东宫,文华殿。
“重耳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
李安仁冠服严肃,端坐西席为李厥和李象讲《左传》中晋文公的故事。
这话段说的是,晋献公命人去抓公子重耳,重耳的手下要跟晋献公的派来人战斗。重耳告诉手下:‘我是靠君父的命令才有这座禄邑,也因此才能招揽到人效忠我,有了人就与君父对抗,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我还是逃亡吧。’
李安仁讲到这里正想发一通议论,却看见萎靡不振的李厥和神游天外的李象,顿时失去了兴趣。
李安仁是著名太子老师李纲的孙子,因李纲的名声特别大所以李安仁也被李世民封为东宫左庶子,主要负责教导李厥。
李纲曾是隋太子杨勇的老师也是唐太子李建成的老师,后来还进东宫教导过李承乾,因为历史上他教导的两朝三个皇太子下场都不好,所以被称作太子杀手。
李安仁家学渊源,人品出众,在历史上曾是唐高宗的第一个太子李忠的老师,对李忠甚是照顾。
李忠后来被唐高宗和武则天以莫须有罪名杀害,李安仁也就从此没落。
李承乾听说李世民安排李安仁教导李厥时,只是笑笑并没有反对。因他知道李安仁不但学问好,人品也很好,由他教导李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最重要的是李纲也是关陇集团的重要人物,李安仁成了李厥的老,李纲这系的人自然会全力支持东宫。
李安仁也不像李承乾的那几个老师一个个都想着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一天到晚的拿李承乾刷名望,他是真的把李厥当成自己的后辈来教导。
从去年开始因为李厥就一直生病,无力完成李安仁规定的课程,李安仁就处于半歇业状态。当然他每天依旧到东宫上班,一般就是进来看看李厥的病情,然后去左春坊或者崇贤馆读书。
李安仁前日接到李世民的旨意,命他把李象和晋王的儿子李忠一起教导,他心里是有意见的。
在他看来李厥身体不好,要找一个皇太孙备胎李象就合适,把李忠也塞进来算怎么回事?
等他见到李厥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就更加怀疑李世民的用心。
当然他的猜测他是不会对李象兄弟说的,一来说了有挑拨李世民和东宫关系的嫌疑,二来此事现在说了于事无补,只能让李象兄弟胡思乱想。
李安仁虽然不说,但是他对李承乾和李世民之间可能出现的新一轮争斗已经有预感了。所以他给李象兄弟讲晋文公的故事,也是想借此劝一劝李象和李厥。
正当李安仁要发问时,就见老鬼脸色惨白地走进来。
李安仁不悦地道:“柏内侍,老夫正在讲课呢。”
老鬼看一眼李安仁,悲戚地道:“李庶子,您还是先停下吧!”
李安仁闻言觉得老鬼冒犯了他,瞪起了眼正要发脾气,就见李象跳起来,跑到老鬼面前问道:
“可是父王有什么有消息?快拿给我看看。”
老鬼沉重地点点头,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
李象一把接过老鬼手里纸就翻看起来。
李安仁板着脸道:“燕王殿下,太子殿下的信还是等下课以后再看,我们现在接着讲《左传》。”
“李庶子,太子殿下有命,皇太孙和皇长孙要在三日内起程去洛阳。”老鬼道。
“陛下刚下的旨意——”
李安仁说这里就住嘴不说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李象一直低着头看信,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瘦弱的李厥,听了李安仁提到李世民旨意,心大怒不已,猛地把几张纸甩到李安仁面前道:“李庶子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话!”
李安仁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怒,不过他没有立即训斥李象。
怒哼一声拿起李象甩给他的纸,那意思是等我看了再跟你算账。
李安仁低头只看了几眼就惊恐地看向李厥,见李厥依旧萎靡不振,对他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态势犹若未见一般,不由就相信了几分。
又连忙低头看信,最后李安仁看完信,扭头盯着老鬼问道:“柏内侍,这都是真的吗?”
老鬼无声点点头。
“陛下怎么能如此?”李安仁神情痛苦地道。
爷爷暗害孙子,放在现在也是毁三观的事情,深受儒学影响的李安仁根本接受不了。
“恐怕陛下中毒更深。”老鬼幽幽一句堵住了李安仁嘴。
李安仁想了一会儿立即杀气腾腾地道:“那太子殿下为何不提兵回朝,尽诛妖道?”
“父王要先灭了高句丽,才好班师回朝。”李象已经看完李承乾的信,抬头向李安仁解释道。
“那你们尽快去洛阳吧,臣会在东宫遮掩几日。”李安仁说罢便转身出了文华殿。
既然得李承乾明确的命令,李象就不管李世民的圣旨了,当日就带着李厥从玄德门出了东宫。
王方翼带着三千精兵正在龙首原上等他们,见了面老鬼拿出李承乾的命令,王方翼就保护李象兄弟往洛阳而去。
李安仁一直留在东宫与老鬼配合,让众人以为李象兄弟还在东宫。
直到数日后,李治领着六岁的李忠来到东宫崇贤馆入学,才发现李象兄弟已经离开数日了。
李治得到这个消息立时七情上面,眼里露出兴奋之色,连儿子都不管了,转身就走,他要去找李世民向告状。
李治在路想想都觉得兴奋,李象和李厥竟然敢抗旨私自去洛阳,李世民必然雷霆大怒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废了李厥的皇太孙之位。
那李承乾必然跟李世民开战,李承乾一旦开战就会失败,到时候天下不就本王的了吗!
李治骑在马上越想越高兴,看看遥遥在望的承天门,李治猛打马鞭,跨下良马吃痛扬蹄朝前跑去。
李治骑在马感觉自己已经飞起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引得一路上来往的官员和侍卫纷纷侧目。
“吭!”
正当李治兴奋不已时,就见长孙无忌一身朝服站在承天门前看着自己。
李治跑近看见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显然对他的得意忘形不满。
李治这次能够再次回到长安长孙无忌是出了大力的,长孙无忌还是他的长辈,李治对他十分感激也很畏惧。
当下见长孙无忌不高兴李治就惊慌跳下宝马,陪着笑走长孙无忌面前,做出试探状问道:“舅舅是要进宫?”
长孙无忌心里暗道一声无用,但同时也觉有用的未必是好事,李承乾和李泰当年都曾在这里意气昂扬地跑马,可是这俩人谁把他放在眼里。
倒是眼前这个李治虽然无用,可他若是能登基,对自己却是有大用。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不露出分毫,长孙无忌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治。
直到李治低下头承认错误道:“刚才在东宫听说李厥抗旨,去了洛阳太高兴了,一时太高兴了。”
长孙无忌听了淡淡地道:“小孩子家胡闹,陛下就是再生气能把他们怎么样?”
李治闻言左右看看见近处没有人,就直接道:“前些日子,陛下一怒夺了李象的爵位,可把东宫一党吓坏了。”
长孙无忌见李治如此,越发看不上他,直接教训道:“你懂什么!东宫一党的基石是李承乾,这次金飚门的道士是触动了李承乾,才引起东宫一党全力反击的。”
李治听了忙服软道:“是我想多了,看来想扳倒李承乾还是任重道远,需要舅舅运筹帷幄才行。”
长孙无忌听了心里得意就对李治道:“李承乾早有不臣之心,他自己已经露出马脚了。”
“哦?”
李治听了立即来兴趣,目光兴奋地看着长孙无忌,想让他快说出来也让自己高兴高兴。
长孙无忌见此却道:“本来老夫是要去见陛下报知此事的,但既然有李象抗旨离京的事,你先去找陛下说吧,明日我再去见陛下。”
说着转身便走。
李治看着往皇城走的长孙无忌,心里愤恨不已,暗骂道:老匹夫整日里挑拨是非,神气什么啊?等老子登基有你好受的。
李治怒归怒但是不敢耽误正事,转身便匆匆往进宫去找李世民。
李治来到咸池殿却见李世民正和道蹇、道颐、道过三个道士谈论修建崇天观的事,李治便慢慢走过去。
李世民看见他也不理会,继续听道蹇说话。
“……,如此不计工本,崇天观应该能在今年九月修建完成,再经三九二十七个月当为陛下求得长生不老之药。”
李世民听了哈哈大笑道:“三位天师就多费心,为朕求得长生药,朕必不亏待几位。”
三道闻言一起朝李世民打个稽首道:“如此多谢陛下隆恩。”
说罢道蹇又皱着眉头道:“只是九层迎仙台,需要用纯金打造,约需黄金九万斤怕是一时难以凑出来。”
李世民听了也皱起了眉头道:“要耗去那么多黄金啊!”
道颐解释道:“陛下误会了,九万斤黄金打造了迎仙台,待仙人给陛下送来长生药,迎仙台也就没有用了,自当可重熔炼成黄金归还国库。”
李世民听着点点头,觉得这样还可以接受。
道过见李世民已有意动,忙加码道:“陛下这些黄金经过仙人伫足,再重新炼化就会成为福金,凡是使用福金的人都会得到福报的。”
“哦!还有这等好事?”
道蹇闻言也道:“这样的福金若是放在国库里,能使整个大唐得到天降福报,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无限遗憾地道:“只是一时间上哪里找这么多黄金啊?怕是得有数年之功才能建成这迎仙台。”
李世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三位天师不必忧愁,九万斤黄金若是在别朝是万难凑齐,但是于大唐却不算什么。
朕给你们写一道旨意,你们只管去找汇昌金号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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