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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深吸了几口气,稍微敛住满腔怒气,道:“东西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福晋也是受你的挑唆,才去向皇后请安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口口声声的狡辩,难道朕真的从来都不会分真假么?”
“皇上。”如玥知晓若是此时不拿出确凿的证据,皇上多半还是会心软,毕竟淳嫔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她总是柔顺的。一个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忽然硬朗起来,皇上难道不会疑心她是被陷害的么?“臣妾在想,倘若此事果真是淳嫔所为,那么她又是怎么把那蜡丸搁在皇后娘娘茶盏里的呢?”
“如嫔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皇后愠怒,脸上霜色更甚:“方才是你说这一切都是淳嫔所为,转眼却又想着为她开拓。红脸是你,白脸也是你,当真是叫本宫弄不清你的心了。”
吉嫔总算是比较了解如玥的,她轻轻走近皇后身边,取下身上柔滑似水的丝巾,仔细为皇后拭去鬓边的汗珠。“娘娘,您别心急,如嫔并非是要推翻自己的话。而是想拿出实实在在的的证据,让淳嫔娘娘无话可说罢了。”
因着吉嫔这一句话,皇帝的心也稍稍安了些。“方才朕确实急切了些。”皇后思忖了片刻,重新端坐:“淳嫔,一转眼你也入宫这么多年了,朕不想冤枉了。既然如此,如玥,有什么你便如实陈述,也好令众人没有疑惑。”
“是,皇上。”如玥会心对吉嫔一笑,吉嫔只稍微勾唇算是回应。说不清楚为什么,吉嫔总觉得心里很别扭,这种感觉明明是希望淳嫔被斗败,却又不希望如嫔赢得这样容易。而她也深刻的意识到,过了今日,如嫔可能就是如妃了!
“淳嫔自入宫以来,身边唯有亲信之人卓洛相伴。既然是淳嫔的家生丫头,那么必然更为贴心,臣妾估摸着这个卓洛必然是知晓内情的。就请常公公把她带上堂来,让臣妾好好问上一问。”如玥的动作也好,声调也罢,因着肚子里还有个小孩儿的干系,总显得轻柔了几分。
皇帝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如玥与从前不同了。不再是那样一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而是能为他排解心中忧困,撑起后宫四方蓝天的妃子。这种感觉不由得令皇上很安心,如玥的慈惠端庄,宽和正值,当真是像极了先皇后。
正想得入神,常永贵已经押着卓洛上了殿。
“皇上,奴婢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卓洛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也知晓自家小主是蒙了冤的。可是这一会儿,小主不慌张,她也不能无端的慌乱畏惧。只怕稍微不慎,就会让人利用了去,凭白的给主子添乱。
如玥将卓洛的心思都看尽眼底,心里也猜到这丫头不会乱说什么。遂道:“卓洛,本宫问你,你可知你家娘娘是如何将有毒的蜡丸,搁在皇后娘娘茶盏中的?”
“奴婢不知,也根本无从知晓。我家娘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奴婢又岂会知晓。”卓洛仰起头,目光里闪烁着怨恨与不屈的光芒,到底是有骨气的丫头。
淳嫔安心了不少,只怕出了卓洛,这寂寥阴冷的深宫之中,怕是再没有人能令她信任了。
“好,那么我来问你。这蜡丸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你家娘娘的暗匣中?莫非是有人存心嫁祸不成?”如玥总归还是笑着,说话的语调也极尽平和。“除了你,娘娘身边的人怕是做不了这样的事,难道是你搁进去的?”
“胡说!”卓洛抵不住胸口的怒火,言语上明显失了分寸:“如嫔娘娘所说的,不过是您一厢情愿的揣测罢了,您没有证据凭什么在这里诬陷我家娘娘,诬陷卓洛。还是这一切根本都是你存心为之,所以心里才这样清楚,根本是你存心嫁祸我们翊坤宫。”
“卓洛。”淳嫔轻轻唤了一声:“你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说你不知道,如嫔娘娘是最讲道理的人,她不会轻易冤枉了咱们去,别失了体统。”
卓洛被激怒是如玥意料之中的事儿,可不想淳嫔此时还能镇定若斯,当着皇上的面教训起宫婢来了,倒是有那么一股子的明澈劲儿。
“是,娘娘,奴婢莽撞了。”卓洛紧着伏地,乖巧道:“如嫔娘娘恕罪,臣妾冒失了。”
皇后气闷难抒,不由得推开身旁的吉嫔,兀自起身道:“既然如嫔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让本宫来问。”
如玥微笑着后退了两步:“那就请皇后娘娘细细查问。”似不经意间,一块玉佩从她的袖中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卓洛眼前。
卓洛看清了那玉佩的样式,顿时大惊失色。“如嫔娘娘……”
如玥顺势低头,赧笑道:“身子笨重了果然不便弯腰,就劳卓洛姑娘帮我拾起来吧。”卓洛迟疑了片刻,才伸手去摸那一块玉佩,递给如玥的时候,自己的手更是颤抖的厉害。
这一切果真是有些奇怪的,就连淳嫔也看不明白了。究竟这玉佩有什么干系,怎么卓洛会畏惧成这个样子?当然,淳嫔的预感是极为不好的,总觉得今日是难逃这一劫了。
“哼!”皇后冷哼一声,停在卓洛身前:“本宫来问你,翊坤宫搜出的那些蜡丸究竟是不是淳嫔亲手所制?”
“皇后娘娘,奴婢从未见过那些蜡丸,我家娘娘自然也没有见过。分明是旁人陷害的手段,还请娘娘明鉴,那东西当真不是……”卓洛本是要抬头与皇后对视,却不料正好看见如玥将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只一眼,她便怎么也移不开目,嘴上的声音也绵软了好些:“奴婢,没……没见过。”
吉嫔也觉出有什么不妥,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卓洛,转眼气势就低靡不振了。细心观察后,终于也锁定了如玥手上的那一块玉。吉嫔刻意走过来,漫不经心的对如玥道:“妹妹手上的这一块玉很是精美啊,能否借我一观?”
如玥微笑着递到吉嫔手中:“旁人都在为投毒之事忧心,难为姐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注意臣妾的这一块玉。”
“皇后娘娘,奴婢没有看见,奴婢真的没有看见,如嫔娘娘,您相信奴婢吧,那蜡丸根本不是我家小主配制的,根本就不是……”卓洛忽然就沉不住气了,双后紧紧钳住皇后的脚腕苦苦分辩:“皇后娘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的话,奴婢当真是不知道……我家小主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
淳嫔有些看不下去了,语气也变得格外不好:“卓洛,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与我们无干好好说也就是了。”
皇后冷然剜了卓洛一眼,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松开本宫。”紫敏连同几个小宫婢紧张的不行,紧忙扑了上来,硬生生的掰开了卓洛的手。
如玥抬头,与沛双对视了一眼。“啪!”一个响脆的耳光,沛双毫不客气的抽打在卓洛脸上:“当着皇上的面,你这丫头也胆敢冒犯皇后娘娘,当真是不知死活。”
“你想保护淳嫔,也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方法用的不对。只怕越是想保住的人,越会因此而受你牵累。”如玥的声音如棉絮一般随和,将警告之言说的如此委婉动听。“皇后娘娘千金贵体,也是你能随便碰上一碰的么?这一巴掌就是教你看清楚眼前的人与事,别以为抵死不松开就能平安无事了。”
卓洛被如嫔这一番话惊得合不拢嘴,旁人听不明白,可她的心早已了然了一切。若是不开口向着如嫔来说,那么……那么她真心想要保住的人就得死。可若是说了,自家小主怎么办?她不能做背主求荣的事呀。
“如嫔娘娘,奴婢当真不知晓,求您,求您饶了奴婢吧!”卓洛不住的落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心疼。加之方才那一巴掌,沛双的力道凶猛,卓洛嘴角已经渗出血水来。
“真是作孽,让本宫如何看得下去。”如玥别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对皇上道:“皇上,看来是臣妾想错了,卓洛姑娘这样忠心,断然也不会说出什么对淳嫔不利的话来。要不然,就待她下去吧?”
皇后一听,当下就急了:“如嫔再说什么呢。分明这话才问道一半,卓洛刚有些松口,你便要送她下去了。这样半途而废,岂不是白费了功夫。皇上,臣妾倒觉着这个卓洛必然是知晓内情的,只管让常永贵接着问。”
“那就问吧。”皇帝对常永贵使了个颜色,常永贵便躬身上前:“卓洛,当着皇上的面,本公公劝你还是尽早说出实情为好。”
吉嫔对着光又细细瞧了瞧如嫔的玉佩,不觉赞道:“这玉倒算不上是什么好玉,可偏是这雕工,精巧细致,连宫里的师傅也没有这样精湛的手艺。想来妹妹这块玉,该是宫外购来的吧?”
这也正是淳嫔所希望知晓的,究竟这一块玉对根本没有亲眷的卓洛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玥故作神秘,只笑道:“不过是把玩之物,姐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了。”
“那倒是。好玉虽然难再寻,可永寿宫想来也不缺这样的物件。只不过,会雕刻这玉的人,只怕倒不是那么多了呢!”吉嫔说的眉飞色舞,丝毫不顾及皇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本宫在这里审问卓洛,你们可倒好,还有心思说什么玉不玉的。”?如玥尴尬一笑,忙赔罪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冒失了。”
常永贵见卓洛神思不属,双目不错的盯着吉嫔手上的玉,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究竟这蜡丸,是不是出自翊坤宫?你倒是说话呀!”“难为公公还肯这样好好的说,本宫倒是没有耐性了。”如玥缓缓站起来,只道:“卓洛,本宫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这蜡丸是不是你家娘娘制备的,你可见过?自然,说不说在你,你得自己思量。”
对上如玥沉敛的目光,卓洛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如嫔娘娘,奴婢可以证明,这蜡丸当真不是我家娘娘制备的,娘娘她,根本由始至终都未对皇后娘娘生出异心,她又岂会蓄意毒害皇后娘娘的龙裔。这药丸,根本是……”
“卓洛。”淳嫔凭借与卓洛多年的默契,猛烈的意识到她将要说出什么蠢话来,遂惊叫一声希望能拦住她。
皇后被淳嫔这猝不及防的凄厉叫声惊了心,没好气道:“你是要吓死本宫么?鬼叫什么?”淳嫔谢罪又不忘分辩:“奴婢失仪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只是方才卓洛已经说了,这事儿我根本从未知晓。卓洛是跟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的贴心人儿了,奴婢实在看不过眼她被这样逼问。只怕她会为了救我,而胡乱的将罪行抗下来,这才迫不得已,阻拦她说傻话。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如玥倒是没有想到,淳嫔竟然连这一点也能意识到,且还这么适时的加以拦住,但是让她的苦肉计无从施展了。
吉嫔饶有兴味与如玥对视了一眼,冷冷一笑:“看来淳嫔妹妹,倒是很懂得卓洛的心思么!”
卓洛未曾宣之于口的话,正是自行认罪。她觉得只要将罪名抗在了自己身上,再当着帝后的面自了残生,那么这件事儿便总算有了交代。
可偏是自家小主洞悉了她的心思,这样一拦,反而无从说起了。那……如嫔会放过她的心上人么?只是到了如今,她也不好再违背淳嫔的意思,遂道:“如嫔娘娘,奴婢当真从未见过这蜡丸,从未见过。”
淳嫔侧过头去,恭敬的朝着皇上一拜,诚然道:“皇上,臣妾敢以自身性命,及董佳氏全族人性命起誓,臣妾根本从未见过那蜡丸。自古以来,后宫纷争不断,遭陷害不都是如此这般的严丝合缝的证据确凿么?皇后娘娘与如嫔娘娘先后审问了臣妾的婢女,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臣妾请求皇上令如嫔拿出新的证据来,否则臣妾宁愿一死血洗清白。”
吉嫔不觉卷翘了嘴角,在如玥耳边轻柔道:“不想妹妹你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这个淳嫔刚柔并济,可当真是绕指柔啊。”
如玥毫不理会吉嫔的挖苦,只向皇上道:“皇上,事情本就是冲着臣妾的永寿宫来的。若非有人陷害臣妾的亲妹妹,庆亲王的福晋,臣妾也不会这样苦苦哈哈的劳心劳力,非要揪出为祸之人不可。淳嫔如今这么说,反倒成了是臣妾故意嫁祸她一般,这样的委屈,臣妾无从扛起。”
皇上颔首,道:“也的确如此。如玥你说的不错,朕不能凭白的叫永寿宫背负上这一份委屈。只是,事关重大,非要有铁定的证据才可落罪。东西虽然是从淳嫔宫里搜出来的,可就想淳嫔所说是陷害也未尝不可。总得令后宫众人信服!”
“皇上说的极是。”如玥附和道:“臣妾也是这么个心思。既然卓洛姑娘当真不知情,也实在无谓为难于她。是臣妾估量失误,还请淳嫔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愤慨不已,少不了轻践上几句:“如嫔,你当自己是在唱戏么?什么话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皇上与本宫来来回回的被你戏弄的这样辛苦,你可之罪。”
眼看着淳嫔的痛脚捉不住了,这皇后又冲着自己来了,当真是令人有些无奈。如玥心里暗叹这个淳嫔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也索性嫁祸之初,她便早早想好了其余的对策。
面上带着一缕惭愧的笑意,如玥紧忙向皇后致歉,随即道:“皇后娘娘请暂且息怒,再听臣妾一言。卓洛方才只是说,这蜡丸她从未见过。”
“那又如何?”皇后并未体会如玥这句话深里的意思是什么。
倒是淳嫔的反应极为敏锐,神色僵滞:“如嫔娘娘该不会是想说,这毒是臣妾亲手搁在皇后娘娘茶盏之中,并未经由旁人之手吧?”
“嗯,我听着也是这么个意思。那么淳嫔,究竟是不是呢?”吉嫔凑趣儿似的问道。
淳嫔花容失色,不觉苦笑道:“臣妾敢问如嫔一句,制备蜡丸这样的功夫,臣妾怎么可能一个人就完成。何况就连那蜡丸里究竟是什么毒药,臣妾都不知晓,又从何能得来呢。即便退一万步来说,臣妾得到时,已经是完整藏了毒的蜡丸,怎么能搁在皇后娘娘茶盏中呢?
莫不是臣妾会施法术,随随便便念个咒语,它就能自行飞到储秀宫去吧?你要给我安插罪名,总也得有合理的说辞呀!”
此言一出,常永贵觉着后脊梁的冷汗又钻出了好些,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一面是如嫔看似在握的胜券,而另一面是淳嫔釜底抽薪似的反抗,这一场后宫纷争,当真是精彩纷呈。
纵然是他这样看惯了是非的老儿,一时间也很难说出胜算再谁。皇上他又能断的清楚么?只是常永贵在心里只记得一条,那便是如嫔才是皇上真真正正在意的!
这样想着,常永贵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如嫔身上,静下心来,看看这位嫔主还有什么法宝未亮出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常永贵猜的一点不错。如玥不紧不慢的起身,沉稳而不失风范的对上淳嫔的目光:“妹妹有所不知,本宫虽然尚在孕中,可对后宫诸事并未有半点懈怠。药碗是如何落入皇后娘娘茶盏之中的,也正是投毒的关键所在。
可再拿出这证据之前,本宫希望妹妹能自行坦白。”如玥深吸了一口气,慈悲为怀:“做姐姐的,也不希望妹妹太过难堪。毕竟皇后娘娘没有中毒,而龙裔也安然无恙,若是妹妹肯就此认罪,我必向皇上求情,宽恕妹妹。”
淳嫔恨意丛生,紧咬的唇瓣沁出血来:“如嫔娘娘的好意,我心领。可惜,我从未做过此等恶事,纵然是死也绝不改口。若是娘娘真有证据,只管呈献于皇上面前,无谓再劝说其他。”
“是呀,如嫔,有证据就拿出来。淳嫔到底是真金不怕火炼,还是死鸭子嘴硬,自然就见分晓了。”吉嫔几度说出这样扇风点火似的话,令如玥不得不忧心。
只怕她是知晓了皇帝心中的倚重,必然想着要和自己分出高下了。如玥不免有些寒心,说到底后宫是敌是友,终究是权利的驱使。只是这会儿还不是她该难受的时候:“既然淳嫔这么说了,本宫亦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了。”
如玥正了脸色,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如玥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还请皇后娘娘如实相告。”
皇后本不预备好好打理如玥,可遇上了皇帝探究似的目光,只得挤出笑颜:“既然都是为求真相,如嫔实在无需与本宫客套,尽管问就是了。”
“皇后娘娘所用的器皿,可是平日里惯用的那些?”如玥知晓皇后是给了皇上面子,遂没有兜圈子,径直来问。
“这……本宫倒是没有注意。”皇后睨了紫敏一眼,常永贵也极为配合的将茶盏的碎片呈于皇后面前。
紫敏上前细看,才道:“皇后娘娘素来讲究,不同的茶当以不同材质的茶盏冲泡。奴婢记得,这一套茶盏就是给皇后娘娘平日里饮用助孕茶的那一套,没错啊。”
“果真没错么?”如玥追问了一边,格外郑重的样子。
“这……”紫敏见如玥不放心,便又细细查验了一遍。“是没错啊,奴婢记着就是这个花色。”
方才跪在一边的四名宫婢里,忽然有一人抬头瞧了紫敏一眼。正好让沛双瞧见了:“恐怕不是吧,小姐,这婢女好似知晓什么。”
紫敏诧异道:“小桃,你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小桃急红了眼睛,呜咽道:“今儿一早,奴婢发现皇后娘娘素日里惯用的茶盏竟然碎了,慌乱的不行。恰好内务府的小雷子,来给皇后娘娘送锦缎,奴婢唯恐娘娘责罚,就暗中求小雷子,寻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给奴婢送来。这茶盏,是皇后娘娘用茶之前,奴婢才得到的。”
“什么?”紫敏愤恨的牙痒:“好糊涂啊你,这样的东西竟然敢急匆匆的就拿上来给皇后娘娘用。当真是不怕掉脑袋。”
小桃听了这样的重话,只吓得面如土色:“皇后娘娘,奴婢不是存心的,可这茶盏和药茶奴婢都检查过,均没有任何问题,这奴婢才敢呈上来的。皇后娘娘,奴婢不是存心的。”
“皇上,臣妾揣测,茶盏送进储秀宫的时候,已经让人做了手脚。将有毒的蜡藏匿于茶盏的杯盖边缘之上。因着是好不容易才送进储秀宫的,宫婢已经慌乱的不行了。又唯恐皇后娘娘知晓而怪罪,遂匆匆忙忙的冲了茶,便以简单的银针试毒,再呈献给皇后娘娘。自然是不会发觉当中有什么不妥。”如玥义正词严,且说的格外生动,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又能说明什么?”淳嫔蹙眉问道:“说来说去,不都是如嫔你的推测罢了,又有哪一点是与我有干的?”
“淳嫔太心急了。”如玥不慌不忙道:“是不是本宫的推测,只消请常公公好好问问小雷子便知。”
常永贵不敢耽搁,生怕又生出什么乱子,紧着往内务府去了。不过片刻,却有沉着脸子转了回来:“启禀皇上,小雷子悬梁了。奴才勘察过他的房间,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点行凶的蛛丝马迹。但是发现了这个。”
“拿上来。”皇帝显然十分不悦,不想连这个小雷子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常永贵将搜来之物打开,竟然是一支并蒂莲花的金簪子,正与如宝头上那一对分毫不差。皇上正在诧异之际,只听“咕咚”一声响。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支金簪子上,一时竟也未发觉这声响来自何处。倒是沛双“呀”了一声,最先发觉:“卓洛姑娘怎么晕了?”
“淳嫔,你还有什么解释?”皇后这会儿是由不得不信了。“方才是怎么说的,这金簪不是宫里的手艺,怎么这么巧竟与你赠送给福晋的那一对一模一样?难道是这个小雷子心灵手巧,偏就能看着样子造出一支来不成么?”
“皇后娘娘,这金簪本就是宫外的东西不假。臣妾能寻来,内务府也能寻来,小雷子常常出宫办事,凑巧也买了一支有什么奇怪。也不能就凭这一点,便证明是臣妾所为啊。”
如玥冷了声音,话里难免添了几分凉薄:“怎能在淳嫔看来,什么都是巧合呢?巧合的是皇后娘娘发觉茶水的颜色不对,未有喝下去。巧合正是福晋去了储秀宫,娘娘的茶才有了毒。巧合的是小雷子给小桃了新的杯盏,巧合的是这与福晋一模一样的金簪子竟出现在了一个太监的房里。”
连珠落似的的说了这些许话,如玥的声音陡然而止。
内殿之上,忽然就静寂了下来。
皇帝的无言以对,皇后的愤懑不已,吉嫔的凉薄嘲讽,淳嫔都看在眼里。好一个如嫔,这妙计设计的环环相扣,只怕从她走入永寿宫带去金簪的那一日开始,这计谋便开始酝酿了吧。纵然她知道前路艰辛,却还是无法躲开。
该怎么办,当真要这样被冤枉而死么?淳嫔忽然觉得很害怕,那是一种忽然被抽空了血液的感觉,苍白无力的看着自己冰冷下去,僵硬下去,可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这一仗,她竟然输的这样惨烈。钮钴禄如玥,你当真是狠绝的手段啊。
淳嫔就那么沉默无声的望着如玥,双膝早已跪得没有了知觉。这样仰着头,看着如玥的身姿,竟然那么高大,仿佛一道无形的山沉重的砸了下来。粉身碎骨,呵,也唯有粉身碎骨了。
“皇上,臣妾要说的,便是这小雷子与晕厥过去的卓洛。”如玥痛心疾首,艰难开口:“竟一早便有了私情,臣妾代执皇后娘娘凤印,竟到了此时才发觉。这种荒唐的行径,非但有辱后宫清誉,折损了皇家的颜面,反而还令淳嫔能成功的调换皇后宫里的茶盏,辣手行凶,当真令臣妾汗颜,自觉愧对了皇上的信任,还请皇上责罚。”
“如嫔,你休要在这里耸人听闻,卓洛她,她是好好的女儿家,怎么会……怎么会与太监……”淳嫔又屈辱又气氛,着是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如玥挺着肚子跪了下去,吉嫔闻言也不得不跪:“皇上臣妾也失察了,竟糊涂至今,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狠狠剜了如玥一眼,才极为不情愿的跪地:“皇上,臣妾身为中宫皇后,竟也懵然不知,自知罪无可恕。可若非淳嫔心术不正,竟然利用近身侍婢,伙同内务府的小太监下毒,也不会引出这一连串的乱子,还请皇上先行处置了淳嫔,肃清宫闱。”
皇帝只觉得满心悲凉,看着如玥与皇后挺着肚子,吃力的跪在身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分明绵延后嗣是这样一件好事儿,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岂料皇帝还未曾说话,倒是淳嫔猛然拔下了自己鬓边的一支金簪抵在自己的胸口,冷笑道:“皇上,臣妾今日蒙上了不白之冤,不敢请求皇上信任,只求皇上能恩准臣妾的遗体回乡。由始至终,臣妾都没有下毒,此番血溅金殿也并非臣妾畏罪自尽,而是臣妾要用这一腔热血来控诉……臣妾冤枉。”
皇帝的脸顿时青绿难看:“常永贵……”岂料话才出口,淳嫔的手便猛地扬起,又重重的朝着自己的心房刺去。这力道迅猛,如玥只听见金子刺如肉身的“嗖”声,便见鲜血呈点状喷溅出来。
沛双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阻止的动作。好似这是她一心想要看见的画面,非但没有什么伤怀,怜悯,反而心里格外的痛快。
如玥瞪大了双眼,看着淳嫔的脸色苍白了下去,乌溜溜的眸子也渐渐暗淡无光,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无力道:“皇上,孕中见不得血腥,还请皇上先送淳嫔回宫,以免惊扰了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常永贵。”皇上有一瞬间的六神无主,可听了如玥的话,深思便渐渐的清醒过来。“还愣着,先把人抬回宫去。看看皇后是怎么了。”
吉嫔这才回过味儿来,发觉皇后惊悸过度,已经昏了过去。连忙唤道:“紫敏,快,快扶皇后娘娘,快扶皇后娘娘。”
如玥就着沛双的手缓缓站起来,泪珠子顺着脸颊默默的流下来:“皇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说不清楚,明明就很想看到淳嫔去死,可当真人就死在面前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又令她深深愧疚。“臣妾是不是做错了?”
如宝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也顾不得皇上走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害怕,直道淳嫔的鲜血溅了出来,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自己终于是得救了。
“如玥,你没事儿吧?”皇帝沉痛的握住如玥冰凉的双手,关切道:“你没错,你只是说出了实情罢了。”
“皇上……”如玥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不管不顾的扑进了皇帝的怀抱,失声痛哭不止。她哪里是说出了实情,今日的一切,完全都是她的杰作。是她一手一脚布置好的圈套,淳嫔啊淳嫔,只怪你锋芒太露,野心难填,别怪本宫容不得你。
“别哭,如玥……没事了,都过去了……”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存,如玥忽然觉得,这一仗是她赢了。
一月后。
祈安殿外,如玥与吉嫔一进一出,正好相遇。
好似自那日别于养心殿,如玥便足有一月之久未曾见过吉嫔的面了。
“如嫔来求心安么?”吉嫔的心结似乎没有因为这一月的冷静而解开,反而大有愈烈的趋势。“可那淳嫔命大,不是还苟延残喘的活在翊坤宫呢,如嫔是不是早了些?”
如玥并未理会她的挑衅,径自往祈安殿去。
“怎么,娘娘册封为妃在近,唤您如嫔倒不爱搭理人了?”吉嫔吃味儿一笑,不免多言道:“皇后娘娘孕中百般不适,唯有你还能这样硬朗的撑住,倒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了。”
“皇后强势时,你我能联手与皇后分庭抗礼。眼下唯有你我能撑起后宫的种种,所以,你便要与我分出个高低么?”如玥的心,早已坚硬如铁,但凡是恩怨纠缠,她都不喜再兜圈子。
吉嫔讪讪一笑,略显尴尬之色:“我不过是羡慕妹妹的好运气罢了。”
“能为妃,便是要长长久久的陪伴在皇上身侧。经历了后宫这样多的风雨,皇上的心思,姐姐自然猜得中。”如玥示意吉嫔近前一步说话:“是为妃,与我并驾齐驱。还是走淳嫔这条不归路,姐姐一定会选。”
“若我选为妃呢?”吉嫔试探性的问道。
“妃位多有玄缺,姐姐有此高志,我自然为你高兴。”如玥诚然一笑:“如玥昔日,曾欠过姐姐情分,于心不安。也希望能略微弥补!”
“好!”吉嫔大喜:“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如玥柔美一笑,旋身欲去。吉嫔却不放心的追问道:“那淳嫔呢,你会留下她这条残命么?你不怕她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淳嫔的命硬,岂是你我所能决意的。”如玥敛了笑意,正经脸色道:“何况姐姐也知道,她真是冤枉的。上有天意,如玥不想费这份儿心。”
吉嫔微微颔首,心中也是一片澄明,皇上是舍不得董佳氏一族的势力。转念道:“妹妹可别忘了,过了这个年,新一届的绣女就要入宫了。”
“是呢。”如玥就着沛双的手,缓缓朝前走,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姐姐说的是呢,新人来了,这后宫怕是又要热闹了。”
————
“皇上万福金安、如妃娘娘万安。”乾清宫正殿前,一众绣女身着各色的旗装,笑颜如花齐齐问安。
皇帝并着如玥的手,笑容相映的走进殿前,双双端坐。
“平身。”方才坐稳,皇帝便笑道。
如玥默默的环视众人一周,不觉微笑:“皇上,各位妹妹当真是国色天香,人比花更娇。”皇后却并不赞同道:“如今朕眼中,只有两位美人儿。旁的就再也看不到了。”
“哦?”如玥不觉诧异:“皇上说的,可是那两位,怎么臣妾不知晓!”
皇帝侧首,稍微贴近如玥的面庞道:“一位自然是如玥你,另一位嘛……”
“皇上!”如玥略微有些假嗔,却撇不开端庄的仪态:“皇上是要臣妾当着给位妹妹面前吃味儿,让人笑话么?”
“怎么会?”皇帝轻柔的声音足够如玥听到:“还有一位,就是咱们的小公主,栾静。她可是像极了如玥你,将来必定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如玥甜美一笑,欢欣道:“臣妾听闻皇上成日里去瞧栾静,连皇后娘娘的四阿哥也冷待了,只怕皇后娘娘心里要不舒服呢。”
皇帝却并不以为意:“栾静可爱,朕每每看见她都要抱上好一会儿,舍不得放下。就如同每每看见如玥你,都移不开双目一般。”
“皇上,吉时到了!”常永贵为难的提了个醒。
如玥这才回过神来:“是呢,皇上,无谓让诸位妹妹还在殿外,拘着礼呢!”
皇帝这才正经了脸色道:“那就开始吧。”
常永贵应了声是,拉长了嗓音道:“殿选开式,请念到名讳的绣女上前听封……”
耳畔是如玥熟悉的声音,而眼前的人面却不尽相同。如今,她已经是皇上最最宠爱的如妃了,膝下也有了与皇上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玥轻轻闭上眼,绣着殿上沉甸甸略微苦涩的龙涎香,心情却怎么也无法轻松下来,这一切还未结束呢。
紫禁城里的纷争,还未曾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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