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之暗水无形》第213章 生死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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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馆里依旧一切如常。
    但庞连通恍然之间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太认识这里了。
    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老去，他有了妻子，有了儿子。
    当然，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儿子。
    他成为了关外的第一大势力，在此刻，他却忽然有一种为他人做嫁衣的失落和无力感，尤其当面前一个并不陌生的人像是拎着一条狗一样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庞子安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时，庞连通在那瞬间差一点就要暴怒而出。
    他低吼道：“居然是你，赤蝎！”
    青鸦见过他，飞尘关会议时，此人曾和金鬼一同出现，据说他来是因为看上了朱雀，然而却在半路被疑神疑鬼随之逃亡的金鬼给杀了，当然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滑稽的幻梦。
    赤蝎不过三十出头，面白无须，双眼无神，他的光头上画着的那一只蝎子栩栩如生，不时仿佛闪动着隐隐的妖邪之意。
    但就是这样一个曾经随庞连通征战关外，杀敌无数的忠诚属下，只不过在庞连通脚跟站稳之后，便闭关不出了。
    现在看来，庞连通也明白的很，此人一早便是魔教派来的人，等到帮助庞连通建立了势力之后便假借闭关的幌子，暗中干着魔教的勾当。
    赤蝎不仅是第一代赤手的大指头，更是由他首先提出了建立五手分部的想法，甚至建立刀削面馆、羊杂碎铺，也是由他亲自督建，年龄虽小，当年却是庞连通最为倚重的元老之一，如今他笑意盈盈的把手放在滴血的庞子安的头上轻轻的拍着，每拍一下，都像是给庞连通的峥嵘过往刻下一道虚幻又真实的血痕。
    庞连通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身在守卫森严的刀削面馆密室的庞子安如此容易就被制住。
    对羊杂碎铺了如指掌的雷石莫名被杀，寒鸦则落入混到五行教中的魔教余孽之手。
    西门玄震得到五行诀之后不久，赤蝎便闭关不出，其后虽是他和西门玄震出现了矛盾，但庞门与五行教之间纷争不断，愈演愈烈，除了跟他们日久了解二人交情的老人之外，其余两派人马见面无不是毫不留情的相互厮杀，不共戴天。
    以及那些，那些……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一时之间都有了虽不愿承认、也不太想细究的答案。
    简思南没有庞连通那些难断难理的愁绪和无奈，所以她很平静的问道：“你才是魔教堕天十魔中的境魔。”
    赤蝎很随意的点了点头，眼中不禁流露出刺眼的骄傲和嘲讽，他打量了一番简思南道：“没想到七星剑客简夜悬的女儿这么漂亮，如果不是你杀心与怨气太重，这身脱俗的气质，倒确实与你爹颇为相似。”
    “你见过他。”
    “是啊，不然，我哪有这样的幸运，送他下地狱呢”，说到这，他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仿佛可以滴出血的恶毒，“可惜，不仅我见过，我爹也见过，你说巧不巧，我爹不仅见过他的人，还见过你爹的那招‘天回北斗挂西楼’。”
    青鸦翻了个白眼道：“呦呵，没想到你们魔教的人也是爹生妈养的，真是难得，本大爷我还以为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赤蝎看了青鸦一眼，居然完全不在意。
    简思南道：“自普陀一战后，我爹不仅没有再用过那一招，也没再杀过一个人，所以，你爹，是当年十八魔人中的一个。”
    赤蝎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提起那一战，我们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仍然忌惮不已，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见过，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若不是这些年老势衰、懦弱胆小的老不死尸位素餐，我们早已不是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
    庞连通道：“所以你们处心积虑，包藏祸心，在此地经营日久，为的就是今天。”
    赤蝎道：“不然呢，当年我浴血奋战，帮你庞总瓢把子坐到这个位置，难道以为我是看上你了吗？可惜，可惜，如果不是西门玄震那个脑子坏掉了的疯子失控，这个局才是真的完美。”
    青鸦缓缓皱起了眉，他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原来将五行诀交给西门玄震，不仅仅是为了试探那“五行齐备、飞升天上”是不是真假，更重要的是要将五行教收为己用，一旦时机成熟，五行教与庞门均在魔教控制之下，那么，整个关外，将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插足，而庞门更是可以一边得到朝廷的支持行肃清关外之事，另一边却可以暗中大力培植魔教势力，如果按照这样的计划行事，那么，其后果，难以设想。
    幸亏，西门玄震练功过火，妻子猝死，心神大乱，难堪大用，因此魔教察觉出五行教失控的苗头后，便暗中挑拨庞门与五行教的争端，致使双方不断厮杀消磨，既让双方一直处于招兵买马的状态更容易安插细作，同时又可让朝廷相信关外处于动荡之中，应该大力支持可担重任的庞门，那么五行教被冠以“邪教”之名，便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庞连通像是个被彻底击溃的斗败公鸡，面色怅然，久久无语，直到庞子安的一口血喷到自己的脚下他才问道：“你想怎么样。”
    那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道：“怎么做，我好像有说过，看来庞总瓢把子的记性忽然变得不太好了。”
    庞连通露出一丝苦笑，颓然闭上眼一动不动。
    赤蝎道：“不知道思南小姐和青龙大爷又作何打算，其实，我倒是觉得，由二位执掌庞门和五行教，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鸦几乎被气笑了，咧着嘴道：“真他妈的是个好主意，估计也就是长着你这样死鱼眼的小王八蛋才能想得出。”
    简思南看着装作无奈露出一脸遗憾表情的赤蝎道：“你好像忘了什么事。”
    赤蝎道：“洗耳恭听，请思南小姐指教。”
    “你威胁得了庞门和庞连通，但你威胁不了我们。”
    赤蝎当然明白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简思南本就不是庞门的人，她的背后是简夜悬收服的那批人以及和赤蝎背后魔教对敌的另一支魔教中人。
    赤蝎恍然大悟道：“思南小姐提醒的实在是太妙了，如果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现在的庞门人多势大，庞总瓢把子作为庞门老大，肃清关外魔教余孽，乃是理所当然，何况，这些魔教余孽正窝藏在关外各处，甚至就在这沙河镇，那么派人尽皆斩杀，乃是当务之急，相信张大人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会鼎力支持，庞老大，你说呢。”
    说完，庞子安忽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而赤蝎，只是在庞子安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庞子安好像因此而醒了过来，勉强抬起头，看着眼前面如死灰满脸尽是焦虑的父亲，即使不明这跨越十几年的来龙去脉，也大概知晓旁边这位曾经父亲的左膀右臂做了什么事。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着赤蝎，眼神迷离间虚弱道：“我来求求我爹，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赤蝎赞许道：“到底是庞公子识时务。”
    庞子安抬起头咽下一口血水，他脸上的血已结痂，左眼已经难以睁开，只有浑浊含泪的右眼盯着庞连通轻声喊了一声：“爹……”
    庞连通身子一震，这一声呼唤仿佛已包含了千言万语，他不禁想起自己的长子无故死去后，幸亏又得了这次子，虽然他对西门玄震并无怨恨，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惨死，若说不痛，那是绝无可能，此刻看着眼前血肉模糊、虚弱不堪的庞子安，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想着庞园期盼他们平安归来的小花，他如鲠在喉，无声泣血。
    庞子安忽的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庞连通心下忽的咯噔一下，只见他忽的转过头朝着赤蝎吐了一大口血！
    血花四溅，猝不及防，而这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只不过这弹指之间已足够发生很多事。
    血花落下之时，青鸦双手如钳已将那面具男死死掐在了半空，而庞连通的手里则携着庞子安，只不过他的嘴角却不断渗出了血，简思南一把短剑则击在赤蝎的弯刀之上。
    赤蝎未持刀的指尖，残留着鲜血，只不过那是庞连通的血——庞连通的胸口竟有一道像是被刀砍过的伤痕。
    赤蝎的脸上全是庞子安的血，他只是凭着本能挡下了简思南这凌厉的一剑，而且他没想到庞连通会如此拼命，为了把庞子安抢回去，居然用前胸生生挡下了自己的一记手刀，用来换回庞子安。
    简思南的剑很快，但还没有快到他不能抵挡的地步，毕竟她不是简夜悬，如果是简夜悬在这里，他根本就不会这样嚣张的在此会面，虽然他看不起那些被简夜悬吓破了胆的老家伙，但平心而论，如果真的是简夜悬在此，即使他有十个人质在手，也早已成了死人。
    虽然当年的简夜悬确实是死于他手，可是他也知道，他是使了怎样阴毒的手段，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鄙夷那些老家伙，却从未炫耀简夜悬死在他手里的事情，甚至从未提起。
    他也是在那次之后明白，震慑魔教的并不单单只是简夜悬那一招“天回北斗挂西楼”，而是这个人，是这个人的本身，是他的魂，他的魄，他的存在仿佛是魔教的封印，即使他已死去多年，仍是魔教中人挥之不去的噩梦，甚至成为了一道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而时时作痛。
    谁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可他们知道，这是比手中的刀剑、脚下的大地、天上的日月还要真实的存在。
    所以，他一定要破了这个醒不来的噩梦。
    赤蝎的弯刀微微一震，简思南像是受到了内伤般忽的面色一变虽即便被震退，同时他身如鬼魅，居然在空中无端消失，转瞬间又在简思南的眼前出现，弯刀却从她的后颈割了过来……
    与此同时，本在青鸦手中动弹不得的面具男忽的也如赤蝎般凭空消失，同时一把袖剑直刺青鸦的右眼！
    青鸦在这一瞬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了。
    刺客之暗水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