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没一会随着敲门声响起, 随即进来了个年近六十的男子, 张先生个头比汪慧珊还要矮一截,头发花白颇显老相,本就不太分明的五官无比紧凑的挤在一起,身材臃肿衣着朴素,苏易言的确没想到以汪慧珊向来挑剔的眼光居然会心甘情愿的和眼前之人生活在一起。
“苏先生,抱歉打扰你了,请问你母亲有没有来找过你?”张先生进来后比汪慧珊还不自在,问归问, 脸上明显是颇为窘迫的。
“易言,你们先聊,我去泡杯茶过来。”赵姜阮一听就知道眼前之人要和苏易言聊他母亲的私事,眼下准备起身往外面走去。
“姜阮,张先生看来是我的新继父, 既然聊的是家事, 你也不妨听听。”苏易言看出赵姜阮的心思,开口拦阻起来。
“这位是……”张立贵闻言又局促不安的看了眼赵姜阮。
“她是我女朋友, 赵姜阮。”苏易言这样特意介绍了下,赵姜阮倒是不好意思立马起身离开。
“你好。”张立贵拘谨的朝赵姜阮打了声招呼, 之后接着说道, “前阵子你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提起过你的公司,不过这几天她好像有心事,非得要来这边, 昨天晚上到现在她都没回过酒店,早上打她手机只和我说出去散心了,之后就没再接过我电话,弄得我挺担心的。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地方,这才想着过来找你问询下。”张立贵虽然只是说着寻常小事,然而神色间隐有焦灼,显然,他还有其余担心的事情,只不过现下没有如实告知罢了。
“她的确是来找过我,走了有个把小时,不过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至少是真心实意待汪慧珊的,所以才会这般要紧汪慧珊的行踪,至少比那些只贪恋她姿色的男人要靠谱,苏易言想到这时,不知为何心头倒是无意识的宽慰了一些。
苏易言话音刚落,赵姜阮却听得心头沉重起来。她清楚的知晓着苏易言以前的心病全因汪慧珊而起,也不知道汪慧珊上午过来又和他说了什么,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担忧起来。
“苏先生,你妈这人有时候挺自我的,又很固执,若是想着什么事就非得要办成不可。不过她这几年身体不是太好,她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搭理和她计较,面上如果能敷衍她几句就敷衍几句吧。”张立贵支支吾吾的交代起来,看得出来,他在苏易言面前并不放得开。
“我看她精神挺好的,所以还有精力操心其它的事情。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忙了。”苏易言不置可否的应道,态度明显偏冷淡。
“嗯,打扰了。”张立贵知道这是苏易言的逐客令,嘴角隐隐抽动了下,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来往外面走去。
“易言,我送下张先生。”赵姜阮看得出来苏易言对面前的张立贵内心深处就颇为排斥,也许是面前的老人家看着饱经风霜的缘故,她不知为何总觉得挺过意不去的,说完后跟在张立贵身后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这层外面的电梯前面,赵姜阮想起张立贵刚才提到的话语,关切的追问了一句,“您指的他母亲身体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年纪上去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老毛病。”张立贵知道自己刚才说漏嘴了,汪慧珊之前千交代万交代不让他透露丁点的,眼下立马支支吾吾的解释起来,只不过他说这时,神色明显是挺不自然的。
“您如果诚心想让易言和他母亲改善关系的话,还是不要瞒着他阿姨的真实情况吧。”赵姜阮毕竟是旁观者清,诚恳的提醒起来。
她自从知晓苏易言曾经的艰难过往,老实说对汪慧珊也无多大好感,然而内心深处,却又自相矛盾的希望苏易言和汪慧珊早日解开芥蒂,所以眼下的波折兴许是个转机也说不准。
果然,赵姜阮此言一出,张立贵显然听得有所触动。那电梯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打开,他并未立马进去,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她上个月刚做了换肾手术,才刚出院没多久,医生说术后静养以及保持心境愉悦都很重要,她现在还没过完术后的排斥期,这几天坚持要过来这边,她自从做了肾移植后情绪就开始反复无常,我从昨晚起就没看到她,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我实在是担心的厉害才过来找小苏的。”
“换肾?你有捐赠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易言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想去见上一面的。”赵姜阮这倒是没想到汪慧珊居然做过这么大的手术,可以而知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赵姜阮闻言无意识的眉头一皱。
“医院里签过保密协议的,没有留捐赠者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在什么医院做的手术?主治医生是谁?”赵姜阮接着问道,见张立贵一时间犹疑着没有应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听学医的朋友提起过,换肾弄不好容易有排斥以及其余糟糕的后续反应,我只是想了解下给她做手术的医院在这方面的业内口碑和专业程度而已。”
果然,张先生略一思索这才告知了汪慧珊做手术的医院。
送走张立贵后,赵姜阮回到在位置上愣了好一会,她本来是想一股脑的告知苏易言,不过又不太确定张先生说的是否全部属实,万一事实和他说的有些出入,到时候弄巧成拙令苏易言对他母亲更为反感就糟糕了。
还是自己先动身前往确认一下比较好。
赵姜阮想到这时,和苏易言说了下自己临时有私事就先回去了,从公司出来后直接打车去机场,到那个城市后又立刻打车去了张立贵提到的医院,兜兜转转,过去的时候都快到下班时间了,幸好给汪慧珊做手术的主治医生当天正在值班。
赵姜阮刚找到那主治医生就表明了来意,那主治医生一开始以保护患者隐私为由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我是她儿子的女朋友,我男朋友以前和她有心结,平时没有和她生活在一起,也没在她身边尽过孝,我只是想代我男朋友感谢下捐肾者而已。”赵姜阮言辞诚恳的央求起来,又怕主治医生不相信,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证明资料诸如身份证乃至自己在易正的工卡之类的全都拿出来给那主治医生看了起来。
那医生思索良久,甚至动手在网上查询了一番赵姜阮提到她口中的就职公司,觉得她所言非虚后,这才颇为鄙夷的应道,“你男朋友怎么为人子的,他母亲之前尿毒症那么严重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还有捐肾是他父亲难道也不知情吗?也幸亏汪女士运气好,她丈夫的□□正好合适,要不然她儿子又不过来筛选,干等合适□□的话,她肯定是熬不到现在了。”
“他父亲捐的肾?”赵姜阮无比错愕的问道。
“是的,汪女士手术过程后一度非常危险,在重症监护室里都住了好多天,后来侥幸有所好转,看来,他父亲这样大的事情都没和他沟通过吧。再怎么有心结,也该对病人宽容些,尽可能给病人创造良好愉悦的家庭环境,这样可以加快病人的术后休养,反之会不利病人的康复进程。”那医生面带不悦的应道。
“我知道了,谢谢。”赵姜阮脑海里浮现出张立贵隐有虚肿的面庞时,已经了然全部的实情了。
怪不得汪慧珊会突然性情大转,甚至对当年的所作所为开始良心不安,想必是经历过死生劫难的缘故突然想通了,所以才会执着起来要寻找苏易言小妹的下落。
等到赵姜阮急冲冲的赶回到A市,已是深夜。她略一思索还是先回公司了。
果然,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苏易言的办公室里透着光亮。
她一步不歇的赶回到办公室后,就见着苏易言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的在画图,这样的他看上去,不是不孤独。
“你怎么回来了?”苏易言留意到赵姜阮进来的脚步声,抬头问道。
“易言,你母亲如果真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的话,你会不会看在病人的份上原谅她?”赵姜阮试探的问道。
“在我知道她抛弃了我小妹的那会,她在我心里就已经死掉了。姜阮,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她疾病困苦与否,和我都没有关联,我们不要聊这些了。”苏易言对赵姜阮这旷工的半日行程并没有过多询问,面露沉肃的应道。
看来,他还是挺抵触任何有关汪慧珊的事情。
要不还是等他哪天心情好点的时候再告诉他汪慧珊身体状况的实情吧,赵姜阮想到这时,倒是忍住没有立马告知,转而劝苏易言先回去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上班后,在赵姜阮的坚持下,她又和苏易言去了趟警局。
问询好一番,苏易言妹妹的下落还是毫无进展。
“麻烦帮我把这个信息也更新上去。”临走前,苏易言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给工作人员,经过扫描归档更新上去信息后,两人便从警局里出来。
旁边正好路过几个乞讨的小孩子,浑身都脏兮兮的看不清原来的样貌,垂下来的双袖在风中空荡荡的飘零着。
苏易言见状突然疾步追了上去,那几个小孩子看了眼他刚出来的警局,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忽然间就戒备的快速窜逃起来,也不管前方还在红灯,直接就急冲冲的横穿马路,看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苏易言怕他们会越发惊惶出意外,这才骤然止住脚步。
等到他坐进车内后,并没有直接发动车子,反而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怔怔出神。
“你妹妹长得好可爱,即便流落异乡的话,应该也会得到善待的。易言,你放心吧。”赵姜阮知道他此刻在担心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
“但愿吧。”苏易言自嘲的应道。
“易言,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造成的,你就别再自责了。”赵姜阮看出他还是颇为自责,继续安慰起来。
“当年如果我及时去报警追踪下落,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音信杳无了。她那会刚开始牙牙学语,我最后一次回家抱她的时候,她已经会奶声奶气的喊我哥哥。如果她出了任何的不测意外,姜阮,这辈子我的良心都不会安生。”苏易言说到末了,声音都有点发颤起来,平日清亮的眸光晦暗如涩。
他把自己伪装的太好,在外人看来他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只有她,知道他心里最脆弱的一隅,没有铠甲遮挡,所以才会痛的伤及腑脏累及心神。
她没有通天本事,也没办法让他失散多年的亲人立马回到眼前,唯有突然侧身过来喊了他一声,“易言?”
“嗯。”他刚应了一声,她就继续前倾主动吻了过去,双手则是努力揽在他的身上,想要尽可能最大幅度的去拥抱着他,想要让他知晓她此刻全部的心意。
在这世上,即便他失去了最歉疚的亲人,余生兴许都不再相见,可是还有她,会陪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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