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不言声,沈轩便也不知如何开口,两人一路沉默,一前一后行至昭文殿宫门,六公主忽然转身,惊得心神不宁的沈轩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胳膊,“怎么了?”
很疼,六公主皱眉,垂眸看着他的手。
小麦肤色,厚实宽大,许是有些用力,骨骼经络格外分明,看上去充满力量,令人心安。
六公主抿唇笑笑,手臂往外轻抽,“你抓疼我了,请松手吧。”
“哦,我不是故意的。”沈轩赶忙松手,担忧看着她,“很疼吗?”
“还好。”六公主扬起惯常的婉约浅笑,朝他点了点头,“沈统领就送到这吧。如今我已是有婚约在身之人,未免惹人——”
“狗屁婚约!”沈轩眉头打结,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拥住,心火噌噌直冒,“楚祎你给我听着!墨景弘不是什么好鸟!我绝对不会让你嫁给他!”
六公主呆了呆,开始使劲往外挣,语调微沉,“请放手!圣旨已下——”
沈轩紧紧禁锢住她,一双铁臂岿然不动,戾气横生,“天皇老子下旨,老子也不会把你给那混球!”
六公主叹了口气,挣不开便也不再白费力气了,垂目看着男人猛烈起伏的胸膛,眼眶微润,精致的唇角勾起一弯苦笑,“你别激动,听我说完。”
等了片刻,不见沈轩出声,她才续道,“自我懂事起,便知我的亲事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纯粹。曾经,我以为你的出现,会改写这一现状——”
女子音色轻浅,不闻半点波动,却叫沈轩听得心慌,还是没忍住烦躁的打断了她,“我信里说过,若我能够从北凉活着回京,若你那时还没婚配也没拒绝我,便是默许了我的求亲!”
六公主在他衣襟上擦掉眼角水汽,缓缓抬头看他,一脸疑惑,“信?什么信?”
沈轩愣了愣,“就是太子第一次从北境回来时,我让他给你带的。”眉头一皱,“怎么,你没收到?”
趁他发愣,六公主轻轻退出了他怀抱,离他三步远,秀眉轻蹙,“没有。我是收到过你的信,一共两封,都在三皇兄回京之前——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三皇嫂是给过我一封信,说是你让三皇兄捎回来的。”
沈轩心生不妙,长腿一迈又要去抓她,却让六公主一抬臂挡住了,听她道,“那时候我便想清楚了,你和我的确性子不合,你不是我心仪之人,那信便也没必要再看,回宫后便处理了。”
沈轩只觉晴天霹雳,傻愣愣的盯着面前平静疏离的女子,满眼疑惑,嘴唇翕合两下,终是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于丹青分明就说过楚祎对他有好感!
可她这模样,又不像作假?
“我没回信明确告诉你,让你误会,还害你在父皇面前失态,我很抱歉。”六公主朝他略一福身,笑了笑,又道,“如今,我们话已说开,我的亲事便不劳沈统领费心了。这帝京城,待了十多年,终日在这高墙之内,也挺无趣。嫁去西延,一能沿途赏赏景,二能换个环境,应当还不错。”
说完,含笑转身,跨过门槛瞬间,两滴清泪无声砸落女子华服软襟,春粉绣花晕开两团殷红,一如女子眼角逼出的颜色。
她不知父皇为何突然如此憎恶她,但,既已如此,何苦拖累一个真心待她的好男儿?
若她的离开,能换他平安,能换母妃兄长顺遂,何乐不为?
期盼一桩心心相印的亲事,本就是她奢望太多。
晚风吹拂,女子身上淡雅似无的清香随风飘入鼻息,沈轩用力摇了摇头,飞起一脚狠狠踹上旁边花坛,“王八蛋!”
*
皇宫本就很难藏住事儿,何况是庆功宴上如此昭然之事。
李德妃听了下人禀报,心急如焚,赶忙去了六公主住处,扑了个空,又立马去了楚云韬宫里。
夜幕沉沉,总算等回了楚云韬。
“韬儿!”一见儿子进门,李德妃便攥紧手帕迎了上去,伸手欲抓他衣袖,却被他猛地侧身避开。
李德妃双手僵在空中,诧异抬头,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十分难看,汗迹斑斑,铁青中透着冰冷,还有嫌恶。
眼见他大步离开,李德妃下意识追了上去,心头越发焦急,“你又发生了何事?”
“无事。嫌脏,洗洗。”楚云韬看也没看她一眼,冷淡说完,大步穿过厅门,珠玉帘幕打过他的脸,又飘飘荡荡打在随后跟来的李德妃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李德妃一怔,僵硬的杵在了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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