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一百零七章 我教你懂

    步惜欢望着半倚榻上的暮青,笑若春芳懒。
    他待她之心,他以为她已知晓,但她竟还是不懂他为何来西北。她以为他为军国政事而来,方才看着他,以看待一国之君的目光,而非看待一个男子的目光。
    步惜欢半低着头,灯影绰绰,眸下剪影如画,低叹。
    她太迟钝懵懂,慢慢来吧!
    整整十八载,看尽人间诡诈无情,静待磨平了心。这一生,他不缺耐性,岁月长久,他总能教会她。
    步惜欢半倚桌旁,抬眸笑望暮青,有些期待。
    他期待她的反应。
    她定会回绝,他只想知道她如何回绝。她许会一口回绝,许会寻些借口。但无关借口,他只想见她因他牵动情绪。
    暮青没情绪,她点头,“好。”
    “……”
    步惜欢怔住,暮青下了榻来,脚下未感到虚浮让她有些诧异。她不知回关后她昏睡了几日,但以大漠到关城路程,她少说昏睡了五日。病了这么些时日,方才只喝了碗清粥,身子却未有想象中的虚弱。
    这诧异只在心头一过,她便走到步惜欢身边,踮脚伸手,帮他拆了簪冠。
    男子乌发如墨披落,青影映西窗,容颜如明月。银冠如雪,捧在她手里,照亮了他眸底涌起的异色。
    她总叫他意外!
    只这意外的工夫,她已将银冠捧去桌上,回身解了他两袖的束腕袖甲,两袖一松,她伸手便抽了他的腰带!
    衣带顿宽,暮青将腰带往凳上啪地一搭,步惜欢笑意微裂,见她在身前一转便去了他身后。身后有手伸来帮他宽了外袍,他看不见她,却能想象得到她双手伸着,自他衣领处帮他将外袍宽下。她的指尖微凉,轻触到他脖颈,如蜻蜓点水,一触便离开,却令他背脊倏绷,气息微屏。
    灯烛浅照,男子眸若沉渊,乌发披着,穿着中衣静立屋中,听身后少女将袍子搭去凳上,转来身侧解他中衣的衣带。他静立不动,余光瞥见她手指灵巧,轻触衣衫,衣衫触了腰身,忽似有猫儿挠了爪,痒痛。
    一会儿,他的中衣也被她宽了下来。
    衣衫落,暖玉珠辉夺目,暮青微怔,目光转开,将衣衫搭去了凳上,转来前头,伸手去松步惜欢的裤带。
    手刚触上,男子霍然惊醒,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眸底沉渊乍起波澜,似要将她淹没。暮青望着步惜欢,面无表情又抽了抽那裤带,步惜欢忽然跃起,退去了窗边。
    “你……”他指着她,似嗔似笑,烛火照着指尖,那指尖儿微粉。
    “不是陛下说要更衣?”暮青问。
    他说要一起,不就是要她服侍更衣?
    她并不提倡有手有脚还让人服侍,但今夜他端粥喂药的,她受了他的照顾,想着他乃帝王之尊,被人服侍惯了,这才帮他更衣的。他既能照顾她,她自然也可以,只是此时看来,他应是改主意了。
    “那陛下自己来。”暮青走去铜盆旁,将凳上早就摆放好的干净衣衫端了过来。衣衫有两套,一套是亲兵衣袍,一套是中郎将服,暮青将那套亲兵衣袍端过来放去桌上,转身便要去外屋。
    她走得那般干脆,步惜欢在窗边瞧着她,笑里带起薄怒,指一弹,桌上衣衫无风自拂,暮青正经那衣衫旁,身子忽然定住!
    她目光顿寒,望向步惜欢,冷问:“何意?”
    何意?
    他本意只是想戏逗她,看她惊怔,看她羞愤,看她回绝,看她寻尽借口,哪怕一星半点的女儿家的小心绪,他想看她为他而起。哪知她全然会错了意,她那般聪慧,在儿女情长之事上竟迟钝至此。
    也好,他总算知道该从何处教起了。
    “青青。”他唤她的名,朝她缓步而来。
    暮青微怔,自爹过世,再无人唤过她的名字……
    她目望西窗,见男子慢行而来,秋夜冷,肌如暖玉,风华若蓬莱上仙,举止间便覆一场风月,自窗前到桌边,几步间醉了人。
    听他道:“你怎知我说一起是要你服侍更衣?我只是想看你更衣。”
    暮青怔色更深,灯烛照进她的眸,清冷里起了诧色。
    那诧色落在步惜欢眸底,低声一笑。他就知,与她说话不可暧昧,最好清楚明白。她不是那闺阁女儿,男子的一笑一言便可叫她面若春桃,自此深闺盼嫁。她是女儿身,心却比儿郎骄,她如儿郎般,心念着人间公理天下无冤,一日到晚验尸查案都觉时日少,哪有心思想那她本就不明白的儿女情长?
    要她自己去想,大抵她转眼便想案子去了,儿女情长事,一世都将空待。
    那便说与她听吧,直言相告,莫待她想。
    “你既帮我宽了衣,我该如何谢你?”步惜欢走来暮青身边,低头笑望她,那笑如一场繁华梦,闯入她清冷的世界,如此直接,措手不及。她只望见他眸里的笑,听见他声里的懒,他道,“我也帮你一回,如何?”
    如何?
    她耳畔被那懒洋洋的笑音绕着,如生一场南柯梦,绕去心里,难解。
    步惜欢已低头,簪入手,青丝落如乌瀑,她怔时,他已将簪放去桌上。桌上有他的冠簪,他将她的簪子摆去他的簪旁,一般长短,灯烛里连影子都是一对。
    他解她的袖甲,也搭去凳上,在他的衣衫袖甲旁。
    他解她的衣带,曼曼轻柔,不似她的英武利落风姿。
    他宽她的外袍,指尖轻触她的脖颈,蜻蜓点水般,不经意,却激得她一醒!
    “步惜欢!”暮青哑穴未点,声音薄凉惊怒,却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步惜欢低低一笑,不理暮青,誓要让她体会一遍他方才的感觉。他将外袍放去凳上,解她中衣的衣带,手指坚决只勾着她的衣带,也坚决让那衣衫不经意间蹭蹭她的腰身。
    “步惜欢!”暮青怒意更盛,眸底寒霜似刀,像要把眼前男子戳个千八百遍!
    他却在她的寒刀里笑,问:“感觉如何?”
    她不答,只瞪着他,刀刃结了冰。
    他笑着,衣衫一解,中衣便落了。
    少女肩如雪,束着胸带,胸带下起伏如远山,皑皑白雪覆着,浅影入目,惹人遐思,恍惚间如赴一场云雨巫山小楼春梦,却生生被那肩头和腰间的狰狞刀伤划破,在那人间至清至美的景致里落一场风霜,摧心刺目。
    步惜欢将目光转开,似没看见那刀伤,接着问:“感觉如何?”
    他声音明显淡了些,将那带着她体温的衣衫放好,回头未听见她答,手便来到她的裤带上。她穿着男子的衣袍,外袍中衣解了,便只剩外裤和亵裤。他的手刚触及她腰间的裤带,她便气息一窒,惊怒似从牙缝里挤出来。
    “步!惜!欢!”
    步惜欢笑了声,笑意并无欢愉,有些淡,有些冷,有些压抑着的怒。他无视她的怒意,手一带,将她的外裤往下一扯!头顶传来她嘶嘶的吸气声,他的气息却一屏。
    军中衣裤不同常服,亵裤长至膝间,她的小腿光滑如玉,脚踝精致可爱,他轻轻握上,掌心里柔滑如暖玉。他蹲在地上,半低着头,将她的腿抬起,帮她脱脚上鞋袜,顺势将那外裤垫在她脚下,免得凉了她的脚心。
    暮青身难动,目光落下,见男子帝王之尊行此事,举手投足皆优雅,只声音沉着。
    “听闻,英睿将军智勇无双,行军途中还验尸查案,逼敌现形,呼查草原孤坐五日,淋一夜雨,染一夜风寒,一路勇救新军?”他头未抬,问得漫不经心,窗外西风起,屋里忽生寒意。
    暮青抿唇不言,她染风寒之事不是嘱咐过月杀不要告诉他?
    “听闻,将军上俞村中勇战马匪,身中两刀,割肉疗伤,勇守村庄?”
    “……”
    “听闻,将军吃个午宴还能查出件人肉案来,智揭敌国王子行踪?”
    “……”
    “听闻,将军能出流沙坑,能破机关题,能闯蛇窟,能寻秘宝?”
    “……”
    步惜欢一连四问,暮青一言不发,只见他抬头对她一笑,那笑意似慵春午后的阳,懒,却灼人,“将军这一路真乃智勇无双,只听人说便已觉精彩绝伦,不如将军亲口再说说,有些事我尚不明。比如——那将军亭中大腿一事?”
    暮青还是不言,只望了眼西窗,眸光清冷如霜。
    世间有两事,史官的笔,暗卫的嘴——都该诛!
    “你可还记得从军西北前,我曾说的话?”
    暮青微怔,步惜欢起身,抚上她肩头腰身的刀伤,他指腹温暖,莫名有种古怪的力道,她的刀伤本已好了,被他一触,整个肩头腰身都莫名痛痒。
    他给的三花止血膏里其中一味药有消疤奇效,显然她为了省那救命的药,没用多少的药量,才致身上落了浅疤。那疤色浅粉,虽不深,却颇扎眼。他抚着,道:“我曾说过,西北之地,大漠荒原,杳无人烟,五胡滋扰,狼群相伴,风暴流沙。你若执意来此,许就喂了狼腹,祭了胡刀,葬了流沙,一去不回。看来,你是真不惧。”
    “我也曾说过,你若埋骨西北,这天下便伏尸百万。看来,你是真没放在心上。”他又道。
    暮青见步惜欢似动真怒,一时难言,她不是不记得,只是觉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步惜欢忽将她抱起,往榻上送去。
    暮青心中念头忽散,只余惊怒,正要开口,见步惜欢将被子帮她盖上,放了帐子便出去了。
    只听他行到门口道:“打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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