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钟秀山,月色凉薄。
一入山白清歌便觉阴气森然。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罩着湿润的迷雾,弦月悬挂在清冷的沉墨一样的夜色里,明明月色暗淡,却一点也不见星辰的痕迹。钟秀山地势不高,顶峰也不过二三百米,可是三人登至山腰处便觉得寒气逼人,风过宛若野兽仰着头在对陨月咆陷落,一路上别说人烟了,连活物都不曾见过。
白清歌和柳怀温还好,毕竟灵力在身,寒气一大半源自浊魔之气,自然可以滤过大半,顾忘却被冻得唇瓣发紫,愣是没吭一声紧跟在后,冷得不行才往手中呵一口气,稍稍取暖。
“嚯——”忽然白清歌捏了个火焰决,引了一株火把,递给顾忘。
“师尊……不必……”虽然白清歌不曾说什么,顾忘这一路却小心翼翼,生怕给她带来拖累,故有什么事都压在心底,牙打碎了也往肚子里咽,可是没想到白清歌却还是注意到了。
“无事,夜路不好走。有照明也是好的。”白清歌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淡然无起伏。
顾忘握住火把,心连带身子却都暖和起来,火光倒映出他半张好看又乖巧的小脸,小虎牙藏不住欣喜的笑意,“好,多谢师尊。”
三人再沿山路往上走,气氛愈加阴森。不知又走了多久,白清歌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再走了一段,花香越加肆意,浓烈无比,正是梨花的香气。
“往这里。”柳怀温仔细辨了辨花香来源的方向,示意白清歌和顾忘往山顶一处去。
刚至山顶,三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梨花树。一整片的梨花树。
一棵挨着一棵,宛若交颈缠绵的爱人互相错落生长。都不必站在树下,强烈的芬芳便灌鼻而来,呛的人晕眩。最瞩目的是那香味的源头——那一朵朵本该是纯白无垢的梨花,竟然是血红的,仿佛均被鲜血染指,从花瓣到花心,艳丽生魅。每一朵皆是,迎月而绽,夜色中一眼望去,竟有种妖异的美。
“真是恶趣味……看来这里便是那鬼怪新娘的老窝了。”柳怀温神色稍稍恢复,低头见到其中一棵树下好像有什么物品遗落在那儿,遂欲走上前查看。
“等等,有人!”白清歌喊道。一道黑影不知从哪儿蹿出,剑光乍现,竟是持剑直奔柳怀温所去方向。
柳怀温反应极快,虽背对黑衣人,口中却唤道——
“窥情!”
窥情正是柳怀温的佩剑。
话音刚落,一把利剑从柳怀温腰间应召而出,剑身绽出一团光华,宛如出水的扶芙蓉雍容而清冽,柳怀温轻轻一跃握住剑,反手一格,便挡住了来者——一袭夜行黑夜,脸上也被黑布蒙了个结结实实。这是顾忘第一次见柳怀温御剑相斗,他这位以风雅自居的师叔可从来都是一把折扇便可敌天下的,看来这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实力不容小觑。
“…嗯?”黑衣人也似乎是一惊,没想到柳怀温出手更快,抄起窥情便是一番缠斗。黑衣人也是身手了得,所持之剑也是不凡,面对窥情几番攻击竟硬是接了下来,却丝毫不占下风。一时间刀光剑影,金属碰撞的尖利声此起彼伏。柳怀温边打边骂,“靠,什么玩意儿,吃了我窥情十几剑还不断!”
白清歌未加入两人混战,只在一旁冷静而观。窥情虽然比不上白清歌的冰凝,但是也算是修真界数得上数的的上等好剑了,加上柳怀温功底灵法皆深厚,没理由和一个荒山野岭之辈对上却讨不到便宜。
白清歌思忖片刻,看准时机,乘两人又过完一轮招,白清歌纵身一跃,跃到两人之间,抽出柳怀温的折扇借之挑开了黑衣人的蒙面。
蒙面一掀,黑衣人的面容暴露在众目之下,柳怀温登时便看清了此人眉心那颗黑痣,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你…怎么是你?变态掌柜的……?”
骤然被认出,客栈掌柜也不知该是捂脸该是跑路,思想斗争良久,讪讪笑着胡诌道,“我、我看各位客官钱貌似给多了,特来还予……”
“江月吟道长,事已至此不必再演了罢。”白清歌收起折扇还给柳怀温,示意他停手,转身对蒙面黑衣人勾唇一笑。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谁的?”江月吟身份被拆穿,吃惊地不自觉倒退一步。
柳怀温却在一旁听得糊涂,道:“师妹怎么回事?什么跟什么?你说这变态掌柜是那落逃的宿星派家主?”
“……你才变态!”江月吟不满地抗议,说罢又补一句,“我可没有落跑!你们到底是谁,如何认出我来的?”
“星月剑当真是宿星派名剑。”白清歌没有正面回答江月吟的问题,只是看着他手中的剑浅笑。
修真有所成之人皆有独属于自己的佩剑,对应其所修的灵法,御剑得当可助修真之人更上一层。找到合适的佩剑也需天时地利,机缘巧合才可,所以某种意义上佩剑亦代表了修真者的身份。
江月吟手中之剑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白清歌靠佩剑认出了他的身份。
“其实之前我便怀疑了,不过看见星月剑我才确定了而已。”白清歌接着道。
“之前?从何时?”
“字迹。”这一句却是顾忘说的,白清歌之前所疑,他也注意到了。
“没错。在客栈看见账本时我便发现那上面的字迹与寄到岚水的求助信函一般无二,我便知没有这么巧的事。”
听闻“岚水”和“求助信函”,江月吟的眼珠瞪了两倍大,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地脱口道,“你是就是新任盟主岚水掌门白清歌?”
白清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可置信,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难为江道长将我介绍得如此清楚。”
“白…白清歌不是个男的么?”江吟月仿佛三观收到了冲击,“当下仙盟盟主竟是一位女子么?!”
柳怀温一个箭步上前,折扇“啪”第一下敲在江月吟的后脑勺上,“你日子过昏头了?玄武大会师妹登位你没来么?”
本来江月吟还有些警惕,手中的星月剑不曾放下过,这下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个中源由,把剑收回剑鞘,摸着脑袋道,“我真没来!大半年前黎城便出事了,这附近的修道仙家只有我星宿一派,我无心也无暇参加玄武,一直留在黎城想收拾了这事。但我制不住这鬼怪新娘,寄给聂盟主的信也是杳无回音,猜想当时聂盟主当时在主持操办玄武大会无空来前来援助。迫不得已我只好等玄武换届之后给新任盟主寄出求救信……”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柳怀温一挑眉道。
“那你们也不曾告知我身份啊。再说我之前从未见过未见过白掌门,即使说了我也不免生疑,万一你们是假冒的呢?直到刚才白掌门说了信函之事我也才确认。”
江月吟一脸无辜地解释着,瞟见柳怀温的折扇,瞬即又想起来什么,对向柳怀温说,“从前只听说过‘岚水三杰’,乃冰凝剑主白清歌、玉扇郎君柳怀温和白绫仙客慕容桓,三人是同期岚水弟子,关系交好。既然白掌门在此,那想必这位暴……暴风帅气的公子便是玉扇郎君柳怀温了罢!”
柳怀温挑挑眉,大言不惭:“正是在下。”
听闻“岚水三杰”,白清歌眉间微动。太久没有人提过这个说法了,那时岚水子弟众多,修真造诣盛极一时,他们三人同时期拜入岚水门下,是那一辈天资与实力最出众的佼佼者。只是时过境迁,现下的岚水早已不是当时的仙家之首,所谓“岚水三杰”,也不过是她心底不愿触及的一段过往了。
“那……这位应该就是……慕容桓公子了吧,哈哈哈,没想到慕容公子这么年轻啊。”江吟月看向顾忘的眼神明显亲近了许多,拱拱手道,“久仰久仰!”
顾忘一愣,忙摆手道,“不,我不是……”
“慕你个头。”柳怀温又白了江月吟一眼,道,“八百年不看江湖新闻了?慕容师弟不在岚水了,这是白盟主在玄武大会收的新岚水弟子,顾忘。”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靠,那你鬼鬼祟祟尾随偷袭我们算怎么回事?”柳怀温看着一身夜行衣打扮的江月吟十分无语。
“我、我偷袭啥呀!天地良心,我刚才看柳公子要奔树下而去,之前我误闯过这里,知道树下遍地皆是那女怪物的喽啰,一时情急我才现身要去拦他,谁知道他直接拔剑先跟我杠上了。”
听江月吟这么一说,柳怀温再细想想,好像是自己先动的手,而且两人缠斗时,江月吟也是只硬接不主动攻击,确实不像有恶意的样子,想到此,不禁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一开始我本也就随口怂恿你们上钟秀山来瞧瞧,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后来又怕你们是野路子道友,万一适得其反,不放心便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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