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繁华殆尽》第八章 二龙山之役

    “学究,你来看啊!”就着残灯批阅文件的纯翼,不知看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猛得抬头,唤了吴用一句。
    “怎么了?”与她面对面的吴用放下笔,起身,立于纯翼的身后“……山寨钱粮短缺……?”
    “怎么会这样?祝家庄那么多粮草才这几个月就没了?”
    “架不住人多啊!”吴用叹了口气,落座“在这么下去,别说我梁山抵不住这大批官兵,说不定会饿垮在这儿。”
    “那……”纯翼顿了顿,“也别太担心了,明早与天王和公明兄长他们谈谈这事吧。”
    ……
    “军师……妹妹,今天来的怎么这么早?”宋江打开房门,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出什么事了?”
    “水泊钱粮告急。”纯翼抬头,迎着宋江疑惑的目光答道。
    宋江转眸看向吴用,他想得到吴用的回答,“真得是这样的吗?”
    “嗯。小妹今日所说,确实无疑。”
    宋江松开把着房门的手,:“瞧瞧,我都忘了,来,进来说!”
    吴用点头,携上纯翼,进屋。
    落了座,纯翼看看四周,这屋中极为朴素,就像这屋的主人给人的印象一样干净而稳重。墙上只贴了几幅字画,刚烧开的茶冒出阵阵白气,掩盖了墙上的字画,也掩盖了三人的面孔。
    “军师和妹妹有何高见?”宋江明白,这两人这么早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了主意,想说服自己后再和自己一同去说服天王。
    “兄长,纵观我梁山附近,有两座城池,兵力不足且粮草丰富,一为青州府,二为济州城。至于打哪个,我二人还望兄长做主。”吴用开口,将二人思索了一夜的话说了出来。
    “还是打……”宋江顿了顿,思量了一会,“打青州府吧。我听闻那济州城守城的是个清官,我们可莫扰了那一方百姓。”
    “哥哥思量周全,我二人全凭哥哥做主。”
    ……
    “什么?粮草又没了?”晁盖听了这个消息不由怒火中烧,“祝家庄取来的那些呢?”
    “祝家庄本就没废,当时取粮实际来说并未取多少。而且梁山日益兴盛,那些粮草早就不够我梁山众人食用。”在晁盖这儿,纯翼起了莫大的作用。
    “你说说,怎么办?”晁盖是个武将,心思自然没有吴用纯翼等人来得快。更何况粮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也不好独树一帜。
    “以小妹之见,不如打下青州府,以供我梁山之用。”依然还是纯翼说话。
    “嗯!也好!”晁盖并不傻,纯翼可以自作主张的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如果不是已事先商量好,宋江、吴用二人是不会由她说出来。
    “便由我亲自领兵……”上次祝家庄一战,他本以为宋江的实力过小,纯翼和吴用不会去帮他,却没想到,刚刚得知宋江首二战不顺,二人便先后下山。有了这二人,宋江的这战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次他必须重收人心。
    “不可!”吴用和纯翼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哦?有何不可?”
    “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以小弟之间不如由我等替兄长打这一仗。”
    又是这套说辞,晁盖闭眼“宋江贤弟已大胜一仗,奔波劳累。这次为兄也该出出头了。”
    纯翼叹气,晁盖自然不会将这头功再次白白送出,只是他晁盖绝不能有分毫功名在身。这样想着,纯翼吐口:“哥哥是山寨之主,却是不可轻动。而哥哥所言并未无理,公明兄长上次大战,奔波劳累,自然也不该再次出战。不如这样,小女上了梁山,并未有分毫之功。两位哥哥不如顺水推舟,把这个大大的功劳送给妹妹……”
    “这……”宋江看向纯翼,纯翼迎来了一个甜甜又满是安慰的笑。随即,纯翼下跪,“还望三位哥哥应允。”
    “妹妹不必如此。”晁盖上前,扶起纯翼,“妹妹武艺高强且又深谋远虑。为兄自是放心,且回去列个将士名单,择日出山。”
    ——
    “妹妹怎么这么莽撞?”宋江叹了口气,“若是出个三长两短,我与军师要如何活下去?”
    “兄长多虑了,”纯翼从袖口中取出一张草纸,“看看吧,我列的将士名单。”
    宋江接来,停了脚步“中军……宋江……吴用……?”
    “天王即不肯让兄长领兵,但却没说不许你和学究随我去啊。只不过这一次名头上的帅是我,将是二位了。”
    吴用笑了出来,“真是个机智的丫头,不过天王会应允吗?”
    “应不应允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我想带出去的人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
    晁盖的心情很不好,再不想接受的现实现在也得接受了。
    “天王,我们出发了!”纯翼瞥了晁盖一眼,回身。勒住马,迎着朝阳出发。
    ……
    “妹妹……”李逵扔下了那一队步兵,跑上前来拦住了纯翼的马。“妹妹,俺们要去哪啊?”
    宋江正欲开口呵斥,却被吴用伸来的羽扇阻了将要出口的话“让这丫头自己解决。”
    纯翼挑眉,“铁牛哥哥,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如今我是主帅,我要去哪儿,你就得跟着,不是吗?”
    “这……”
    “怎么?”纯翼微微欠身“哥哥是想让我把你缚了,关了禁闭;还是想让我带你上战场……”
    “当然是带俺上战场。”李逵不等纯翼说完,抢话道。
    “别急啊,听我说完。是带你上战场,让你看众兄弟上战,却没有你的份?”
    “俺……”
    “想试试哪个啊?”纯翼收起了刚刚的笑意,恶狠狠的说。
    “我……”
    “还不快回去!”纯翼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李逵气瘪瘪的回了队伍,吴用在一旁轻笑出声,故意提高嗓门,在宋江耳边“大声”道:“这主帅啊,可真是厉害。”
    纯翼回头,盯着吴用,半晌才说到:“刚才对铁牛说的那些惩罚,对你一样适用。”
    “呦?是吗!”吴用正正马的方向“正巧吴某不想打仗,那吴某这就回去。也免得妹妹动手了。”
    “你敢。”见吴用真有想走的意思,纯翼赶忙出言劝住,“回来!”
    宋江看着两人,不由上弯了嘴角“两位莫再斗嘴了,快走吧。”
    纯翼听厌,才继续前行。
    “妹妹刚才可真是威风。”吴用夹紧马腹,在纯翼耳边轻声道:“有一丝主帅的样儿了。”
    “还不是见你和大哥训铁牛训多了?”
    “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吴某可担不起。再说……”吴用顿了顿:“这把他带到战场,却不教他上战的主意,可不是吴某出的。”
    “那是我出的。不拿他最怕的事情压他,又怎能压的住。”
    “那我……”
    “那军师……”
    两声从他两耳同时进入,惊诧地看向两旁,一个是吴用,一个是宋江。宋江和吴用相视微笑。宋江点头,不再插话。
    “那我最怕什么……?”吴用放慢脚步,等待后面的步军。纯翼和宋江也相继慢了下来。
    “你呀,最怕……”纯翼顿了顿,好似故意勾人胃口,“如果我现在从马上跳下去,然后,让马儿而我身上踏过……还让你亲眼看着,却无可奈何。……这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从何而知?”
    “那,可敢试试?”纯翼说着,便做出失足落马的形态。
    吴用一惊,急忙拽住:“莫伤着自己!”
    ……
    三人无言地走着,身后的军队也平静地走着。纯翼在这半个多时辰里所打的猎物已经堆满了两辆推车。
    “妹妹打这些东西有何用途?”
    “改善伙食啊!”纯翼微眯了眼,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
    “嗯……”吴用的下句话还未说出,一支箭便在吴用的眼前飞过,还未等吴用反应过来,又一支箭就随着纯翼的那支羽箭飞出。
    “你与花荣贤弟可真是兄妹情深啊!”
    纯翼见吴用故意把“兄妹情深”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才明白他话语中的醋意。
    “多想了吧!”纯翼瞥了他一眼“这是只野猪,若是花荣哥不补上一箭,我刚刚的那一箭岂不白射了?再说我二人早已胜似亲兄妹,你这飞醋吃的也太离谱了。”
    见吴用没有言语,纯翼又问道“刚才你那没说完的话……”
    “我是想问,这青州怎打?”
    “青州一战,胜负全在三山之上。若那桃花山、白虎山、二龙山,这三山义士心向我梁山,取青州如探囊取物;反之,则难上加难。”
    见自己于纯翼的想法源头几乎相同,吴用不由继续问下去。
    “然后呢?”
    “青州城收了一员良将,便是前几日被我梁山降下的呼延灼,慕容狗贼得了呼延将军,必定会发兵三山,对于那慕容我倒是略有耳闻,小人一个,但却颇有见识,熟识官场。二龙山势力过盛,慕容不敢轻易动它,反倒是白虎山,势力太小,更何况孔明、孔亮的叔叔还被关在青州城里。恐怕,不待慕容发兵,他们兄弟俩就主动送上门去了。”
    “那妹妹有何思量?”
    “白虎山的兄弟俩是宋江哥哥的徒弟,是这三山中最易投靠我们的,若是见死不救,不但不符合道义上的伦理,更是不符合我们来着一趟的目的。所以,小妹欲早日赶到上村,然后再派花荣哥去解救白虎山危难。”
    吴用点头,刚才心中的那顿苦思顿觉无力。
    “嗯……好法子,不过,另两山呢?”
    “至于桃花山,呼延灼落难之时,是桃花山的李忠、周通二人救了他。想必,那呼延灼也是个汉子,就算慕容比他去打,他也绝不会下死手,把二人往死里逼。所以,至于桃花山,我欲派王英哥哥去劝其归顺……”
    吴用有些不解,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武艺高的将领不在少数,为何偏偏让王英去?
    “学究可是不解?”纯翼好似看透了吴用的内心,问道。
    吴用点头,以让纯翼解答。
    “学究遍看此次我带出来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那颠倒黑白的本领?”
    “我明白了,翼儿要的不是一个多有武艺之人,而是需要一个能说回道的人。”
    “正是!”纯翼继续说道三山之危,“二龙山势力最强,想必是最难说通的,更何况,你与我,由于那杨志有仇。想必,那鲁智深为了他们自己人,也绝不会轻易从了我们梁山。”
    “是啊……”
    ……
    夜深了,纯翼和众人分坐在火堆旁,吸取着火焰的热量。纯翼按照白日与吴用的谈话,稳妥的发着号令。
    “妹妹,你与大哥、军师,一同去二龙山?”
    “正是!花荣哥觉得有何不可吗?”
    “那倒不是,只是……”花荣看着眼前这单薄的妹妹和另两个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心中深深思量着。若是二龙山想害这三人,几乎是不费吹毫之力。而且,他也知道生辰纲的事,他了解杨志这个人……
    “妹妹,要不带上其它人吧。就你们三人,岂不太危险了?”
    “哥哥是担心路上还是山上?”
    “都担心。”花荣在纯翼面前自然是不敢欺骗,只好坦然说出。
    “至于路上,哥哥不必担心,呼延灼要对付你与孔明、孔亮两兄弟,他分身无术,无法害我们……”
    “那……”
    “至于二龙山上嘛!就算他二龙山众人不给我和学究面子,公明哥哥声明那么大,我们一同上山,他们也得思量一下大哥。所以,路上山上都安全。但是两位哥哥,你们的担子才重呢。可千万不能误了我和学究的大局。”
    “这……”花荣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江阻了将要出口的话,“是啊,小妹说的是。花将军不必再多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星与火星的碰撞之声。
    “众位哥哥明日还有要事,纯翼就先去休息了。众位自便。”纯翼起身,向众人微微作揖。然后,转身走向一旁远离人群的地方。
    躺了下来,纯翼微微闭目。明日的情形,她几乎可以一丝不落的想到。杨志质问,自己解释……那又有什么,既然已经选择了他们,就自然不能做他们迈出第一步的阻力。
    “细看门前落叶,倾听窗外雨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纯翼猛然吐出这样一句“不伦不类”的话。却没想到,耳后响了几下掌声。纯翼起身,回头看去,见是吴用,才又躺了下来。“哥哥不去陪大哥饮酒,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我这,可没那边暖和。”
    吴用坐下,微微笑出了声。“妹妹可是为明日一行担心?”
    “嗯!”
    “妹妹从未与吴某这样说话,刚刚那语气,吴某还是第一次听。”
    “是我……是我失礼了!”
    吴用摇头,“妹妹不必多说,你心里想的,吴某都明白。但就像你刚刚说的。我们还有大哥呢,他们那些人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不敢怎样。”
    “但……我岂不是拖了你们的后腿。”
    “我二人有机会来打这一仗,你的功劳不可没啊。若不是你主动承担主帅这一职位,这功劳或许就是天王的了。如今还不知是好是坏,我们又怎么会责怪你那所谓的‘拖后腿’呢?”
    听了吴用的话,纯翼的心中豁然开朗。“嗯!”吴用微微环住了她的腰肢,“所以,妹妹不必再担心了。杨志的事,就交给我吧!”
    ……
    “学究……别走…学究……学究……”梦境恐怖的惊人,吴用手中持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脸上还露出满意的笑容。纯翼有些绝望,想起在梁山上他与自己许下的诺言,‘生生世世相知相爱,莫失莫忘。’还有‘已然执手,生死不换。’她从未想过他会伤害自己,本来已是绝望了,但看到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叫出声来。
    猛地睁眼,屋中的灯火暖的有些朦胧。纯翼微微挪动手臂,却发现有人拽着自己,不紧却很牢固。胸口闷得厉害,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梦境中的一系列事情,不由得咽了咽唾液,这时才觉得口干无比,于是想坐起来喝口水,便靠一只手撑起上身。不想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扯得胸口处的伤阵阵疼痛。终于,手臂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又一次倒在了床上。
    轻微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一旁的人,拽着他手臂的手微微收紧。正待纯翼想要再次尝试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莫要再乱动了。”
    抬眸,“我只是……胸口太闷了……想……”不待她的话说完,一杯水就放在她的面前,“想喝水了?倒是叫醒我啊,若是动了伤可怎么办?”
    “见你……见你睡的香就……没舍得。”
    “别乱动了。”吴用放下手中的杯子,“你醒了就好,我回去休息了。”说罢,吴用就拔腿要出屋。
    见吴用要离开,纯翼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急忙起身,想拉住他,却不料想,这一使劲竟逼出一口腥甜。伤口袭过阵阵撕裂开的疼痛,鲜血的冲击让纯翼原本就不清晰的意识更加模糊。
    吴用好似听见了这声音,急忙回头。见了纯翼这般摸样,急忙扶住她瘫软下去的身子。“真是不要命了……”纯翼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
    直到再次醒来,纯翼只觉头疼的厉害,眼皮也重的睁不开。皱了皱眉头,忽听见耳边有那人熟悉的声音说道:“你醒了吗?若是听得见我说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听他那微微沙哑的嗓音,纯翼费尽全力的睁开双眼。吴用执着她的手,满眼血丝。“你可终于醒了……”吴用好似卸了全身力气,“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
    刚刚清醒的纯翼显然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一直看着吴用,吴用有些着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不舍得打破……这……这静怡。……”
    “你呀!”吴用摇头,“我只是说去休息一下,你干嘛那么激动?”
    “我怕你……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怎是那种人,你如今身子正虚,我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吴用拉拉纯翼身上的被子,“小心点,别着凉了。”
    “你休息一会儿吧……”纯翼看着吴用满带血丝的眼睛,“别……别累坏了……”
    “你的身子要紧。”吴用坐了下来,“怎样?还很疼吗?”
    “好……好多了……”明明微微动一下都觉得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为了让眼前这人放心,纯翼咬着牙说出了这样一段安慰的话。
    “先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再叫你。”吴用叹了口气,满带着心疼。
    ……
    “妹妹可好些?”宋江稳步进入客房,见纯翼还睡着,急忙掩了房门。
    “哥哥轻声些,这丫头……”吴用压低声音,在这静怡的环境中倍显清冷,;“这丫头才睡着。”
    “军师昨日也真是的,怎么就忍心……”宋江坐了下来,“万一要真是醒不过来了,军师不后悔啊!”
    “别提了。”吴用摇头,“我不过说去休息会儿,这丫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身子。”
    宋江笑笑,“这丫头是真得动心了,要不,她绝不会做这样不顾自己的事。”
    吴用点头,“我明白,正想和兄长说呢,我想回了水泊,便办了这事。”
    “你们……说什么呢……”纯翼微微睁开双眼,“什么事啊?”
    “秘密!”看见纯翼醒来。吴用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宋江。那目光正巧与宋江的目光相遇。两人在目光中默默以示赞许。
    “军师和妹妹先呆一会儿。我去把妹妹的早饭拿来。”宋江出屋,吴用见宋江出去,也站了起来。
    “大哥……大哥怎么……出去了?”纯翼抬头,不解的问了一句。
    “我得给你上药了,你以为大哥傻啊,不知道避嫌?”
    “上药?”纯翼满带疑问。
    “解开衣带。”吴用看着眼前迷惘的人,放下手中的纱布,药等物,低头开始解她的衣带。
    “你……干嘛?……”
    “你里面还有一件肚兜那!怕个什么?再说……”吴用扯下一段纱布,“再说,昨夜我都为你上两次药了。”
    “我……”纯翼有些害羞,面色微微渗红。但这在吴用看来,却更显得她眉目如画。
    “唔……轻些……别碰那……好痒……”
    ……
    “妹妹可好些?”鲁智深粗犷的声音响在门口。
    待见他进来,刚被吴用扶起的纯翼才微微欠身道。“有劳大师惦念了,小女无碍。”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挺下伤口刚刚传来的阵阵疼痛。
    这是第一次纯翼没有安稳的去琢磨众人对话中的含义,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触碰着神经,鲜血对伤口的一次次冲击,令纯翼本就不很清晰的意识,更加模糊。
    但那句话,还是令纯翼身体一凛。
    “就由宋江去打那青州府。”
    “不可!”纯翼听及此,忙出言阻拦,宋江听见纯翼的声音,忙回头,以听取她的意见。纯翼见注意力已集中到自己这里来了,便再次艰难开口。
    “青州府……城防坚固……且又……人马……人马众多,……不可,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宋江坐在纯翼床沿,盯着她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吴用,见吴用微微挑眉示意自己让她继续说下去,才转回目光朝纯翼微微点头。
    “纯翼……虽已受伤而……无法……无法上马征战,这主帅……主帅之位也是……无力再当……但,小女还望……哥哥莫要弃我于不顾……小女可以随学究于后军……为兄长出谋划策……”
    宋江自然欣喜纯翼的话。纯翼心思精密,灵机灵动,是世上少有的女才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四书五经遍看,三滔六略皆明……若得这人做后军的保障……宋江心中一喜,但也不由得想起她的身体来了。
    “妹妹……妹妹身子正虚,不可动了元气,更不可再劳心劳力。不如等身体好些了,再下山助我。”
    “不!”纯翼很犟,“哥哥不必多说,……纯翼……纯翼早已下定决心。……若是你们不带着我去……我,我就自己……自己爬去战场……”
    ……
    转身离开桃花山,纯翼轻轻倚着吴学究,脸色苍白。刚到时候伤口忽然一阵剧痛,纯翼拼命握紧拳头,没有任何人发觉。
    与桃花山对质时,她全身的力量慢慢地从伤口移开,但宋江与吴用还是留意到她说话间紧咬的薄唇、嘴角蔓延开的淡淡的血丝,这便就忘了此行之意,随意地要这些好汉到上村找自己,便带着众人离去。
    此时,另两名兄弟也注意到纯翼的反常,吴用不语,只是急急让王英和花荣快步去牵马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了纯翼上马,便让马头并列,缓缓前行。
    “很痛?”低低地在纯翼耳边传来,那女子摇摇头,却咬紧牙关。
    “到了前方的小镇,就能再次包扎伤口了。”吩咐两名兄弟先到小镇找郎中后,吴用轻拍着那握得紧紧的拳头,但安慰中却不免一丝责怪。“伤了就要早说,又不是三岁儿郎,就连痛也不懂喊?”
    “桃花山一行,牵连三山之运,那可轻视?若成,拿下青州如探囊取物,若不成,取青州便难上加难。你说,如此重要,岂可不让我跟随?”伤口虽有,但口才甚佳的纯翼却不甘在言词上投降。
    “还说!本来你就应躺在床上休息,而不是在马背上奔走。”一想及此,吴用不禁对自己今早轻易地让大哥答应她的话而后悔。“之后的战事,你别想离开上村。”
    “学究不弃纯翼,愿相伴于侧,纯翼又如何不一路相随?”纯翼不答,一直到来到小镇,吴用托着她下马时,才幽幽地说。小镇简朴,一时间花荣他们只能寻到农村家干净的衣布,一点热水和借得一所农舍。宋江和吴用扶着纯翼走进农舍,置于干禾草,便出去把风,而王英则四处找一点烈酒暖身。
    “女子本无才是德,这可是哥哥不让纯翼上战场陪你们征战的原因?”纯翼看着纤细的指头打开自己的衣带,忙碌地用热水轻抹在血渍之上,忽然吐口而出。
    “你的身体,比所有的谋策都重要。”仔细地重新包扎,温热的手触到那毫无防备的皮肤,暖着那疼痛的伤口。
    “学究…”一直都是冷静的纯翼,语调有一点抖震。“而且,那有女人走到前线的。今生今世,吴某也只靠纯翼在我之侧,替我在出谋划策时,遍看可有疏忽。吴用的军师,只有纯翼。”
    “好了。”吴用一脸大功告成的表情,将纱布裹好。抬头正看见纯翼一脸隐忍,眉头紧锁。吴用抬手抹去她额上的汗迹:“可是弄痛你了?”
    “没有……”纯翼看着眼前的人,微微摇头。
    “对了,吴某有事与你商量。”吴用伸手,微微扶起纯翼。
    “何事啊?”纯翼觉得能让吴用这么认真的和自己商量的也就只有军情大事了。
    “是……私事。”
    “私事儿?”纯翼撑着身子,“怎么了?”
    “我跟大哥说了,回了梁山就办喜事。”吴用没敢说的太直接,只用一个“喜”字诠释这件事。
    “什么?……喜事?……”纯翼思考了一下,才反映了过来,“我才不要,谁要和你过一辈子啊。”
    “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了。”吴用微微一笑,满眼宠溺。
    ……
    听得王英来报,呼延灼果真攻下了桃花山寨,周通落逃,李忠确已被擒,现如今形势严峻,宋江思量后说道:“传我的将令,全军出动,定要救下李忠兄弟。”
    王英得令便退出帐外。
    “花荣兄弟,与我一同前去接应。”
    “是。”
    正往外走,吴用和纯翼一同伸手想用羽扇拦住宋江的步伐,纯翼一笑,收回了手:“兄长此去不可恋战,只需救下李忠兄弟便是,从半路拦截方为上策,然不论成败,事后兄长即刻上二龙山与我和纯翼汇合。”
    “军师和妹妹要去二龙山?”宋江一时惊讶。
    “正是,那周通既已落逃,定是去找援兵,既然没有来我等此处,定是上了二龙山请鲁提辖出兵。”
    “嗯,那鲁提辖也是义气之人,若知李忠兄弟也被擒获,定会下山营救。”
    “然现在的形势万不可大动干戈,如若动兵,定于我等不利。”
    “嗯。”宋江点了点头:“那好,你我快快去接应王英兄弟。”转身唤了花荣一同出了帐外。
    “恩师!”这时孔亮跑了过来:“我与恩师一同前去接应!”
    “好。”未敢耽搁,三人策马扬长而去。
    吴用和纯翼对视,看着三人离去,唤过账口士卒,牵了匹马向二龙山奔去。
    还未进门,便听得鲁智深怒声传来,果然,周通来了此处。
    “不可。”吴用和纯翼进了寨门,拦住他们下山。
    鲁智深正觉好不气愤,然此时吴用和纯翼来劝,这怒火又无处发泄,只得退而求次,争得吴用意见:“那俺就先听两位军师的,可你们说现在该怎幺办。”
    “学究已让公明兄长半路围截呼延灼,去就李忠兄弟。”此话一出,登时引得众人焦急万分,纯翼和吴用自己心中何尝不虑,可此刻必须安抚众人情绪:“师傅放心,公明兄长之前已和呼延灼交过数次手了解他的路数,自会见机行事。况且学究已跟公明兄长说过,让他速战速决得手就走,不得手便跑。”这席话,既是说与鲁智深,也是劝说自己与学究。
    “妹妹!可要在这青州境内公明大哥要是有半点闪失,俺林冲哥哥也不能轻饶俺。你们谁也别拦着!洒家要去救他!”
    “师傅!”吴用伸手拽回鲁智深:“师傅少安毋躁,公明大哥此刻应正赶往二龙山,等他到来之时,再做计议,方可行事。”
    “不论公明哥哥能不能得手,”鲁智深刚要发话,就被周通夺了去:“他有这份义气便叫周通佩服!周通即便肝脑涂地也要回报恩情!”
    此话一出,吴用和纯翼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时机已到。周通这番话,已将众人之心皆向了宋江,收服只是迟早的事了。众人心所向,聚沙成石,定能一举拿下青州府,继而拿下呼延灼这一勇将,到那时梁山之势定非以往能比。
    少时,听得宋江一行进寨的动静,众人皆迎了出去。周通见李忠得救,登时喜出望外。将宋江迎进大厅,吴用左右顾看却不见王英,回头问过花荣:“为何不见王英兄弟。”
    听得发问,花荣只得摇头叹息。
    宋江回身:“王英兄弟为了救花荣贤弟,被那呼延灼捉去了。”众人得知这一消息,不由扼腕。鲁智深愧疚之心甚重,抱拳跪地:“公明大哥,你原来说过的话如今已一一验证,现在已经伤了白虎山、桃花山的两位兄弟,王英兄弟也被官府所抓,这都怨兄弟不识大体,顽固自保。”
    “李忠与周通愿听哥哥调遣!救出王英哥哥!”
    “哥哥原本就是孔亮兄弟恩师,恩师有令,我兄弟都会听从!”
    “公明大哥,”鲁智深再次张口:“这洒家做这二龙山的大头领,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瞎咋呼还可以,可如今这失态关紧,洒家自知行事鲁莽,又没什么主意,所以恳请公明大哥上山主事。”
    见宋江有所犹豫,武松也跟着开口:“望宋江哥哥怜我三山兄弟,现如今三山之内只剩下我们二龙山,已成为众矢之的,眼下官军大队人马就要来战,如果现在没人出来主事的话,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盘散沙。还望宋江哥哥做了这个主。”
    吴用和纯翼立在一旁,字字听的真切,摇了摇羽扇,笑容挂在脸上——大势已定。
    吴用上前两步走到宋江身边:“兄长,既然各位兄弟如此盛情,况且情势紧迫容不得拖延,兄长就答应做这个主吧。”这个台阶只能吴用来铺,不然以宋江的为人,断不会轻易答应。
    终而应允,吴用和纯翼宽心浅笑。
    回了房,吴用和纯翼对现如今的形势稍做思量,摆在面前的有两道关,一是呼延灼,另一个就是青州府攻而不破的城门。如若先行派人混进城池,以现在的兵力是做不到里应外合的,城外定会被呼延灼牵制,城内又官兵众多,不好行事。
    眼下战事仍须缓一缓,尚待梁山援兵。思及此,吴用携了纯翼起身出房。当务之急,需宋江起书,向梁山说明现今情况。
    抬起羽扇,远远看去,高耸的寨门上宋江被众人围在当中,众人言行恭敬,宋江内敛、沉稳的君王气尽显无疑。吴用落了扇,在纯翼耳边轻轻道:“大哥与我,你……把谁放在心里了?”纯翼却落不了目光,心说:公明啊,公明,你就该如此,在众人之间,得众人之心。“纯翼,问你话那?”“呵呵,我便是没放你又如何,我只发下大哥啦!”纯翼开着玩笑,翘起脚尖,吻了吴用的额头一下。
    “你就是嘴厉害,过来,去找大哥。”
    见众人下了寨门,吴用和纯翼便迎了上去:“哥哥。”
    “啊,军师、妹妹。”宋江看见吴用和纯翼,便遣了众人各自离去,自己走到吴用和纯翼身边:“军师与妹妹有何事?”
    “现如今三山好汉皆为哥哥所用,可想拿下青州府,人手尚有不足。”
    “嗯,我也有心传书与晁盖哥哥,将我等眼下形势告知,看是否可加派些兄弟过来相助。”
    “呵呵,小生与纯翼也是如此思量,奈何竟让哥哥先开了口。”
    “哦?你我三人竟总能想到一处。”宋江笑笑,引了吴用和纯翼向客房的方向,吴用和纯翼相视,颔首。跟着宋江信步走着。宋江叹息:“这如今军情紧迫啊,想那呼延灼已为慕容狗贼攻陷了桃花山,那不日便会发兵二龙山。军师和妹妹可有应对之策?”
    “如今官府也折损了些人马,而即便我等不在二龙山,这二龙山也是官府最难攻破的,现今青州府定会召集兵马,一鼓作气拿下二龙山,我等趁此时官府正在整顿兵马,一边需派人探听官府动静,一边传书与天王哥哥,等待梁山援兵到来。”
    “嗯,如此我便尽早拟了书信传于梁上泊。”
    待书信拟好,吴用小心的将信卷起塞于竹管中,接过纯翼放在他手心的信鸽,捆好竹管探身从窗口推了出去。
    “军师可愿带心上人,陪宋江在这二龙山上走一走?”
    “心上人?”吴用自知自己于纯翼的动作太大,以让这心事细腻的兄长看出什么,但仍是来了个反问。
    “还装!”宋江拽起了纯翼的手,轻轻放在了吴用的手臂上,“等回了梁山的!”
    “不日即将动兵,哥哥可是要了解这山上概况?”吴用一转语风。
    “呵呵,知我者,军师、纯翼也。”
    “知己知彼,方可有所应策。”吴用摇了摇羽扇:“无妨,估计纯翼此刻也无事,便与我和哥哥在这山上走一走。”
    山岗之上一片安和之景,怎奈即将要被战火牵连。纯翼无声哀叹。
    “这山上地形,攻守皆可,我等占先也是对这地形更加了解。”宋江四顾,地形并不复杂,放眼看去几乎是一方空地。
    “既然更加了解,便不成攻守之势即可。”纯翼举了羽扇挡于眉梢,久时纯翼在吴用耳边到。
    “哦?纯翼何意?”
    纯翼落了羽扇,垂眸想了想:“如若以现在的兵力与呼延灼的军队抗衡,乃以卵抗石,正面交锋自是做不得。”
    “嗯,官府如今定是筹措兵马,待到大兵来袭,我等正面招架,定是抵挡不得。”
    “所以,不成对垒之势,打伏击乃为上策。”纯翼侧了侧身:“学究你看,这虽为一方平地,然树木杂草众生,藏身于其中待大军到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对垒之势即破。”
    “好,就按妹妹说的办。”
    “哥哥!军师哥哥!纯翼妹妹!”正在交谈,忽被花荣喊断。
    “花荣哥哥。”不远处,看到花荣这向这边跑来。
    “哥哥,方才我与孔亮兄弟在二龙山周围走动,想多熟悉熟悉这里的地形,谁知竟碰得一小股官军模样的人正在掠烧村寨,我二人即刻将剩下的村民救下。哦,就在这山下不远的地方。”花荣指了指远处的位置。
    “快快引我前去。”宋江眉头深锁,花荣立刻引了二人前往村寨。
    “恩师!”孔亮见宋江到来,立刻上来迎接。
    无暇顾及孔亮,宋江来到受伤的村民前,悉心查看。每看到无辜村民身上的伤痕,眉头就深锁几分。
    “恩师,我等带来的伤药不足,只得先做了紧急处理。”孔亮叹息。
    “哥哥,这便是那领头的官兵。”花荣押了两人过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好一句奉命行事……”宋江已是怒不可遏,转过身来瞪视着两个官兵:“你一句推脱责任的说词!就能将这村中老老少少的冤屈推得干净吗!”
    “好汉饶命啊!饶命啊!”
    “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宋江拂袖转身,长叹摇头:“可怜了这些无辜的百姓……”
    花荣得令,又将两人压了下去。
    “哥哥,近日可派些兄弟下山,来帮辅这里的村民。”
    “嗯……那慕容狗贼真真是罪大恶极!”宋江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
    吴用拽着纯翼将心中打算交代与孔亮便走回宋江身边,见他砸在树上的手淌出些许鲜红,忙扯了衣襟,为他包扎:“哥哥切莫心急,铲除慕容狗贼,只在朝夕。”
    回了山寨,宋江仍是心事重重,吴用倒了杯水放于宋江手边:“哥哥定是累了,今日之事莫不可再挂心,只待近日有消息来,我等便有一场恶战要应。”
    宋江闭目,微微摇头,支了头于案上。
    吴用悄声退出房间,今日村寨一事实属意外,却也是意料之中。想青州府最近战事紧,兵粮短缺,派些人来抢夺村落再诬陷与各个山头所为,不是高伎俩,但却是太灭绝人性。
    吴用找到花荣:“花荣兄弟。”
    “军师哥哥?”花荣见吴用前来,不由有些惊讶:“军师哥哥找我何事?”
    “今日那两个官军贤弟打算如何处置?”
    “杀了便是!留作何用。”花荣也是恨的咬牙切齿。
    “诶,不可。”吴用将羽扇扶于花荣肩上,低声道:“自是留下,总有用处。这件事,暂时也不可说与山上其他兄弟,我令孔亮派去村寨的兄弟也是梁山带下来的,现如今这件事还不能让二龙山上的兄弟们知晓。”
    “这是为何?”花荣诧异:“既是兄弟,何故藏藏掩掩的。”
    “若让他们也知道了,这两个官军怕是留不住了,花荣兄弟可是信不过小生?”
    “不敢,”花荣拱手:“自是听军师吩咐。”
    吴用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另,找些兄弟,按照今日所探地形做个模样出来,待动兵之时,定有用处。”
    “是。”花荣应过,转身离开。
    远方,纯翼抬头,天已近黄昏,今奔波了整日,只待明日探子将消息传回,便可有所应策。无声哀叹,思及今日,吴学究心怀天下纯翼怎可与苍生平起平坐;得天下之心者,纯翼之心自比不及百姓。自今日起,吴学究自放手天下,纯翼只求相伴不求相依。
    第二日一早便传来些许吵杂声,宋江起身穿戴周全,进了大厅。
    “大哥。”鲁智深见了宋江,其余兄弟也迎了上来。
    “可是有消息传来?这大早便如此嘈闹。”
    鲁智深引了宋江坐了主座,自己坐到副侧副座:“今早日探子来报,说呼延灼在城中大肆练兵,练的是什幺……”
    “一字长蛇阵。”张青接了话。
    “啊对对,洒家总是记不住这些文绉绉的鸟词。不知道这是个什幺鸟阵法,探子去探了数次,都未曾看明白。”
    “何事不明啊?”吴用此时也携了纯翼进了大厅,众人拱手相迎,吴用和纯翼回了礼,便坐到主侧复位上。
    待吴用和纯翼坐定,武松开口:“今天清晨探子回报,说呼延灼在城中加紧练兵,练的……啊,一字长蛇阵,不知军师哥哥和纯翼妹子可有对策?”
    “一字长蛇……”吴用摇了摇羽扇,沉默的少许:“花荣兄弟,你去把昨日让你做的模样拿来,另外请各个头领前来大厅,吴用有事要说。”
    花荣退了下去,少时一个方桌便被人搬了上来,上面凹凸的正是这二龙山之景。随后孔亮,李忠、周通等人也进了厅堂。众人围在这沙盘周围,吴用再次开口:“据报,呼延灼正率军士击中操练长蛇阵,这个阵法难不倒军师。要破除长蛇阵,须限制其左右两翼机动,让其首尾不能相顾,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吴用用羽扇在沙盘上示意:“大家来看,这是蛇头,这是蛇尾,呼延灼必在蛇头之位。”
    众人点头以示赞同。
    吴用转身向鲁智深:“鲁师兄,武松兄弟,花荣兄弟,率二龙山所有兵马,迎战其头;”转向李忠二人:“李忠、周通,并曹正为头领,率桃花山剩下兵马在左侧呼应;”再向孔亮等人:“孔亮并张青、孙二娘夫妇,率白虎山所有兵马在右侧呼应。”
    待兵马皆以安排妥当,宋江开口:“桃花山、白虎山各位头领,率领各自人马,于今日晚间务必到达指定地点,埋设陷阱,不时骚扰呼延灼的左右路军,明日一战,全靠各位头领生死相搏,不求完胜,但求延缓敌人攻势。”
    吴用点头:“这样一来,长蛇阵被切割为三块,呼延灼无法三方呼应,阵势自破。”
    鲁智深却觉得可乘胜追击,却被宋江否定,毕竟二龙山仍处于劣势,兵力悬殊太大,不可冒然出击。宋江高与众人,梁山在三日后便有援兵将至,到那时一举攻破青州军队。
    “要是杨志兄弟在的话,妹妹倒有一计可用。”纯翼心中尚有一万全之策,然现如今无法实现,不由喟叹。
    正在这时,杨志与孙二娘进了门来:“洒家来了。”
    众人皆面露喜色,寒暄之后,纯翼迎了上去,待站定,杨志拱手致歉:“妹妹,洒家愚钝,害的妹妹自伤身体,幸而妹妹胸怀广大不与俺一般见识,有什么吩咐洒家当以性命相搏!”
    “杨兄回来得正好,调曹正于孔亮部,让张青夫妇二人,随杨志兄率二十人,趁呼延灼攻寨之时,直插青州知府衙门。若能将慕容狗贼活捉,二龙山围困之危便一举可解。”
    “那呼延灼一定要活捉。”宋江也步了过来:“他本是个忠义之人,只是目前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慕容老贼的诡计。”
    众人应允了作战分配,各自去做战前准备。
    是夜,吴用率先令李忠、周通等人伏于山林,只待呼延灼带兵来此,由鲁智深、武松正面迎战,时机到,伏兵既出,呼延灼定自乱阵脚,顾暇不得。
    众兄弟伏于山林整整一夜,次日便听得军马之声渐近,登时来了精神。
    果真这一仗,打得众人酣畅淋漓,鲁智深、武松为先锋,当头便杀将上去,此二人何等勇猛,其势令官府军队节节败退。李忠见状,一声高呼,伏于山林的桃花山弟兄一拥而上,官军登时乱了阵脚。一通厮杀,鲁智深斗得正憨,然武松却一把拉了他的胳膊,劝其不可恋战,众人带兵速速退去。
    回了山寨,鲁智深更是笑的何不拢嘴,这一仗,不但出了心中这口恶气,还为孔亮与桃花山二位兄弟报了一箭之仇,真真是何等解气。
    此时杨志负伤归来,张青夫妇二人又被擒。登时火冒三丈。可念及刚刚出兵,众人皆疲,杨志又身负重伤,不得再战,只能稍作休整,待明日再做计较。
    入夜,杨志转醒,纯翼说与杨志,他似有中毒症状,问其原因,原是张统制下毒所致。纯翼见杨志已伤已无碍,转身欲走,却被杨志叫住:“纯翼。”
    “嗯?”
    “前几日对妹妹不敬,差点伤及妹妹,可妹妹不计前嫌,还如此对待洒家,洒家确实惭愧呀……”
    原是为此事,纯翼笑笑:“都是自家兄弟,怎可如此计较,还望杨兄不计前嫌,今后多为梁山效力。”
    杨志点头,纯翼颔首,离去。
    “纯翼妹妹!”刚出了杨志房门,便听得花荣喊道:“可找着你了,公明哥哥和军师哥哥请你过去。”
    “知道了,这就去。”
    花荣话已传到,径自回房休息。纯翼舒了口气,向宋江的房间走去。
    “哥哥。”推门进去,宋江与纯翼正坐于案旁,看着书信。
    “纯翼,明日一早,林冲并秦明兄弟便可至二龙山,不知妹妹有何安排。”
    “明日一早,全将去青州府正门叫仗,然只得逼青州府收兵即可。至夜深,还需两位哥哥与妹妹走一趟青州府。”
    “哦?”
    “明日一仗,慕容狗贼见我等倾巢而出,定不会久战,如若中途鸣金收兵,呼延灼心中自是憋闷。加上今日刚刚败阵,心中定是怒火难平。夜间两位兄长与妹妹走这一遭,则是为了……”
    “引蛇出洞。”吴用截了纯翼的话:“如此甚好!”宋江几乎拍案而起:“你我三人就在沿途埋伏些将士,待呼延灼若得知你我只身前去,急于追缴,定不会带太多兵卒,直到引将出来,至于埋伏之地,定能一举擒获!”
    纯翼浅笑,摇了摇羽扇:“正是。”吴用走到宋江身边:“然还需带上林教头,以防万一。”
    “嗯。一切,就待明日!”
    次日入夜,吴用、宋江、纯翼整装待发,花荣走了进来:“哥哥,是否也带小弟一同前去?”
    “花荣兄弟,你需带领兄弟在林间设伏,我与纯翼、哥哥有林教头左右,量不会有危险。”
    “也好,哥哥们定要当心啊。”
    “嗯。”宋江点头。
    待花荣退了出去,林冲推门进来:“马匹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走吧。”宋江率先出了房门。
    在城门侧待了许久,便见得城门打开,一队将士策马而出,吴用见为首之人正是呼延灼,转向宋江点头致意。宋江勒了马头,向规定的路线奔去。吴用和纯翼紧随其后,林冲在后,以防不测。
    不想纯翼却猛地顿了一下,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吴用见此皱了皱眉,“翼儿,还行吗?”
    吴用侧目看去,纯翼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只觉心紧紧地揪了一下。林冲在后也看出纯翼的不对劲,提了速度,到了纯翼身旁。但是纯翼绝未想到这次复发的竟会如此厉害,明明神智还算清醒,可全身冷的要命,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吴用知道现在情势紧迫,紧忙伸手拦了纯翼腰肢,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吴用才感觉到了纯翼在隐隐的颤抖,而且颤抖的很是厉害。
    到了伏击地点,宋江、吴用与纯翼扬长而去。林冲勒马,梁山众军杀将出来,百余官军尽忘,只留得为首的呼延灼。
    擒得呼延灼,林冲将他带会帐中。
    见人被带回,宋江难掩欣喜,即刻从主位上下来为呼延灼松了绑。林冲有些诧异,这废了偌大的功夫将人抓来,竟一不审二不问,反而向上宾一样对待,林冲向吴用和纯翼处投去询问的目光,吴用看向一旁虚弱之极纯翼,点点头,没说什么,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林冲便不好再问。
    “但请将军移步,宋江有一去处,想与将军一同前往。”宋江说的恭敬,呼延灼也无反驳,一行人便向山脚下走去。
    一片荒凉,战火下的废墟总带着无奈与凄凉,每走一步宋江都觉万分沉重,林冲是第一次前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竟说不出一个音节。呼延灼走在这被火焰肆虐过的残骸中,这里还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然每人脸上都只有灰寂的悲痛,这是他们家园,曾经亦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然此时,却已面目全非。
    “放开俺!让俺杀了这个当官的!”这时,恰从残骸后面冲出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不足尺的所谓兵器,林冲转身制住他,这时众人才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他愤恨的脸上竟带着些许稚气。然他的痛恨,并没有让呼延灼动容。
    “哈哈!你等位了劝我入伙,倒颇费了一番功夫。”呼延灼笑道,他认定了这些无非是宋江与吴用为了动摇自己,设计的陷阱。
    孩子依旧哭着,骂着,叫嚷着。可他脱不开林冲的钳制,只能用单薄的身躯挣扎着,他努力想再靠近一点面前那个身高马大,军官模样的人,杀了他,哪怕伤他一分一毫也是好的。宋江低头,他不忍再看,这个孩子的天真,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深深撼动着自己。
    吴用和纯翼看着早已说不出言语的宋江,叹了口气。呼延灼却对眼前之景嗤之以鼻,纯翼见状,正色道:“把那为首的带上来!”
    几个兵卒压了两个官兵上来,两人不断哭喊着求饶的话,然此时此景听起来,竟如此可笑。
    纯翼走到呼延灼一旁,艰难的将近日从这两个兵卒口中所得的情况一一说与呼延灼听。呼延灼登时紧锁眉头,他无法辨别真假,无法想象自己一直忠心卖命的朝廷竟是如此不堪。
    呼延灼怒火难平,上前两步,怒斥那二人:“我来问你!她说的可是实话!”
    那两人见来者彪悍,更灭了气力,一五一十将近日所作所为皆说与呼延灼,呼延灼越听越愤,转身抽了身旁士卒的枪棒,毫不留情面的将两人就地斩杀。他悔,他恨!可杀了这两人远远不足平他心头怒气。
    正在此时,宋江上前,递了早些日便截获的青州太守陷害呼延灼的书信,呼延灼字字看的真切,恨不得顷刻便将那卑鄙的小人挫骨扬灰。
    宋江劝住了他,好一番说词才得呼延灼应允入伙梁山,吴用见机,上前说与呼延灼,那王英等人仍困在青州府,现今希望借呼延灼将几人救出。呼延灼笑笑,痛快的应了下来。
    众人回了营长,宋江坐上主位,吴用令林冲去召集各个首领前来帐中议事。
    待各首领到齐,吴用看向纯翼,轻轻摇了摇羽扇以示她说话,纯翼点头,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现如今,呼延将军已是我等兄弟,往各位不计前嫌,齐心合力将王英,孔明叔侄救出。”
    “得令!”
    纯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如今青州府定已收到呼延将军被我等擒获的消息,此时呼延将军若要回去,定不会轻易打开城门。”她走到杨志身边:“杨志哥哥先行潜入青州府,混入军队中,待呼延将军至城门时,见机行事。”杨志悉心听完,点头应允。
    纯翼移眸,转向花荣:“花荣哥哥并秦明哥哥扮作官兵模样,陪同呼延将军前去叫门,定要保全得呼延将军的周全。”花荣、秦明二人拱手得令。
    宋江站起来:“此番前去,定要一举攻破青州府,拿下慕容狗贼的人头,以祭冤魂!”
    “是!”
    待众将与宋江离开,纯翼登时没了力气,跌坐回座位上。
    “纯翼!”吴用忙迎了上去:“纯翼这是……莫不是还没好转?……”
    “无妨……怕是前阵子的伤成了旧疾……唔……”纯翼一手捂着胸口俯下身,疼痛难抑,冷汗顺着脸颊滴落衣襟。这几日连连征战,昨日彻夜驭马全力疾驰,就已复发一次,体力殆尽,今又奔波了大半个晌午,能强撑到方才,已是纯翼极限。吴用拧了眉,半跪在地抬手帮纯翼拭去脸上的汗迹,许久纯翼才有力气挣开眼,看着吴用的满心关切溢于言表,纯翼虚弱的笑笑:“哥哥……你可知有些伤……要比这伤痛得千万倍都不及……”
    吴用闻言,擦拭的动作微微僵滞。
    “我知哥哥心中只怀大义……可何时能留一个位置装得下纯翼……”纯翼只觉自己的意识有些飘忽,眼前所见也变得模糊难辨,她努力的睁眼,想把眼前人的面容再看的真切些。
    “娘子……”纯翼早已无力支撑自己,吴用与纯翼额头相抵,两手撑着纯翼绵软无力的身子,看着眼前这般虚弱的人,揪心万分。
    “小女……只求哥哥能时常想起……便知足……”纯翼的声响逐渐淡漠,吴用阖目,偏了头,让纯翼枕于自己的肩上,将她整个虚弱下来的身子满拥入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幺。纯翼听后虚浅的笑笑,终肯让自己昏睡过去。
    夜色浓,温妥一壶酒水放于案上,榻上人依旧昏睡,吴用倚在案旁,看着榻上人安静的容颜,心中五味参杂。自己从未正面过心中所想,每每思及也是寥寥带过,不敢深思。重重叹息,伸手揽过酒杯一饮而尽,吴用并不是嗜酒之人,奈何今日寒风骤起,又心乱如麻。
    [哥哥……你可知有些伤……要比这伤痛得千万倍都不及……]
    [我知哥哥心中只怀大义……可何时能留一个位置装得下纯翼……]
    [小女……只求哥哥能时常想起……便知足……]
    一壶酒水见底,吴用摇晃着起身,取了纸笔,烛火朦胧,吴用沉吟少许,挥毫纸上。待写罢,取了砚压于案上。
    天边泛白,纯翼渐渐转醒,睁眼四顾才知自己躺在吴用房里。小心起身,却不见吴用身影,披了棉衣走到厅堂也未见吴用,正觉奇怪,余光扫到桌案上躺着的书信。伸手碰了碰书信旁的酒壶,早已冷透。捻起书信,默默看完,早已泪湿衣襟。
    信上只有大大的两个字:——娘子!
    从此你不能在弃我于不顾,我就是你唯一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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