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小七的神情依旧是挣扎的,梦中服下一粒粒安眠药并不能使人解脱,该痛苦的人仍是痛苦的。歪歪拂袖一挥,平息了她的苦楚,歪歪所控制的梦境已经结束了,她此刻梦中的业火怕是那七七四十九日灼烧后留下的梦魇。
“我想没有谁愿意舍弃这身皮囊的。”毕洛坐在沙发上,以酒店为家的人大约是住哪儿都习惯,何况小七住的是和同一家酒店,格局十分相似。
歪歪端详着小七的脸,之前她从未细看,今儿被毕洛一提醒,她这才注意到小七的容颜确实算得上倾国倾城。卸了妆的小七眉毛天然的弯细犹如柳叶,面若白中带粉的桃花,身段妩媚却不俗气,乌黑细长的发丝滑过锁骨,脖颈处的细汗晶莹。
歪歪瞥了毕洛一眼,十分不屑的说:“怪不得你说她脖子好看?确实是好看……”
毕洛反驳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如果不是你把我拉进来,我也懒得附和你演一个渣男了。”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如果你结婚了,这时候有个深爱你的人出现,你会动摇嘛?”
“如果的事,终极是没谱的,等它发生了再说吧!”
“一看你就不是那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歪歪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却被夜色迷惑得不见本意。
“你改把她唤醒了!”毕洛提醒歪歪,夜已过了三分之二,黑白无常在窗户外等得有些焦急。
歪歪的纤细手指点了小七的眉心,只见她半垂的眼眸泛出疑惑的神采,模样比熟睡时多了三分美艳。
“你们是……”小七眼睛缓过劲后,清晰看见毕洛与歪歪,整个人都愣住了。
“别怕,小七,我们只是来和你说说话。”歪歪安慰她说。
“不……你们是来带我走的,那位神仙姐姐说,会有人入我的梦,然后把我赶出这具躯体……不……不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求求你们……不要那么残忍……”小七几乎跪下来爬到歪歪跟前,她抓着歪歪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
歪歪本想挪开她的手,但看着她绝望而哀戚的眼神,便十分不忍的说:“小七,那人不是神仙姐姐,那人是个魔鬼,你不知道被她残害过的灵魂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你知道借尸还魂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的,她都和我说过了,可是我愿意的,与其暗无天日的活下去,倒不如来一场飞蛾扑火的爱,我不怕短暂的,你看那明亮的烛光多么令人向往啊!我的世界没有光,所以只要有一会儿就足够温暖了!”小七的脸上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歪歪继续劝说:“你的爱怕是得不到回应的,即便得到了回应,很快你就会变成怪物,这样做彼此都痛苦,你打碎了你喜欢的人原本平静的生活。”说完,她吐出一口气,显然她把该说的都说了!
“不……我不要就这样离开,为了他,我舍弃生命坠入泥沟之地,让自己忍受烈火焚烧,才换来这具身体。你看我……是不是很精致,只有这样的我才配得上他,他才会多注意我一点。”
毕洛久违的开了口,质疑道:“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小七的眼睛里出现了怨恨的神色,她加重语气说,“自从我换上这张脸,多少男人回头看我,多少男人假意与我亲近,吃饭送礼物……可这些我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我还是我,可是只换了具皮囊,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说……这不是讽刺吗?”
毕洛对着歪歪说:“看样子,那场梦是无用的!”
小七忽然冷笑,她冷冷说道:“梦中,毕洛你难道不是因为我好看舍弃了她吗?”
“可终究你得到的还是绝望,爱本是两相悦。”毕洛一说完,歪歪震惊的看了他一眼,这句话竟然从毕洛口中说了出来。
“不爱我,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是有许多理由的,有时候是因名利,有时是财富,有时是两个孤零零的人靠在了一起,并不全然是因为爱。”
“那么,这样做……只有能和子纾在一起就好了!我那么爱他,牺牲了那么多,可只有能看着他就足够幸福了!”
毕洛眼眸忽然变得坚毅决绝,他的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说:“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牺牲罢了!你这样的爱不会让他感到幸福,只会让他愧疚,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得越多,只会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感到不寒而栗,我会让他幸福的……”小七歇斯底里的喊着,她走在了崩溃的边缘,仿佛陷入了无底沼泽。
“你改变的是你的身形容貌,只为了他多看你一眼,但是你又为他带来了什么好处。你所谓的牺牲全是为自己考虑,可是你为他做什么,你带给了他什么……如果他知道你因他变成了怪物,以他那优柔寡断的心性,只怕他余生都在悔恨中……”
“真可惜!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了!我有父母却像孤儿一样长大……不对,我比孤儿还惨,他们会被同情,可我得到的只有嘲笑……我也有爱啊!我也想爱一个人,可是我的容貌却不配去爱一个人,我就像是捡来的垃圾,也许我这一生就不该有希望……为什么是我……是我遭受了这样的命运,为什么老天什么也不给我,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啊!”小七冷冷笑着,因为情绪的突变,她的身体提前产生了一些异变。
“小七,不管怎样你得离开这具身体了,你看……你的手脚正在腐化……”看她这样,歪歪也好着急,她继续安慰小七说:“等渡过冥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让我变成怪物吧!”小七看着自己的手,绝望的眼泪滚滚而出,“不要告诉子纾,我不要他愧疚……”
“但若你的来生,你能变成梨子的女儿呢?”
听完歪歪的话,小七脸上有了点旭日般的光彩,而毕洛则是大吃一惊。
“我们能这样来见你,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待你到了冥界,我便让冥界的人帮你找些门路,让你早日托生到人间。”
“真的吗?只有能和子纾在一起,做他的女儿又怎样呢!何况……如果我是他的女儿,他一定是最爱我的,真的吗?”
“嗯嗯!”歪歪狂点头,好像自己不点头,这个谎她自己也说不下去。
“那你快到我走……求求你……我怕来不及了!我要当她最可爱的女儿,所以……我会变漂亮吗?我万一还是那么丑,那么他会不会很苦恼……”
“梨子长得好看,你也会好看的,灵魂和基因是两回事……”
“是……是……”小七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就怕飞奔过去抱住歪歪了!
“不过……”小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迟疑的和歪歪说:“在我去冥界之前,能不能先见一下子纾,我和他有个约定。”
歪歪瞧着天色,距离曙光来临之际还有半个小时,她勉为其难的说“要快。”
“嗯~”小七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语气从未如此轻快过。
梨子还是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可是当他推开浴室的门后,只见迎面是道强烈的白光,眼睛在激烈的刺痛下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小青色长裙的女孩,她的头发随风而动,轻软的像纱一般,在她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树,树上绒花纷纷扬扬的,可他瞧不见女孩的脸。
“黎子纾,你知道你为什么爬不上树吗?”那个声音轻软软的,天籁般的柔美。
“小七,是你吗?”
可那个声音没有理会他,她转而用哀伤的口吻说道:“因为……你们都爱惜自己的衣服和害怕自己受伤,只有我不怕脏不怕疼才能爬上这棵树,在树上……我就像一片叶子,微不足道的沙沙作响可是我就是想变成叶子,一片寻常不过的叶子。再见了!子纾!”
待光消失,梨子发现自己正对着镜子,周围的东西都很寻常,可是他的脚松软软的,心脏也仿佛要停了一般,内心十分错愕,窗户外很是明亮,这是一个有希望的早晨。
送走小七后,毕洛揶揄道:“想不到你竟然会扯谎了!”
“这是权宜之计,你没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给她点希望……我就毁了!”歪歪反唇相讥,“其实你也挺会劝人的啊!说说你有什么故事。”
“我能有什么故事,不过是那些自以为对我好的人太多了而已。”
“哼!自以为是~”歪歪凝视着梨子所住的窗户,说道:“我已经拜托黑白无常通融些,下辈子她即便不托生到梨子家,也给她找个好人家。”
“鬼话你也信……”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破旧秋千上晃动着,倾城梦的身子慢慢显露。这个秋千早已经破损,绳子经不起重物的折腾,摇摇欲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把人逼入绝境有什么好的?”歪歪质问说。
“我不过是实现他们的心愿,这一点毕洛也是清楚的。”她先看了毕洛一眼,然后再把视线转移到歪歪身上,“你也清楚的……不过你是用梦实现,而我更实际一点……像你这样扯谎,可真是太残忍了!”
歪歪辩解道:“那也好过她变成怪物……”
“自以为是啊!难道变成怪物就不好吗?你可知借尸还魂是禁术,冥界的人岂会放过她,他们奈何不了我,只能找她出气了,只怕她无缘渡过冥河,生生世世在冥河泥沙底下徘徊,这处境比当怪物还惨几分。你这个谎言……扯得恰到好处……”
“够了!”毕洛看见歪歪脸上满是愧疚,愤怒阻止倾城梦在说下去,这时倾城梦眼睛震惊的抬了一下。歪歪刚刚还为自己的小计谋沾沾自喜,可现在她感觉自己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亲手把小七送进炼狱。
“到底谁才是真的残忍啊?黑娜娜,你出来吧!见见你的朋友…你再不出来,只怕他们要把你忘了…”
黑娜娜被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她扎着两股小辫,发箍与裙子缀满了黑玫瑰,比起先前她的模样更像一具人偶,脸上已经没了多余的表情。
“黑娜娜,你想他们吗?”
“想。”
“你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想。”
黑娜娜的嘴唇机械般的扭动着,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事先录好的,可是她波粼粼的眼睛里竟然溢出了泪水,像冰凌一般直接刺进毕洛的心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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