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们最好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仅仅是这些吗?”
“嗯。”
吴文双手撑在腰间,环顾着我卧室里所有可通讯的电子设备, 再次确认了一遍:“就是这些东西让你躲在墙角并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柠檬?!”
吴文说话总是直奔主题且十分接地气, 常常让我想拿胶布封住他的嘴。我放开喝果醋用的吸管,对他讲:“可以这么说。”
“好吧。”吴文撑着腰点头, 重重地点头, “很好。”他又在环顾我的卧室,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想要把我卧室里的所有通讯设备都砸掉一样…
“是不是无法跟外界通讯你就能好好养病了?”吴文听说我是在看了一段直播视频之后才躲起来的, 所以他坚定地认为我的通讯设备是罪魁祸首, 之一。
我说:“也许吧。”
“你怎么总是病怏怏的, 你要吃的喝的不都给你拿来了吗?”
这话听起来显得我像个不懂事的三岁大爷一样,我想。而事实上才没有那么简单呢。明明我是生了很久的闷气才得到果醋的。因此我不想搭理吴文。
“你不想去纽约你叔父那里吧?”吴文在床上坐下来问我。
我摇头, 开始咬吸管。
“也不想去加州跟我们一起住吧?”那时候吴文全家已经移民到美国加州了。
我摇头, 继续咬吸管。
“更不想回奥斯陆吧?”
我不摇头了。我直接把头低下去了,低着, 一动不动。这是生闷气的动作。
“操……”吴文仰天叹气, 似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平复心情、克制情绪,尔后才继续跟我说:“那你要听容姨的话, 好不哦?”
我低着头,不理他。
“还有贾什那家伙, 赶紧地把他给辞了吧, 真是操了!好好地让你看什么心理医生, 他不知道你他妈比心理医生还懂行吗?”
哦, 对, 吴文跟贾什之间曾有过长达几年的互不对盘时期,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吴文知道了我是在跟心理医生聊完天之后就变得反常,而那个主意正是贾什出的,于是吴文就认定贾什也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时他们的视频对话是这样的:
贾什:“凭什么我就是罪魁祸首了?”
吴文:“总得需要是某个人。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他吗?”
我坐在床上隔岸观火,心里想的是:两个无聊鬼。
他们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有我一个。
当所有可怪罪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唯一留下的人将跟随所有的罪。
要知道,孤儿院的那些事一度是我记忆中的空白。
人是趋利避害的,童年时太小,只知道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假如遗忘能让我活下去,那我就选择遗忘。
而这种潜意识的遗忘所带来的坏处是,在回忆起来发生过什么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些东西存有深重的心理阴影,以致于我一直无法为自己找到逃避它们的理由,也一直不敢放过那个在度假村的河谷前转身往回跑的自己。
那一段经常在半夜捧着牛奶走来走去的日子里,我的脑海里总是在反复上演孤儿院和度假村的事情,在我看来,这两件事是直接关联的。
前一场悲剧导致后一场悲剧。后一场悲剧又反作用于前一场悲剧。两者不断地相互影响,相互加重悲剧性。最后彻底成了我不愿轻易去触碰的一部分。
人是这样的,有些事情如果没找到出口,就会因其而坠入深渊。价值观轰然崩塌,手头却没有新的砖瓦用来重建它们。这时便开始觉得虚无,然后陷入无尽的自我厌弃。
这些年我渐渐试着去触碰曾被我极力避开的一部分,反复抚摸,直到把它们的筋骨脉络全都摸清楚。
晕船,晕水,深海恐惧症,厌甜喜酸,能吃冷的食物就绝不吃热的食物。如此种种,于我而言,生存之罪,伴我至死。
<有些事我们最好认定自己舍我其谁>
我一直没告诉过吴文,那天我看的直播视频是孤儿院的。
在此之前,霍罗德给我灌输过无数次关于他那个黑色世界的种种观念和荣誉,我虽没反对过,但也没亲自沾过手。
而在那一天,我坐在沙发上,即使只是对着电脑屏幕,即使只是看着网络另一端所发生的事情,我也觉得双手发抖,所有价值观再一次遭遇盛大的坍塌崩溃。
我就坐在那里,一边看着视频直播,一边听着自己的世界倒塌。指令是我下达的,我第一次戴上黑色口罩。
结束之后,霍罗德在电话里跟我说:“你的第一场胜利。”
“毫无意义的胜利。”
“威文,你记住。很多时候,我们不清楚胜利有什么意义,但却很清楚失败会带来什么灾难。”
…………
一年多以后,当我再次回到挪威奥斯陆,置身在纷争的权利旋涡,我终于认同了霍罗德的那句话。
也许胜利毫无意义,但是失败重不可承。所以我得清楚,我必须赢。
…………
鲁森,我的与你有关的记忆百子柜正在自动拉开。以上,所有的这些,只是你未曾得知的深渊地狱中的第一层。
你猜,还有多少层。
但是,下面,让我先来回忆一些轻松温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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