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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亮,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钟声响起,大晋的早朝开始了。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路,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止渊坐在鎏金龙椅上,左手微抬,“平身。”“谢陛下。”诸位朝臣很快起了身,重新站在一旁。
“众卿有何事启奏?”
微沉的嗓音传遍大殿,一时之间无人应答。殿中的文武百官们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没人愿意出来做第一个启奏的。不少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两路队伍前为首的那两人身上。
殿中的两路队伍,一路站的是文臣,一路是武将。而那为首的两人,则分别是当朝丞相李靳和定国公老将军薛忠,朝中人人皆知,李丞相和薛老将军的政见不合,每每上朝皆是针尖对麦芒之势。
丞相李靳为人圆滑,处世精明,他从不明面上忤逆圣意,即使这几月来圣上的某些举动着实称得上是荒唐,这位丞相也仍是乐呵呵地看着。而老将军薛忠却又是另一番做派了,薛老将军性情刚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皇帝做的那些事,这位老将军早已不知骂过多少遍了,甚至当场怒斥丞相李靳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神奇的是,当今陛下对这两位臣子的行为却表示了一种近乎纵容的默许。他既没有因此厚待李丞相,也没有因此处置老将军,可要做的事却是一件一件坚定无比地做了下去。
很难说这位陛下究竟是昏庸还是清醒。
眼下见这两位大人物都不发言,底下的小官们便都有了点儿看风使舵的意味。
高台之上的傅止渊微皱了眉,“怎么,诸位爱卿今日都无事启奏?”
片刻安静。
在这寂静里,一道声音忽地响了起来,“臣有事启奏。”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就见左边的队列里走出一人,举着笏板躬身行礼,
此人正是穿着朝服的吴王。
怎么?竟不是丞相或老将军么?底下朝臣都有些惊讶,吴王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上无实职下无封地,这一介闲散王爷,能有些什么好奏的?
“陛下,臣听闻,东海瀛洲一带有个极为出名的游方术士,名唤方偃。传闻此人仙风鹤骨,极擅制丹,自身已是百岁高龄,却因吃了炼制的那些丹药而身体康健,长生不死。臣念及陛下今日忧思,便遣人将方偃寻了来,不知陛下,可要召见此人?”
大殿之下,吴王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
底下的朝臣已小声地议论纷纷。
众人皆知圣上寻长生一事已颇为荒唐,万万想不到竟还有人当堂献媚的,一时之间,落在吴王身上的目光有鄙夷的,有佩服的,还有打量的。
不等傅止渊说些什么,一旁的薛老将军已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启禀圣上,老臣反对。”
老将军转头怒目视吴王,“吴王,你究竟是何居心?长生不老一事本就子虚乌有,自大晋往前追溯,追求长生的帝王不乏一人,可即便如此,真正长生了的又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况且那术士方偃,你怎知他便能练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了?这样一个江湖中人,你不加调查便擅自引荐给圣上,若此人是敌国派来的细作该如何?若这人做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丹,而是夺人姓命的毒药,陛下吃了又该怎么办!”
老将军声音沉了沉,向傅止渊坚定道:“陛下,此事风险过大,万万不可接见此人。若是陛下见了这方偃,那民间炼丹长生之风必定更盛,大晋的未来堪忧啊陛下!”
“呵呵呵,”
听见最后几个字,丞相李靳宽和地笑了,他手持笏板走出来,气定神闲道:“定国公息怒,不过是召见一个小小的术士,哪有定国公说的如此严重?”
“定国公多虑了。”
他微微行礼,“陛下,对于此事,臣倒是有些不同的意见。”
“既不知那术士本事是真是假,那何不召上来见一面,给他些时日练出丹药呢?到时将这丹药拿去给旁人试上一试,是真是假自有定论……”
“你放屁!”
李靳被骂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薛老将军被这厮一口歪理气得殿前失仪,什么见上一面,什么试上一试,都是狗屁!届时这丹药都练出来了,若是这方偃一口咬定丹药有长生之效,那陛下还要不要让人试药?就算真让人试药了,长不长生还能一下子就看出来?不得时刻观察着这人死没死,观察个几十年吗?
若陛下自己都能活这几十年,那要这丹药有什么用?
这厮一口官腔说得有理有据,道貌岸然,实则逻辑不通,全是屁话!
“好了。”
薛老将军正欲怒斥李靳,却被上头一道威严的声音制止了。
傅止渊抬手阻了这番争吵,视线落在正中间弯着腰沉默不语的吴王身上,“吴王,方偃此时可是就在殿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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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定国公薛忠急急上前,还要劝奏。
傅止渊转眸看向他,“老将军不必多言,朕自有定论。”把薛忠堵得面露痛色。
低着头的吴王和李靳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吴王恭顺应道:“是,启禀陛下,方偃此时就在殿外等候。”
傅止渊左手食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垂目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李申,宣吧。”
立在一旁的李申闻言,“是,”直起身子一甩拂尘,拉长了嗓音道:“宣,方偃觐见!”
定国公薛忠一甩袖袍,长长叹了口气。
丞相李靳则慈眉善目地笑,颇有几分宽和的模样。
出列的官员都退回了原位,留出中间的通道,候着那位术士的出现。
傅止渊坐在龙椅上,看着正殿的大门,眼神平静。
薛忠说的话,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位朝臣之所以数次顶撞他,都没有受到处罚,皆是因为傅止渊知道,这位定国公心里是实实在在装着大晋的。他的忠诚,永远对皇室有效,对大晋有效。
于公于私,这位定国公如此反对他沉迷炼丹一事,皆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的。
但,即使知道这些,他却仍想试上一试。
重生这般不可思议之事都能发生在他身上,万一呢,万一他当真能寻到长生不老、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呢?他绝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无力地看着虞昭死去。
如果五年后虞昭注定难逃一劫,要像上辈子一样死去,那他现在就要做好准备,在五年之期到来之前,决不放弃寻找起死回生丹的希望。
若实在找不到,那他便陪着昭昭一同赴死。
傅止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
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近,小太监引着一道身影进了正殿。
进来的是个头戴纶巾的中年男人,身穿一道天青色棉布直辍。出乎众人意料的,这人长的方眉阔脸,模样周正,看着实在不像个仙风道骨的炼丹术士,倒更像是饱读诗书的中年儒士。
这人行至大殿中央,目光微垂,并不乱瞟,他一撩衣袍就地跪了下去,行的是最高的大礼:“草民方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止渊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瞧了一会儿。
片刻,他出声道:“起来罢。”
“是。”方偃站了起来,脊背挺直,一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官面前。他并不惊慌,面上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是从容,无言地立在那儿,倒有些世外高人的风范了。
高台之上传来帝王低沉威严的嗓音:“听说你是东海瀛洲一带颇有名气的游方术士?”
方偃背着手,目光直直地看向龙椅上的傅止渊,微微笑了笑,“草民不才,名气不敢当,不过一闲来无事练练丹的江湖骗子罢了。”
百官愕然,这人当自己是谁?竟敢于圣上如此说话?
吴王更是被此人的态度气得不轻,这么傲,这是蠢的吗?他低叱一声:“大胆方偃!注意你的身份!”
方偃闻言,并不搭理,只微微一笑。
龙椅上的傅止渊挑了挑眉,“你倒是有些傲气。”
“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方偃声音笃定:“陛下寻术士的告示贴了这么久,赏金这么多,可见之决心。草民斗胆猜测,在未能确定草民是不是真的知晓长生之术之前,陛下是不会动我的。”
他又自嘲般笑了下,“当然,若是草民是个草包,那恐怕待会儿陛下便要将我给杀了。”
被人这般揣测想法并不好受,尤其这人还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傅止渊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不知方偃你,要如何让朕相信你确实是有些特殊本事的呢?”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一方术士,要怎么证明自己。
方偃目光直视傅止渊,那一张脸上露出了些高深莫测的笑意。
“陛下,既得再见佳人,便应当知晓命运无常,又何苦硬要改变些什么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傅止渊嘴角挂着的一抹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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