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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想来,姨娘同她所说的“傅止渊沉迷于求仙问道”一事,在上辈子似乎也是发生过的。只是虞昭并不是在她生前看到,而是死后作为魂魄游荡时发现的。
她并没有真正看见暴君召集各方术士进宫的画面,但是听到了百姓们的谈论,以及看见了失去意识前眼前闪过的一页史书。
虞昭细细回忆着那页史书的内容,脑中灵光一闪,某些文字倏忽而至。
——“灵帝性暴虐……求仙问道……终然不悟,是以民怨生……遂以万乘之尊,死于一夫之手。”
虞昭连忙将这一段记得的话写了下来,托腮凝神细细推敲着。
“灵帝”,应该就是傅止渊死后的谥号,既然取了“灵”之一字,想必傅止渊上辈子并不是什么明君。可虞昭却又分明记得,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大晋在傅止渊的治理下是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百姓们都道这大晋总算是出了个好皇帝。
莫非在她死后,大晋又发生了什么事?虞昭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后面发生的事,可惜记得的内容太少,她只能勉勉强强拼凑出一个大概。
——上一世的傅止渊后期沉迷长生,荒废朝政,连性子也变得残暴昏庸,百姓苦不堪言,最后干脆起兵造反将皇帝给杀了。
她的目光落在“求仙问道”四个字上。
姨娘说,如今傅止渊在做的事便是召尽天下术士,遍寻长生之法,朝廷内外不满之声已经渐起。尽管虞昭不知,为何应该在后面发生的事这一世却提前发生了,她拿不准这究竟是因为傅止渊重生而导致的还是因为她改变了前世的选择。
但,这并不妨碍她推出一个结论:傅止渊继续这样做,前世造反的剧情也会提前。
虞昭的毛笔一顿。
现在,她面对的问题又多了一个,除了查清虞家被抄的原因,还得尽力想办法阻止傅止渊的某些行为。不然,她和傅止渊最后的结局,怕是要像上辈子一样,落得一个被造反之人杀了的下场。
她握着毛笔的素手转了几转,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片。
周显、梦境、白月光、苏宴……眼下最重要,是要搞清楚傅止渊究竟有没有重生。心思流转,一个想法逐渐在虞昭脑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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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
虞昭将御膳房煮好的参汤接过,拎在手上。这个时间点,傅止渊应当还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云知为她披上大红斗篷,整理领子毛边,“娘娘当真要过去御书房吗?外边冷得很,此时不过去,晚些时候陛下也会过来昭元殿的。”
虞昭笑了下。
她转眸嗔道:“云知,休得胡言。”
云知却捂着嘴轻笑了下,嗓音俏生生的,“奴婢可没有胡说,您瞧瞧,什么时候陛下没来这昭元殿了?”
虞昭但笑不语。
大抵在外人眼里,傅止渊确实是极为宠爱她的。可她心里清楚,傅止渊从未说过爱她,这皇后之位也是来得莫名其妙,甚至,这份宠爱很有可能是给另一个人的,而她只是冒领了。
帝王心,海底针,奢求帝王的心,远不如守好自己的心来得容易。
她率先踏出一步,绯红的斗篷被寒风吹得微微飘动,“走吧,再不走,这参汤就要凉啦。”
云知应一声,打开了伞急忙抬步跟上。
主仆俩很快就到了御书房门口,虞昭正要推门进去,门口处守着的侍卫立即伸手拦住了她。
皇帝的后宫中如今只有一位女人,不用说,侍卫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他恭敬行礼,“皇后娘娘,您现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同朝臣议事。”
虞昭听了,点点头,转头对云知说道:“那我们便先去那廊下等上片刻罢。”
她把手搭在云知小臂上,两人走到了廊下静静站着。
虞昭倒没想到时间如此不凑巧,自己特地挑了个傅止渊不常忙的时间来,没想到仍是跟朝臣撞上了。深冬雪漫漫,北风刮地萧索地紧,御书房门前静悄悄的。
过了片刻,书房的门一声轻响,里面的人出来了。
吴王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朝服,拉上朱漆木格门仔细扣上。今日过来寻他的这位弟弟,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不过是听说他的这位皇弟在寻能长生的丹药,而他又恰好认识这么一位术士大师,那自然是要引荐一番聊表心意的。
想当初他打听到这个术士的时候,还觉这消息没有什么用处,准备放到一旁不予理会。多亏了苏兄的那一句“陛下这遍寻术士不得,王爷何不将这消息禀告圣上,也好聊表兄弟情谊呢”,才让他生了心思,下朝后来了这御书房。
吴王想起苏宴,背着手笑了下。
若不是苏兄惹了他这位皇弟不喜,那般人才,入了朝成长起来,就不是他一介闲散王爷能掌控的了的了。
他笑眯眯地转身。
这才看见廊下站了一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姑娘。
吴王一愣,思索几番才想起这应当就是前些日子娶的皇后了。他微微拱手行礼,“小王见过皇后娘娘。”
虞昭倒没想到这人轻易识破了她的身份,同她行礼。
听见此人的自称,这人约莫就是傅止渊的兄弟了。当今朝中还剩下的皇子,且封了王的,无非两位,一位是吴王,一位是明王,就是不知面前这位是吴王还是明王了。
思及此,虞昭敛眉回礼,“王爷慢走。”
吴王抬眸,打量了几眼站着的小皇后。
漫天风雪中,女子披着一身鲜艳的斗篷,静静立在廊下,眉眼秾丽,气质平和,像是一株亭亭玉立的荷。
他笑了笑,起身颔首,一甩袖袍转身离开了。
不知吴王今日来寻傅止渊,是为了什么呢?
目送着吴王的身影远去,虞昭收回思绪,抬腿朝御书房走去,“云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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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热的地龙将屋外的寒气隔了个彻彻底底,安神静心的龙涎香淡淡飘着。虞昭解下红色斗篷,交由云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拎着参汤慢慢朝里走去。
暖色的烛光盈满四周,山水云纹六角屏风后,男人伏案批改奏折的高大身影隐隐绰绰。
虞昭绕过屏风,傅止渊的身影顿时清晰。
御书房里太安静了,傅止渊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一双剑眉微微拢着,视线在手中的奏折上逡巡。她拎着食盒站定,嗓音下意识放得又轻又软:“傅小六。”
傅止渊批着奏折的身影一顿,片刻后,他慢慢抬起了头,望过来的目光里掺杂着几分不敢置信。
小姑娘立在暖融融的烛光里,白皙的手拎着食盒轻轻晃了晃,一双桃花眼笑得又乖又软,“傅小六,我给你带参汤啦~”
傅止渊手中的朱笔一顿。
奏折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鲜艳的红痕。
虞昭缓步走近,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见傅止渊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面颊,“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点参汤啊?”
傅止渊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转动,那张俊脸严肃得几乎有些僵直了。听见虞昭的问话,这人也许是想笑笑的,却因为僵了太久,最后那笑就变成了只掀了掀嘴角。
不得已,他只好喊她,“昭昭。”口气里有些微囧的无奈。
“欸。”虞昭小小声地应他。
他的手寻到虞昭的手,牵着她的手指轻轻晃着,“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
他还以为,经过虞兰一事,小皇后会先远离他几天。那日一时不慎,说出了上辈子虞昭的事,好在后来圆了回来,也不知昭昭有没有怀疑什么。其实他并不怕虞昭问起他相关的问题,除了重生一事有些难以解释以外,其他的倒没什么。
若是今晚小皇后问起了,他和盘托出便是,将两辈子积攒的那些隐秘心思都一一告诉她。只希望小皇后别被吓跑。
傅止渊微翘了嘴角。
当然,除了苏宴。
这个人,他不会对虞昭提起半分。
若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能将上辈子昭昭关于苏宴的记忆通通抹去。
他拉着小皇后的手,慢慢将她圈过来,那双眼睛抬起,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也不催促,只是颇有耐心地拨弄着她的手指,“为什么给我送参汤?昭昭?”
纵使待会儿小皇后的回答可能是碍于他皇帝的身份,并非出自本心,他也想听到这人说,是因为关心他,才给他送来的。
糖衣炮弹,他也很喜欢。
他在等回答,那厢小皇后的目光却微微游移了。
虞昭不敢和傅止渊对视。她想,是不是这御书房里的光线太温暖了,才衬得那双眼睛里希冀的光那么地亮呢?
“咳,”
虞昭刻意偏了偏脸,清清嗓,小声嘟囔:“看着我做甚?参汤要凉了。”
见那目光仍不依不饶,虞昭泄了气,“不过是想着天冷了,给你送来喝喝罢了。”小姑娘瞥见对面人嘴角掀起的一抹笑,当即急急开了口,“你莫要多想,这不过是我作为皇后的本分罢了。”
话一出口,虞昭就悔得想咬了自己舌头。
这话怎么这么欲盖弥彰呢?这不是让人多想吗?
小皇后垂下脑袋,恼恨地闷闷开口:“没什么,你快喝汤吧。”
不对劲啊,虞昭恨恨地想,不对劲,怎么她一对上这人,就感觉之前定下的狠心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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