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之娇女》第四章 危机四伏 (三)

    众人又惊又怒,一齐询声望去,只见一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饭铺外面,冷冷望着他们。那女子正值妙龄,一袭白衣,出尘脱俗,手执一段九节鞭,露出一支欺霜赛雪的纤手来。一胧白纱遮住面庞,越发显得那双丹凤眼清冷孤傲,不沾烟火。
    武当众弟子正值盛年,见了这般翩然而至,遗世独立的佳人,自是心猿意马,魂不守舍。何思齐却觉得来者不善,隐隐有些提防。他双手作揖,朗声道:“我们同门师兄弟路过,惊扰了姑娘,小生在此赔罪了。不知姑娘出自何门,尊师何人?”
    那女子冷冷一扫众弟子,满是不屑,出言讥诮,“我的来历,你们也配问得?”玉手一扬长鞭一亮,“要怪就怪你们偏要去贺梅镇南那老贼的忌日,与那烂梅园子沆瀣一气。交出剑来,便留你们一命。”
    郝雁奴二人听罢大觉痛快,暗暗喝彩。但武当在江湖素有威名,门下弟子莫不洋洋得意,见这女子出言不逊,顿时大为光火,何思齐身边一师弟年少气盛,按耐不住,大喝一声“休得无礼!”长剑铿的一声,已然出鞘。
    何思齐眼见对方孤身一人前来挑衅,只怕早有准备,自己轻举妄动正中下怀,欲要阻止,已是不及。身边师兄弟自幼在山上长大,初入江湖,只有满腔热血,意气风发,全无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纷纷拉住他道,“师兄何必这般畏首畏尾,传出去叫人笑话我名门剑派。且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点教训,免得她日后狂妄至极,招来祸患。”他心中暗暗叫苦,只得观战。
    那同门师弟的剑法倒也不差,大开大合纵横交错,是要先声夺人威慑对手,岂料那女子年纪轻轻身法奇诡,轻功惊人神出鬼没,鞭影丝丝漫天风雨,愣是不落下风。你来我往数十招后,那女子轻喝一声“快去左边!”那弟子一怔,竟往右边一闪,顿觉左肩一痛,惊叫一声,一回首那女子已然不见,他方寸大乱,忽听耳边曼声冷笑“真不听话!”右手手腕一麻,长剑脱手,人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那女子掷剑于地,斜睨众人道:“叫三声‘师祖’,便还你的剑!”
    余下弟子各个面有激愤之色,唯有何思齐眉间郁郁,这女子鞭法未见得精妙无双,轻功却是上乘,本门同辈弟子中无出其右。必是出自名师,莫不是武林中轻功第一,年少时人称“天外飞仙”的……忽听另一师弟怒吼一声“欺人太甚!”便与那女子缠斗在一起。
    郝雁奴也正在琢磨那女子的身份来历,阿薰却径直起身欲离,“走了!”
    “你不想查明白她的底细?”
    “对所谓的名门正派深恶痛绝的,除了你我,便只有鬼目宫和幽冥教了。她这轻功路数,天下只有一人可授,不必再看了。”
    “也不怕她孤身一人寡不敌众?”
    “她有帮手,且不止一个。”
    郝雁奴四下一扫,饭铺的其余主顾早已惊慌逃散,连摊主都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唯有离众人打斗之地最远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喝茶聊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其中一人相貌普通,或许易容乔装过。另外一人垂辫发,窄袖短衣齐膝,长靿靴蹀蹀带,头上一顶斗笠遮住面容。那人从始自终低头不语,也未曾转身瞧过一眼,阿薰却莫名警惕起来:此人只静静坐着便有泰山压顶之势,令人心生畏意,绝非易于之辈。
    他们离去之时,那斗笠人微微侧头,薄唇紧抿,肩膀轻耸,似要起身。阿薰身形一滞,转过头去,只见另外一人飞快的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把头一低,端起杯子继续饮茶,似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阿薰本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却比心细如发的郝雁奴先嗅到敌情,只因高手之间,气场相通,心灵感应,总能比旁人先发现对方的存在。如此错过了,是有几分可惜。不过山不转水转,你既然是冲我来的,想必我们二人很快便会再相遇,到时便可兵刃相见,一较高下。
    我等着你,咱们,后会有期。
    阿薰唇角一勾,踌躇满志走在前面,郝雁奴掏出一把铜钱放在灶台,余光一扫,只见一熟悉人影躲在里面角落对他招了招手,他眼珠一转,会心一笑,打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又慢慢退出去跟上阿薰。
    我等着你,咱们,不见不散。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健步如飞,直到黄昏,暮云低垂,渐弥山谷,阿薰看了郝雁奴一眼,突然停了下来,“歇会儿再走!”
    郝雁奴长舒一口气,他根骨不佳,入门太晚,只学了些皮毛功夫,已是体力不济,气喘吁吁。二人席地而坐,郝雁奴喘息稍定,问道,
    “那为首武当弟子你认得?”
    “他叫何思齐,八岁那年我爹带我去过武当山,见过他一面。”
    “你们可曾交过手?”
    “你怎么知道?”
    “你向来都不把闲杂人等放在心上,转头即忘。洛阳城药铺里那个买了你十年药的老师傅,人家每次见你都眉开眼笑,问长问短的,你却连人家姓什么都叫不出来。那十多年前见过的小孩,若不是打过架,印象深刻,你还能记得?”
    “……我爹去和掌门讨教武学了,冷爷爷留他带我四处转转,正好遇到他师弟们练武,不知怎么那群毛孩子看到我就来气,上来挑衅,说要领教轩辕山庄少主人的本事,原来却是一个个三脚猫功夫,上不了台面,只有姓何的能过几招,所以就只记住他了。”
    “……”敢情这祖宗不到十岁就脚踢武当山拳倒傲雪剑了,武林同辈之人是不是少年时都被她揍过一遍?好在郝雁奴武功太差,入不了阿薰的眼,从来没有荣幸领教她的拳脚,心里一阵窃喜。
    “事后冷掌门可曾怪罪?”
    “冷爷爷脾气好得很,十分喜欢我,还要那群弟子给我道歉,还想多留我住几天,可惜爹爹怕我再闯祸,第二日就带我下山走了。临走时冷爷爷还带着何思齐送我们到山脚,拉着我的手说等我下次再来就传我一套内功心法,还送了一大包麦芽糖给我,那个味道好得很。”
    “你爹是不是跟武当派有什么恩怨?怎么他们一群孩子一听轩辕山庄就来气?”
    “我当时也觉得不对劲,回去缠了姑姑几日,她方才告诉我,恩怨倒是有的,不过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是因为我娘。”
    “是你娘得罪了武当派?”
    “我娘压根不会武功,也从来不惹是生非,我姥爷是武当山附近的猎户,我爹二十多年前去武当拜访冷掌门,在山下遇到我娘,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但是我娘当时有婚约在身,对方便是当时的武当大弟子,‘武当三杰’之首的陆离。”
    “……这么说来,你爹当年横刀夺爱?”
    “男女之间,本来就是要情投意合,才能厮守一生。当年的婚事是陆离上门提亲,姥爷做的主,我娘后来也哭着求他退回聘礼,解除婚约,姥爷心疼她倒也应了。只是那陆离气不过,找我爹比试,说是谁赢了就能娶我娘,后来我爹一招‘风平浪静’断了他的剑,他羞惭无地,弃剑下山,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你爹这么折了武当派的面子,冷掌门居然能善罢甘休?”
    “冷爷爷说婚姻大事若是郎情妾意便是最好,他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只愿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更何况我爹用的是飞天中最以和为贵的一招‘风平浪静’,已是手下留情,给足了武当面子。其实我爹心里不大瞧得上陆离,说他竟然以一场比武来争我娘,把未来妻子当成赌注,实在不是个东西。”
    怪不得她那日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胡扯,原来根儿在这啊!郝雁奴心里偷笑,这父女俩一路的孤标独步与众不同啊!
    “‘武当三杰’中有一个陆离,梅镇南,还有一个可是阑干剑秦漠北?”
    “对,他与陆离素来要好,情同手足,因为此事一直不与轩辕山庄来往,倒是梅镇南好随风倒柳,见我爹如日中天就有意结交,时常到庄中来走动。”
    远山长黯,落霞似血,风擎天年轻时惊世骇俗,抱得美人归,情场江湖双得意,恐怕自己也料不到十余年后自己被人算计,死于“武当三杰”另外二人之手,可谓福祸倚伏,倒不知冷掌门闻知自己眼中的后起之秀和得意弟子殊死相搏,一遁一亡,心中作何感想?还有自己当年颇为中意的天之骄女如今恨海难填,身处险境,心中可会痛惜?
    浮云掩月,一片漆黑,一个黑影闪进客栈后院,与早已等候多时的郝雁奴接上了头。这人鹰鼻锐目,五官神情在夜幕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怖,正是苍鹰门少主人袁无敌。
    他回到梅府恶人先告状,梅家父子却不好糊弄,全无表态,他老子袁枭还大骂他废物点心,眼睁睁任由杀兄仇人跑了,他一计不成,见梅世英匆匆离府,怕东窗事发,便尾随而去。袁无敌武功计谋一概不行,跟踪盯梢倒是无师自通,眼见梅公子进了颜府找到了妹妹和秦维桢,也无动静传出,料是信了姓秦的。他怕梅世英一回金陵就找自己算账,又怕父亲迁怒,便想着解决了那青衣小子戴罪立功。
    他知道郝雁奴是那人的内应,但是瞧着衣着寒酸,还识时务,就又动起了挑拨离间的念头,那夜在船上,他自以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了一席话,郝雁奴起初面露难色显然动了心,他赶紧趁热打铁威逼利诱,最终让对方利欲熏心言听计从。只是郝雁奴说颜夫人一心护着阿薰,在苏州不便下手,要他跟着来了徐州。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他随着郝雁奴溜进那人房间,黑夜之中只见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已昏迷,看来自己给郝雁奴的迷药起了效果,他心中大喜,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匕首,慢慢向床边走去。
    袁无敌到了那人身边,扬起匕首,正要落下,突然阿薰睁开眼笑道:“袁少爷可是走错房了?”他大惊失色,正要夺路而逃,背后突然一阵剧痛,不知什么冰冷器物侵入体中,全身都已僵硬如铁。
    郝雁奴一把拔出手中利刃,袁无敌血流如注,轰然倒下。他面露困惑,似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也无过节,怎么就大费周折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郝雁奴已料到他心中所想,幽幽道:“七年前洛阳城内,那险些死在你大哥手下的小乞丐,便是我。”
    袁无敌睁大眼,只觉得全身血液将要流尽,身体渐渐沉寂,坠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来自人世的最后一句话,“你不必觉得孤单,你大哥已在幽冥地狱等着你了,很快,我也会送你爹下来陪你,让你们一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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