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凝霜她刚刚就算不那般识趣的离开,且看南绯那通红的小脸和那全都已经摆在脸上的心事,她也知道,南绯那个丫头,多半是陷入了一个男人的温柔乡中了。
凭直觉,那个男人,恐怕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大家之子。因为南绯她想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目光之中不光包含着神秘和小女生的羞涩,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搞不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只是门不当户不对。
凝霜倒也不是特意地想要推测别人的心思,只是有的时候往往只是一个瞬间,往往只是碰巧地撞见了一个人的不经意的眼神,总是能令她脑子浮想联翩。这一点,就连南之那个家伙,通常也就只有羡慕的份。
卓南之去解决她那个傻妹妹的“婚姻大事”,兄长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大典结束,吃过了午饭,凝霜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一个人坐在了将军府曲水流觞的杜新亭后面,自顾自地逗起了蛐蛐儿。
也难怪人人都说,如若将各个封地上的郡主聚到一起的话,这凝霜郡主一定是最不像郡主的那一个。从小到大她就常常跟在她哥哥的身后鬼混,爬树钓鱼样样精通,偏偏就是不精通读书。可是若说真的了解凝霜郡主的人,就比如说她的父母,兄长,却从来不会觉得这个姑娘她有哪里的不好。她从一生下来开始几乎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古文古词她虽然不感兴趣,但是若真的硬逼着她看的话,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她就能够记住别人一个钟头的记不住的东西。
所以说来,这将军府里的百花夏宴她就算着实没有兴致参与,但是光是随意听听的话,也是完全可以听得懂的。此次到场的姑娘都是南溪她借着自己及笄大典的机会请来的自己多年来在外头结交的大家闺秀,虽说也是各个都能吟诗作赋的才女,但是平日里王府的表小姐们一样会时不时地办上这样的一种诗宴,凝霜她更是不当回事。
“左姑娘,我倒觉得,你刚刚的这一曲,若是在一片鲜红的盛开的正旺的芍药花丛中,定然会更有感觉。”
刚刚亭子里面的那位姑娘用古筝弹出来的,是一首百花齐放的曲调,曲调悠扬,节奏不疾不徐却自带力度,倒是有几分水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姐姐是觉得,我的这首曲子,配不上这花中之王的牡丹吗?”那位姓左的姑娘不疾不徐的笑道,倒是话中有话。
“姐姐,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又一位姑娘笑笑,“不是姐姐的这首曲子配不上牡丹的绝色,倒是姐姐弹的这般高雅,牡丹虽然是花中之王,但是到底也艳俗些。”
“如此说来,配上那正红色的芍药,就不显的艳俗了吗?”
“芍药自有芍药的好,韩愈先生不是还有诗云‘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在我看来,无论是芍药,还是牡丹,都是各有各的风韵,不过是各凭喜好而已。”这次说话的人,听上去倒是比先前的那两个人庄重文雅一些。
左姑娘无言地笑笑,也许是不知如何接应,这一次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抚着琴弦,随手拨了一串悦耳的音阶。
“可若是配上莲花,又当如何?”一位声音略细的姑娘问道。
“虽然不比满池的荷花高洁,可我依旧是独爱牡丹。不管怎样,到底是比芍药花强。”
“瞧瞧,瞧瞧,一家的姐妹,此刻竟然因为这点小事逗起嘴了。”听声音,这应该是南溪在打趣,倒是极有一种当家主人的风范。
凝霜在亭子的后面忍不住一笑,想不到刚刚那几位说话的姑娘当中,竟然也有自家的姐妹。只是一开始称呼她是“左姑娘”的那人,还有后来那个说话的人,凝霜却完全听不出她们是谁。
“四姑娘,您的琵琶。”
府里的丫鬟匆匆忙忙地将南溪的琵琶递到了她的手里,南溪礼貌地接了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面。
“南溪可是要为我们亲自弹奏一曲?”不知是哪位姑娘惊喜地笑道,“咦?南尧也要跟着一起吗?”
“我倒是认同林姑娘的观点,不同的花就有不同的风韵。既然这院子里盛开着如此这般美丽的花朵,光凭一个简单的古筝,又如何能够概括她们全部的韵味?”
左姑娘侧耳听听,随后笑笑。
“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的古筝,南溪的琵琶,南尧的扬琴。一会,等林姑娘过来,再叫她拿上她的笛子!”
“你瞧瞧你,这会子,又来了这样的一般兴致,刚刚还因为一点小事钻牛角尖呢!”此次说话人的声音比刚刚的那几个姑娘似乎老成一些,应该是个已经嫁了人的。
“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一会我自罚一杯,还不行吗?”左姑娘扭扭捏捏地说道。
“一杯不够,要三杯!”
众人开始跟着起哄,全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极少沾酒,尤其是她们这种纯纯正正的大家闺秀,平日里照理都是滴酒不沾的。可偏偏就是到了这种人多聚重的时候,各个都想要心血来潮地小酌几杯,以展示自己的万种风情。
毕竟自己也是长在王府里的郡主,凝霜她再怎么心大,这点小姑娘们的心思,她倒还是懂的。
“只是我与各位姐姐们未曾排练过,如何就能吹出一首像样的曲子呢?”
平静下来之后,一个微微胆怯地声音响起,应该就是刚刚左姑娘提到的那位林姑娘了。
“有何不可?”左姑娘笑道:“当初王府设宴的时候,长风郡主跟凝霜郡主不也是事先未曾经过排练,就直接跳出了那样一段舞蹈。随心所欲,各凭感觉。只要我们心有灵犀,定然是可以合到一起去的。”
蹲在一旁都蛐蛐儿的凝霜听到这样的话更是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得不说,这个左姑娘这句话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她努力地回忆着昭原城内的所有姓左的大户,父亲和母亲还有兄长似乎也提起过昭原的左家,似乎是哪个传承了几百年的书香门第,咱们就是哪个将门世家,要么就是……
好吧,凝霜也想不起来昭原城里都有哪几个左家了。不过依她的猜测,这位姑娘这般放荡不羁直来直去的性格,定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
只是可惜了。这左姑娘说的虽然头头是道,可要么就是她们四人当中有一人的琴艺不精,要么就是她们四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心有灵犀的感觉,她们几人弹奏的这首曲子在外人听来或许还算惊艳,但是凝霜她听得多了,倒是觉得差强人意。毕竟她也不太相信,就凭她们几个的本事,就能弹出那活生生的百花齐放的感觉。
蹲得有些累了,凝霜索性站直了身子。伴随着一阵微微的眩晕,她意识到自己这一天来也没吃什么东西,中午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随意地塞了几口茶点而已。照这个时间,南之那臭丫头应该也和她那位七妹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不妨现在就去找她,再请她亲手做上一到她十分拿手的糖醋小排。
凝霜她有些小瞧了这将军府的面积,本以为自己在王府里面绕的习惯了,却忘了自己平日里自己在自己家的王府走动通常都是“飞来飞去”的。现在她再怎么不拘小节,可到底是在别人家的府里。光是靠走的,她转悠来转悠去的,竟然也开始迷路了。
“哎,那个……”凝霜随口叫了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客气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们长风郡主去哪里了?”
“回郡主,奴不知。”
随口一句话就这样将她打发了,凝霜到底还是无法找到南之那个臭丫头的影子。
那难不成就在这里干溜达吗?她可不怎么想要回去听那群姑娘们的叽叽喳喳了。
“那你知不知道,长风郡主的蓝荷轩在哪里,我刚到将军府里没多久,走着走着就找不回去了。”凝霜有些自嘲地笑笑。
“这是自然。”那位丫鬟恭敬地笑道:“蓝荷轩就在将军府的正东面,郡主就这般往东面走上一个刻钟的就会看到一个石林,石林那里还有一个小湖,里面种着荷花,穿过那里,应该就到了。”
“原来如此。”凝霜笑笑,“谢谢你了。”
“郡主这是哪里的话,问能对我一个下人说‘谢’?您若是找不到的话,嗯……我刚刚好像看到了紫竹姐姐,她应该就在这儿的附近,她是蓝荷轩里头的人。郡主到时候,可以找她带路。”
“不用不用。”凝霜摆了摆手,“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
这一路上有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倒是没有凝霜想像中的那般长了。此番来将军府参加花会的姑娘不少,除去亭子那里的一拨,走在这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小姑娘们一个个也都笑逐颜开的,看上去十分的欢乐。
她不是不想加入其中,只是看不惯那种令人头疼的假笑,她自己也笑不出来。
此刻已经到了下午,剥开了那一丝丝的阴云,正直太阳当头。走在树荫下面看着树荫外面那亮到刺眼的风景,凝霜就有些微微地走不动道。不过好在南之曾说她的蓝荷轩是全府里面最凉快的地方。她想着此刻南之多半也是因为在将军府里到处找不到自己,所以早就已经回到蓝荷轩中等她。
不远处一席熟悉的白衣飘进了视野,在假山偏北侧的一个亭子,上面坐着的那人她似曾相识。
老天爷,可算碰到个认识的人了。
凝霜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这人常常被南之拿来打趣,也常被南之称为“可远观不可亵玩”,全封地最漂亮最有感觉的兄长,但是凝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反正找到了他,就离找到南之不远了。
只是……
算了,大不了就是绕一点路。也比到时候真的发现自己走了冤枉路强。正好这个位置离那蓝荷轩还有一点点距离,不妨就坐在这里,讨上一杯凉酒。
“和姑娘,您想好了吗?”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假山的那头响起。
“嬷嬷不必拦我,我此番来这府里,本来也就是为了他的。”另一个姑娘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地仿佛带着淡淡的幽怨。
“可是,姑娘,您不可以这般的糟践自己。如若你真的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办法还有很多……”
“嬷嬷莫要再说了。”那位姑娘轻而有力地打断,“咱们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帮助我住进将军府里呢?况且这件事情在王府的那天没成,今天就一定要成。此刻这里没有别人,除去我们就只有他一个,定会成事。”
“姑娘……”
“他现在这个位置看不到我,等一下,我掉进水里之后,嬷嬷记得喊大点声,一定要让他听到。”
我去!
凝霜正朝凉亭的那个方向走着,怎么此刻还能听到这样一番对话。和姑娘?这昭原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猛然之间,一个十分熟悉的画面滑入了她的脑海。就在母妃生辰的那日,曾经也有一个姓和的姑娘落入了水中。然而那个时候父王也在,她又被南溪及时地救了上来,这件事情才渐渐地没有了下文,她也未曾追究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又为何会掉进水里。难道说……
那天,应该是卓之韬回到昭原的第一日,他那天刚好也在府里,说不定还在现场。只是注意到他存在的,只有和姑娘一个人而已。
凝霜猛地一下抬起了头,凉亭上那人此刻正悠然自得的在那里喝着小酒,殊不知荷花池那边已经有人想要用那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纠缠到自己的身上了。
不行,她委实想象不到,卓之韬那样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后半生里要面对这样一个假惺惺的家伙,她也委实想象不到,南之会认这样一个思维诡异的人当自己的嫂子。
“嗖”地一下,凝霜她足间轻点,卯足了内息,霎时就如同一只离弦的弓箭飞到了石林的上空,直直地朝着凉亭的方向飞去。
下面的姑娘眼看着就要落水,不想头顶上方此刻竟会有人飞过。
那人不光飞过她的头顶,竟然还十分爽朗地朝着凉亭中的那人笑着。
“卓大公子,别来无恙,我来找你讨杯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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