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君心》002 顾恂

    “小姐,这婚事,就真的没办法了吗?”马车哒哒前行,半跪在车内的琥珀仔细地捻了捻香炉里的灰烬,一言难尽地瞥了眼身前的沈长曦。
    沈长曦靠在马车里,一手支着下巴,悠悠地从车内遮蔽的青纱望向车外街上来往的模糊人影,不在意地答道:“你看他们,每天睁开眼睛,就要为今天的生计奔波。而我,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在靖国公府和在煜王府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换个地方过日子而已!”
    “小姐,这不一样!”沈长曦话落,璎珞立马叫了起来,而沈长曦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们无非是说,煜王目不能视,重疾缠身。有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走了。他是亲王,死了我还不能改嫁,下半辈子就算是守寡也要抱着煜王府一起,是吗?”沈长曦一把接过璎珞手中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太苦。
    “小姐,你这不是都知道吗?”璎珞和琥珀对视一眼,而沈长曦却在她们不解的神色里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茶盏放下并推远了一些,才接着开口道:“人活一世,百载光阴!十七年我都这样一个人过来了,还怕接下来八十三年活不下去吗?”
    “小姐,你倒是心宽,要得不多不少!”两个丫头愣了半晌,琥珀回过神来闷闷地盖上了香炉。
    “怎么?难道你不希望你家小姐长命百岁?”沈长曦微微一笑,笑得两个丫头脸都红了起来,她才正色,侧过了脑袋。
    如果,你们也死过一次,就会明白!
    世间所有的东西,在真正的执念面前,什么都不算!
    她之所以如此淡然,就是因为嫁给煜王为妃这件事情,在她心湖连水波都溅不起来。
    她在黑暗中行走了一辈子,成为别人的手中利剑,翻覆生死。
    至死,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可她再睁开眼,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却没有等来地狱,女子温柔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轻声的呢喃仿佛就在耳边,“既是伴着天光而来,不如就取名长曦吧!我想她,永远如这晨光一般,灿烂明亮!”
    上天垂帘,予她新生。
    她带着世间最美好的祝愿而来,自然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沈长曦思绪千回百转,回过神来,马车已到凌阙侯府门前,侯府管家顾谨已经恭候多时,他几步上前在车外恭敬地俯下身子道:“小公子说侯府太过冷寂,他已经在飞霜楼落月阁设好酒水,请小小姐移步!”
    “小舅舅在这上京恣意张扬惯了,明明随处可栖,却偏偏不愿回这侯府。这诺大的侯府,也是难为了谨叔一个人打理。”沈长曦闻言神色讳莫如深,目光在青纱后扫过凌阙侯府的轮廓,漆黑双瞳中明明灭灭着些微的光亮,“既如此,我下次再来叨扰您!”
    “小小姐言重!顾谨分内之事,理所应当!”顾谨往后退了三步,沈长曦的马车便扬长而去。
    ……
    一炷香后,沈长曦的马车稳稳地停在飞霜楼前。
    璎珞从车内暗柜中取出一面青纱,递给沈长曦道:“小姐,人来人往的,咱们还是低调些吧!”
    沈长曦接过青纱覆住大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盈盈秋水般的双瞳。璎珞琥珀当先一步跨出,扶着沈长曦下了马车站定,便退回到了她身后,主仆三人先后抬脚踏进了飞霜楼。
    飞霜楼的大掌柜站在柜台后眼尖地瞄到进来的沈长曦三人,立刻朝身侧的一个侍从点点头,侍从起身快步上前迎接,近到沈长曦身前时,他低下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公子已经在落月阁等候许久,小小姐请随我来!”
    沈长曦略略点点头,跟在侍从身后穿堂而过,径自上了二楼。至尽头拐角处,侍从才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将前路让了出来。
    “你们俩在这等我!”沈长曦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两个丫头点点头。
    沈长曦走到尽头处的房门前,头顶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一落月阁。她抬手一把推开房门,瞬息间,一只骨节分明宛如上等白玉的手毫无预兆地直扑她面门而来。
    “呵……”青纱下的嘴角漾出一抹轻笑,她侧身分毫不差地错开那只迅捷凌厉的手。看似纤细的手腕在此刻却爆发出令人惊惧的力量,冰冷的指尖触上那只手的手腕,狠狠一扣,“哎呦!哎呦!小妮子,你轻点!”
    一声痛呼,沈长曦连手带人一把扯出了落月阁。
    “小舅舅,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你栽在我手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还不长记性?”沈长曦收回手,斜倚在落月阁门檐上,双手抱胸戏谑地看着眼前紧紧捂着自己手腕的顾恂。
    “你这个丫头,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简直没大没小!”顾恂连忙把吃痛的右手藏在身后,挺了挺胸,严肃地瞥了一眼沈长曦。
    “为老不尊!不敬也罢!”沈长曦话落,放下手,转身进了落月阁。
    “十年份的桃花白,这倒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沈长曦解下面上青纱,一把揽过桌上的酒盏,低头细细地嗅了嗅,剔透略带粉白的酒液映照出她的面容,清冷的声音在精致的落月阁中缓缓漾开,“小舅舅虽不在朝堂,可坐拥这上京翘楚的飞霜楼,今上赐婚的消息怕是早已了然于心了吧!”
    紧跟着沈长曦踏进落月阁的顾恂闻言,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沈长曦眼疾,长腿一抵一送,身侧的凳子便被她准确地转移到了顾恂身后。她抬手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芬芳馥郁的香气直冲她的肺腑,连带着她吐出的话都带着醉人的桃花香,“做贼心虚!怪不得这么大方!”
    顾恂面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的放荡不羁却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正色盯着沈长曦,“无忧,这门婚事,你如果不愿意,我有的是法子!”
    沈长曦将送到嘴边的酒盏放下,抬眼去看端坐得一本正经的顾恂。
    顾家历来出绝色,不管是她的母亲顾情,还是大舅舅顾怀,就连年岁和她相去不远的小舅舅顾恂,都是这世间少有的美人。
    这偌大的上京城,能将、敢将这一袭鲜艳的红色穿得这么有风骨的人,也就他一个。
    无忧是她的小字,顾恂从来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这么唤她。
    沈长曦心底了然,眼中便漾出了微微的暖意,虽然口中吐出的话依旧犹如刀枪剑戟,“手握二十万北境铁骑的大舅舅尚且不能叫娘亲一生顺遂如意,何况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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