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君心》001 赐婚

    三月，春风中还带着些许料峭的寒意，拂过持心院中已经开了的大片桃花，摇落了一地的醉人春光。
    临窗下的美人榻上，斜倚着一个女子，双目闭合，手中握着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册。
    午后的天光透过窗楹，落在她如玉的面颊之上，在她微微颤动的眉睫上投下一道易碎的剪影。及腰青丝只横了根碧玉簪，一袭青色的长裙迤逦在地，裙摆处逶迤绽成一朵花。
    一侧的青玉兽炉缓缓向外吐着青烟，袅袅而出的竟是上京时下极为少见的冷香。
    “小姐，不好了！”突如其来的惊呼，随风涌进静谧的房间，像是碎石投湖，激起一阵翻覆的涟漪。
    “璎珞，小姐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还是这么莽撞？”塌下的蓝衣少女面色不愉地站起身，刚好将急匆匆跑进来的绿衣少女迎了个满怀。
    “琥珀姐姐，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前厅从宫里来了赐婚的公公，国公爷让我来唤小姐去正厅接旨呢！”清脆的声音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迫不及待地响起来。
    “什么！”琥珀被璎珞的话激了个倒仰，也跟着一声惊呼，“赐婚？赐给谁？”
    可还不待璎珞开口，她身后就缓缓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看她那张苦瓜一样的脸，猜也能猜到七分！”
    “今上膝下五位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均已立正妃，七皇子九皇子年纪尚幼，唯一的六皇子正和四妹妹来往密切！既是赐婚，年岁又与我还算相当的，京中便只有一个煜王！”沈长曦抬手微微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漆黑的双瞳里泛出些微的光亮，让她整个人都生出了耀眼的颜色。
    “煜王！怎么会是煜王？璎珞你说！”琥珀脑海闪过自己听到的传闻，看着璎珞在自己的睁大的眼睛里怯怯地点了点头，差点哭出来。
    璎珞抬头，看着沈长曦一半没在阴影里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心里突然生出一阵酸涩。她家小姐，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什么都不在意。
    可这婚姻大事，满上京的人都知道煜王绝非良配。
    沈长曦站起身，悠悠地走了过来，拍了拍她和琥珀的手，“行啦！你家小姐我都没哭呢！你们俩这眼睛就先红成这样了？别担心，就算我真得嫁到了王府，也一定带着你们！”
    “小姐……”琥珀看着沈长曦淡然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再说不出来，沈长曦却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裙身，开口道：“圣旨可不等人，再耽搁下去，就是犯上了！走吧！接旨去！”
    靖国公府正厅。
    沈长曦跟着沈家上下一起跪倒在地，耳边传来的声音刺耳又尖锐，听得她隐晦地蹙了蹙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靖国公之女沈长曦秉性端淑，克娴于礼，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赐婚于煜王萧珩为正妃，择良辰完婚。钦此。”
    “臣女遵旨，谢主隆恩。”沈长曦双手接过高悬头顶的圣旨，缓缓起身。
    “恭喜靖国公！恭喜煜王妃！”传旨的公公神色隐晦地瞥过身前默然而立的沈长曦，纵是他在宫中见过无数美人，也还是被眼前的沈长曦彻底震撼了一下。
    这种美，竟然美出了锋芒，仿佛要压下世间所有的颜色！
    怪道上京人人皆传，靖国公府三小姐容颜倾国。只可惜，这等无双色，却折在了一个瞎子身上。
    他将靖国公递来的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压下心中的叹惋，挥挥手离开了靖国公府。
    “父亲，大舅舅长驻北境，女儿想回凌阙侯府看看。”沈长曦抬头，沈谦面色复杂毫无防备地撞进那双流光的漆黑双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头紧紧一蹙。
    “早去早回！”沈谦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厅。
    沈长曦瞥过沈谦有些冷峻的背影，双眸飞速地划过一丝星芒，还没来得亮起，就已经消失。
    “恭喜三姐姐，哎呀，瞧我这记性，”沈暮晚用手敲了敲自己脑袋，缓缓上前，“以后应该叫煜王妃了！”
    沈长曦闻声微微侧头，瞥过盈盈笑意未达眼底的沈暮晚，她今天穿了一袭湖蓝的长裙，上好丝线滚成的月季暗纹从她胸口一路开到脚踝，本该是清丽的颜色，沈长曦心中却无端闪过艳俗二字。
    “谢过四妹妹！”沈长曦颔首，嘴角掀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她一笑，这满室仿佛都清亮了起来。
    沈暮晚看着眼前的沈长曦，心底却翻涌起浓烈的妒意。
    纵是你有倾国颜色又如何？还不是嫁给了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想到方才的圣旨，她心中就生出无边的快意，叹口气道：“哎！只可惜三姐姐这等姿色，那煜王却无福消受！听闻近日京中传言，他仿佛又病重了些，竟是下不了地了！”
    沈暮晚话落的刹那，整个靖国公府正厅都沉寂了一瞬。
    “胡说什么！”老夫人手中的檀木拐杖狠狠地敲在地上，发出一声清鸣。沈暮晚的母亲杨氏立刻从身后的人堆里挤出来一把拉住沈暮晚，“老祖宗莫生气，晚儿年纪小，一时失言也都是为三小姐着想。”
    “一时失言？圣旨在前，公府的教养是被她全吞到肚子里了？你就是这样教的女儿？”老夫人双眉高高挑起，竟然生出了几分刻薄，她不屑地瞥过杨氏，“今日起，罚她禁闭一月！谁敢求情，一并受罚！”
    杨氏在老夫人后半句话里生生缩回了自己的身体，她身侧的沈暮晚却跳了起来，一声惊呼，“老祖宗，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六殿下明日还约我去群芳……”
    “给我掌嘴！”老夫人一声厉喝，两个粗使丫鬟上前立刻制住了沈暮晚，啪啪两声直接打得她懵在了原地。
    “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公府小姐，还要不要脸面？还不给快我拉下去，都在等什么！”老夫人另一只手急促地拍在檀木拐杖上，杨氏立刻捂住了沈暮晚的嘴，跟着几个丫鬟连拖带拽地把沈暮晚带离了正厅。
    老夫人缓过气，回身看了眼一直未发一言的沈长曦，仿佛也是有些可惜地叹口气，道：“圣旨既下，你便安心备嫁吧！”
    “孙女明白。”沈长曦低头恭顺地应了一声，看着老夫人离开正厅，所有人一下子彻底散了个干净。
    她只身一人，手中握着明黄的绢帛，看着眼前这前一刻还在喧闹的靖国公府正厅，嘴角划过一抹凉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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