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西,来往的人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疲倦,偶尔遇到一家三口出来玩的年轻家庭,走累了的孩子早已躺在推车了睡熟了。
顾菘蓝羡慕地看着那推车:“咱们也去租一个吧,你俩推着我走。”
文晗夸张地比了比那推车的大小,又比了比顾菘蓝的身高,嫌弃地斜睨她:“你坐的进去嘛?”
夏子苓在一旁笑起来,这一回倒是轻松许多。
三人打打闹闹行了一路,转眼临近了集合的时间点,顾菘蓝趁着老黄还没到的当儿,去了趟厕所。
厕所里很安静,却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的吵架声。她从里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往边上走了两步,便见休憩的小竹林里有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在那里冷眼旁观就算了,现在还跑过来对我冷言冷语。”火气很大的姑娘抱着手臂侧过身来,顾菘蓝往前探了探脑袋,认出了这人,孟霜霜。
那么对面那人应该就是王雨文。
孟霜霜似乎并不解气,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不怎么顺耳的话。相比之下,王雨文却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明明是吵架,对方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想一个铁拳打在一团棉花上,不疼不痒却就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孟霜恼了两句觉得没劲,停下来喘了口气:“王雨文你说句话呀,这朋友还做不做了?不做算了,绝交!”
她忿懑难当,狠狠地瞪了无动于衷的对方一眼,提脚欲走。
王雨文在她跨出第一步的时候终于开了口:“我不过说了句‘他好像不喜欢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平平淡淡,毫无情绪的语气,却似一泼热油洒在了火苗之上。孟霜霜脚步一顿,气结地蜷起是指,肩头微颤,却终是没有再吐出一个字眼,头也不回地甩手走了。
王雨文在原地站了一回儿,一路看着她大步地走远没有回头的意思,微微耸了下肩,才沿着她刚刚走的方向离开了。
许久没听到动静,顾菘蓝从门后走出来,望着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远去的背影,狐疑地歪了一下头。王雨文平时也不是存在感很强的人,可总觉得今天的她沉默地有些恐怖。
还有,“他好像不喜欢你”,这个“他”,是指庄伦吗?
这个疑惑一直带到车上也没有解开,孟霜霜直接坐到了前排,与边上几个男生随意地嬉笑,王雨文则独自默默地走到了后排,自始至终两人没有眼神间的交流,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来又任何异常。
顾菘蓝犹豫了一下,和文晗说了声,走到王雨文边上的空座位上落了座。
王雨文脸上露出几分惊奇,很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出现。顾菘蓝冲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感到手里多了什么东西。
她不解地回过头,入眼杜凯新略带羞涩地站在她的面前:“你要的糖,还你了。”
“嗯?”她低下头,发现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把五色棒棒糖。
“我还是要谢谢你。”杜凯新扔下一句话,也不等她的反应,飞快地转身往前排走了。
顾菘蓝愣愣地回过神,说好了给一根,他却买了一把,这人还真是……
边上传来一声轻笑,她侧过头看到王雨文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五味杂陈。
*
春游之后,顾菘蓝和夏子苓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本来夏子苓还有些不习惯,但鉴于顾菘蓝那完全翻页的模样,便也渐渐将不再将一些情绪放在心上。反倒是孟霜霜和王雨文,如形同陌路般打起了冷战。
这天中午,顾菘蓝在食堂遇到了孤身一人的王雨文。
“我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她拿着盘子从过道上走过,站定在正吃饭的人边上。
“可以啊。”顾菘蓝把自己的盘子往里推了推,把位置给她留出来。
王雨文浅浅一笑,在她边上坐了下来:“谢谢。”
文晗停下筷子,抬起头往边上看了看,确定没看到孟霜霜的影子:“你怎么一个人,孟霜霜呢?”
这两人从开学就黏在一起了,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关系好得不要说。
王雨文耸了下肩:“不知道,好几天没理我了。”
“嗯?”文晗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感觉脚上一疼,“嗞……”
她凉凉地望向一脸无辜样的肇事者,顾菘蓝若无其事地收回脚,转头去看王雨文:“你们这样不要紧吗?”
“谁知道呢。”王雨文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小女生脾气就这样,越哄越起劲,还不如这样晾两天,等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
“额……”顾菘蓝一时哑然,对面文晗也撇了撇嘴角,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王雨文的眼中一片漠然,几句仿若无事的话,却又有那么点抱怨孟霜霜的味道,想必心里定是没有脸上表现地那么云淡风轻。
“你怎么不试试把自己想法说给她听?”顾菘蓝想到那天见到的事情,还是试着开了口。
王雨文停了筷子,淡淡地看了一眼,但笑不语。
好吧,顾菘蓝暗暗磨了磨牙齿,默默扭过头继续吃饭,这俩人她也不熟,还是不要管人家的闲事了。
*
重回学业当中,于顾菘蓝而言与往日不无不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日常却已大相径庭。
竞赛班的课程已经如火如荼地开设起来,每到自修课,班上就会少那么几个人。
竞赛班的教室安排在校图书馆的多媒体教室里,校图书馆本来就只有高三的学生会使用,多媒体教室平时更是闲置,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夏子苓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星罗棋布般坐满了人。这个教室是小班化的,一个个座位单独分开,形成一个半弧形。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扫一眼全教室,寻找可能认识的人。
“这里!”忽然有一声不太和谐的男声响起,夏子苓闻声望去,靠窗的前排林墨远正伸长着手臂朝她挥舞。
他脸上并没有初见时夸张的笑容,难得的正经,因此,也难得的清秀儒雅。
夏子苓微微一愣,见到坐在他外侧的池晔也转过头来,对自己点了下头,才定了定神走过去。
两人后面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与讲台斜正对,视野很好,还能感受到从窗外送进来的微醺的凉风。
坐下前,她往后看了一眼,后排的位置都坐满了,却偏偏这么好的位置被留了下来。
林墨远转过身来,见她迷茫,笑道:“不用谢我们,板蓝根说你肯定抢不到好位置,让我们帮你留一个。”
夏子苓微微一愣,心头流过一丝暖意:“那我还是应该谢谢你们。”
“嘿,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林墨远微微弯起嘴角,自诩纯良地一笑,“以后就是同学了,别那么见外。”
夏子苓微赧,认真地一点头:“嗯。”
“对了。”趁着老师还没有来,林墨远靠着椅背,歪着身子,和夏子苓继续闲聊,“你开学考物理考了几分?”
“啊,94分。”
“94分?”林墨远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这么高!你最后一题全对了?”
“嗯啊。”夏子苓被他吓了一跳,见他坐稳了才安下心来,“你没事吧?”
“池晔!”林墨远撑着椅背灵巧地侧过身,一把拍上池晔的肩膀,“叫你夸海口说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对,看看,我就说会有吧。”
池晔正低着头画模型草图,被他拍得整个人震了震。他抬起头,十分顺手地拍掉他的爪子:“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林墨远蔫蔫地缩回脑袋,见夏子苓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你很厉害啊,那道题全校恐怕都没几个人做全对。”
夏子苓拘谨地点点头,前面被打断了思路的池晔回过身来,见俩人之前慢慢涌起来的尴尬气息,不自觉的感到好笑。林墨远这自来熟的性格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不想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
他拍了拍兄弟的臂膀,做缓解般对夏子苓道:“你不用这么拘谨,别把他当人看就行了。”
“靠,不把我当人看当啥看?”林某人不服地仰起头。
“某种水果或蔬菜。”池晔瞄了一眼他的夏季短袖校服,“粉色的草莓,或是胡萝卜?”
林墨远:“……”
周围穿出一阵窃笑,夏子苓也捂住了嘴,忍住了笑意才问道:“为什么你的衣服是粉红色的?”
其实她见到他的时候就有疑惑了,学校统一发的夏季校服是短袖,清一色的乳白色。见过高年级穿旧了的衣服会泛黄的,却是从没见过粉红色款的。
林墨远脸色一黑,半扭过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妈把校服和红色卫衣一起放洗衣机搅了,拿出来就这样了。”
他揪起衣角,将衣服往前松松垮垮地一扯,无辜地撇了撇嘴角:“洗衣机可比染缸好用多了。看我这衣服,着色均匀,鲜而不艳,粉里透白,还不会掉色,质量好的没话说!”
“是啊。”池晔配合地一点头,“也难怪您能万众瞩目一天,被人追着问染色技巧呢。”
想到自己一天奇高的回头率,林墨远满头黑线:“我如果去开个校服染色厂,会不会很赚钱?”
池晔忍俊不禁地看他一眼:“没准你还能收获一枚玉女姐姐的独家微笑。”
林墨远默默地搓了搓手臂。
夏子苓看着他俩互相调侃,莫名地生出几丝羡慕。她张嘴欲想要插一句,却又觉得多余,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独自垂了眸。
不想,她这一小动作竟被林墨远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他问。
夏子苓微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池晔:“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嘿,想说什么就直说。”林墨远笑着看着她,“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会憋的很难受吗?”
见他毫无顾忌的灿烂笑意,夏子苓心下一动。
她不是话多的人,因为少有人倾听。在家里更是没有说话的必要,父亲说什么,只要乖乖地照做便是,多说无益,何况是废话。
久而久之,她放弃了说话的权利。
但是,这世上又是如何区分废话和有效发言的呢?
刚刚林墨远和池晔的对话有营养吗,一点都没有。不过是借一个时机说出来,互相一笑,说完便忘了。
但它完全没有意义吗?似乎又不是这样。
它的存在充实了那一刻的时光,它完成了两人间一种情意的传达,它实现了几个笑容的绽放。在家里,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却是从来感受不到这种令人轻松而些许温馨的氛围的。
也许人与人交往的对话中,最重要的,偏偏就是那些看似无用的废话吧。
脑海中闪过父亲严肃的面容,她心下一凛,却听到林墨远格外有耐心的声音:“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她抬起头,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清明的微笑:“我想说,以后学习我们一起加油吧。”
“嘿,那还用说。你物理水平那么好,别忘了指导指导我哈。”
气氛一时变得不错,池晔侧瞟了眼得意洋洋的林墨远,转回身拿起已经画的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这时,门口传来临近的脚步声,教室里倏地安静下来。
“大家把无关的东西都收起来,时间紧迫,现在开始上课。”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走进教室。
池晔停下刚握起的笔,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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