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幼株今日去朱家是有原因的。朱氏半个月都没有消息,附近府邸里的人都在议论她是不是跟人跑了。想那朱氏原本是裕国公的儿媳,文裕侯的夫人,虽说如今丈夫不在了,但身份摆在那。如果她真的不守妇道跟人跑了,那她的娘家朱家和她的夫家闵家都不用做人了。闵家不止裕国公这一支,还有其他支族。这半个月来他们纷纷来都城给闵幼株施加压力,使得她不得不去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若朱氏真的跟人跑了,闵家的一位族老会替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闵琨写下休书,休了儿媳朱氏。但若朱氏没跟人跑,只是躲在娘家,那就必须让她回到闵府,免得流言加剧,影响到闵家其他支族儿女的婚配。
当然那些族老虽说的义正言辞,但闵幼株听着听着便觉察出了他们的心思。闵府如今虽落败了,但毕竟有积年的财富和珍宝。况且如今闵府的掌权者是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思?
恐怕这次捉拿朱氏是假,以此为借口侵占闵府才是真吧!
若闵幼株处理不好这件事,他们便会以此为借口,入住闵府。闵幼株倒不在意闵府的这些家当,但她还有未完的事,还需要这个地方,所以如今不能拱手让人。
轻轻揉了揉眉心,闵幼株看着马车驶过两条大街,拐过六七个小巷,终于从城西绕到了城北,来到了户部提举朱家。
在天都,朱家并不是什么高门,所以只能住在城北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方。城北的府邸连的很密,大多是两进的宅子。闵府的马车在一处还算亮堂的宅子前停了下来。绿枝和一清先下了马车,随后闵幼株在她们的搀扶下轻柔的走了下来。她甫一下马车,等候在门边的小丫鬟便吐掉口中的瓜子,扯了扯衣服上前道:“见过闵小姐。”
“你是?”闵幼株上下打量了这丫鬟一眼,见她穿的衣服有些不合身,礼仪也不周全,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府中伺候花草的。今日听主子说小姐要来,特地过来迎接。”这丫鬟早听说了闵府落败的事,再加上上头吩咐过,所以这次来迎并不觉得紧张,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裕国公府又如何,文裕侯府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成了白身?那丫鬟嘲讽的嘴脸刚露出,闵幼株便知道这是朱家给她的下马威。往年闵府门第还显赫时,就算一个下人来,也能得到非常高的礼遇。但如今,闵琨身残,闵安元死了,闵府再也没有了依仗,朱家自然不用怕他们。如今只不过是个开始,恐怕之后还会有更轻慢的行为。
果然,就在闵幼株她们要踏进府门时,那丫鬟拦住她们道:“闵小姐,忘了跟您说一件事。这两日我们府上都有客,恐怕腾不出地方来招待闵小姐,不如您先在府门口等一下。想必过不久,等人走了,就能腾出地方了……”竟是要让闵幼株一个闺阁小姐站在人来人往的城北。
城北可不是只有小官吏和富商的,靠近外城区的地方鱼龙混杂,不但有乞儿,还有惯偷和地痞。
闵幼株简直被气乐了。即便之前她只是顺天府治中的庶女,也从没遇到过如此跋扈的丫鬟。旁边的绿枝和一清听了,更是脸上盈满怒气,就要朝那个丫鬟发作。
闵幼株伸手拦住她们,定定的看着那个丫鬟道:“闵府的大奶奶,也就是你们府上的大小姐自文裕侯亡故之后,就回了娘家再没踏足闵府,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若她不想再做闵家的儿媳,自可问我们讨要休书,何必做出这番姿态。我听闻你们府上想让她改嫁,既如此的话,还是先两清了比较好吧!”闵幼株说话的声音非常大,再加上内容似乎涉及原裕国公府的儿媳,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耳朵,围了过来。
那丫鬟没想到闵幼株会这么说,按她的想法,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是非常要脸面的。她让这位小姐站在街边,估计过不久她就会羞愤而走。却不料闵幼株是个例外,她反其道而行,一开口就点破了她们来的目的还有最近流传在天都的谣言。这是要毁朱家的门第啊!
丫鬟转了转眼珠,有些恼怒的道:“闵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大小姐是因为姑爷走了,伤心,才避去庄子上的。什么改嫁,什么休书,您可别乱说!”
“若真是这样,我倒要问问你们朱家了!一位官家小姐,因丈夫故去要远离伤心地,那也该送个书信或只言片语去夫家吧。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自己一个人躲了出去。哪家的媳妇是她这样行事的?你们朱家就是这么教育儿女的吗?还有你!”闵幼株冷冷指着这个丫鬟道:“客人来府,竟将我挡在门外,这就是你们朱家的礼数吗!如此荒谬,如此行事,实在是满天都找不出一家!”
闵幼株最后的声音仿若惊雷,震得那丫鬟蹬蹬蹬的退了几步。她意识到这件事她处理不了,赶忙进府去找救兵。闵幼株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跑进府去,却不跟进,而是双目漠然的立在朱家门口。
闵家的族老不是欺她是个女子吗?不是认为她处理不了这件事吗?那她就抛去女子这层身份,堂堂正正的处理给他们看!
周围的百姓见闵幼株的态度如此强硬,气势如此惊人,纷纷开口议论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裕国公闵琨的女儿吗?他们家出了这种事她还敢出门?”
“想必是因为他家的大奶奶跑了。一个小姑娘没办法才出面来管的。也是个可怜的……”
“可怜?裕国公和他夫人做下了这么多恶事,这小姑娘出自他们家能好到哪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小姑娘是从小被裕国公扔在庄子上长大的,娘又去的早,听说是去年才接回来的。裕国公府的那些龌龊事,能跟她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罢了。”
“我看啊,你是年纪大心肠软。要我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闵琨如此,这小姑娘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远的不说,就如今闵家这个名声,我看是没人敢娶她了。”
“小生对这位兄台说的话不敢苟同。之前在顺天府,这位小姐不惧其父之威,公然指责他的恶行。小生觉得她是个有气节的姑娘。只是可惜摊上了这样的父亲和家族。”
“呸!在你看来是气节,在我看来是狠毒。一个女子能对亲生父亲下手,性情何其凉薄。总之,她不会是什么好人!”
“哎,两位年轻人别争了……”
这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轻,陆陆续续的传入了闵幼株的耳内。闵幼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那个抨击她的年轻人还在口沫横飞,据理力争,竟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我闵幼株本就不是好人,世人爱如何议论就如何议论,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如此便可以了……
闵幼株不再理会他们,继续看向了朱家的大门。果然不久之后朱氏的父亲母亲终于姗姗来迟。他们一开口先是训斥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随后便要请闵幼株进去坐。
闵幼株闪过朱氏母亲的手道:“我今日来,只为了求证坊间传言是否为真。你们朱家的茶,我没空喝。若大嫂在府让她出来相见,若她人还在庄子上,烦请你们带路。”
朱氏母亲皱了皱眉道:“慧儿如今每日以泪洗面,几乎天天都会哭晕过去。我怕闵小姐去了,又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还是过几日再相见吧。”
“过几日?朱太太,如今早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大嫂不但未留下只字片语,连个音信也无。这天都如今都流传着她跟人跑了的事,你若再不让她出面,是要致我们闵家和你们朱家的颜面于不顾吗?哦,不对,我们闵家如今也没什么颜面了,只是可怜了你们朱家,要多一个与人私奔的女儿了。”闵幼株说着,缓缓在朱家门口踏了几步道:“我依稀记得你们府上还有一位小姐未曾出嫁,若流言坐实,不知她情何以堪。”
“住嘴!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竟敢如此恶毒,咒我的女儿嫁不出去?”吼出这句话的是朱氏的父亲。他见闵幼株口无遮拦,想用提举的气势压一压她。却不料闵幼株毫无惧色的看着他道:“都说了是流言了,只要大嫂出来一见,解释清楚,何愁流言不破?退一步说,就算大嫂伤心过度,也应该留个口信给我们闵家吧。朱大人,我知道我们闵家大不如前了,若您对大嫂另有安排,尽可告知我们。我们闵家只求两清,不作挽留!”闵幼株的话一出口,周围众人暗暗叫了声好。就算闵家败了,就算名声不好,这小姑娘却是个有骨气的,不愧为曾经的国公千金。
朱提举见闵幼株如此硬气,一点都不服软,脸上露出恨意,竟不管不顾的道:“来人,拿我的帖子去顺天府,就说有刁民来我朱府聚众闹事!”
“刁民?聚众闹事?”闵幼株哈哈一笑道:“这刁民是不是包括围在朱府门前的那些普通百姓?朱提举,您不过是个八品提举,管的还是户部,难不成可以替顺天府府尹做主吗?好,我闵幼株就等在这里,我倒要看看顺天府会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朱提举刚刚说的其实只是想吓一吓闵幼株,却不料激起了周围的民愤。
“八品官就了不起了吗?能抓普通百姓?”
“是啊,什么户部提举,就是个恶官,说抓人就抓人,算什么东西!”
“抓啊,你来抓啊!老子只是路过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抓!”不得不说城北的确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有些人天不怕地不怕,官差一来,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些地痞之流的纷纷出言讥讽,直说得朱提举下不来台。
就在他真的打算送帖子去顺天府时,朱太太拉住了他。她拼命的朝他使眼色,让他不要闹到官府。朱提举皱了皱眉,本想摇头,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冷冷道:“是,我的确看不上闵家的门第了,也对慧儿另有安排。如此你们满意了吧?休书你们爱送不送,我们进去。”
说罢,竟不管周围嗡嗡嗡的议论声,带着朱太太和一干奴仆就进府关了门。
闵幼株眼角一跳,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朱提举早就对朱氏有了安排,为什么要等满城风雨的时候再公开呢?无声无息的处理了这件事不是更好?而且之前在闵府的时候,朱氏虽然伤心,但也没过度为难自己。每日以泪洗面倒是真的,但天天都哭晕过去……这是朱氏吗?或者,她这次要嫁的人非常不如意?
闵幼株摇了摇头,一切都太奇怪了。
马车正缓缓载着闵幼株一干人回府,却不料途中一阵颠簸,车帘散开,闵幼株抬起头时竟见到了一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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