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紫钰》第四章 竟然是他

    回到屋内，颜沁云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仿佛多日未曾打理，竟布满邋遢的胡渣。发辫凌乱四散，衣服也许久未换，身上血迹斑斑，简直狼狈不堪，满身的酒气，整个人给人一种颓废憔悴之感。本以为他会满心感激，哪知他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突然愤愤道：“你为何要救我？”
    颜沁云蹙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冒险出手救人，还使出可能暴露身份的玄冰剑法，这并不符合她一贯地作风，可是她隐隐却觉得不救他会她后悔，所以她出手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男子竟似乎一点也不领情？
    “难道你想死吗？”颜沁云目光一凝，沉声道。
    死这个字，让男子浑身一颤，他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眸色忽然暗淡下来，淡淡道：“死了也罢，或许比活着更好。”
    转过身去，他缓缓从身上掏出一个破败酒壶，仰面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直到酒壶空空如也，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他才罢手，随后仰天大笑起来：“花自飘零水自流，何须强自寻苦愁，只需满满一壶酒，日日痛饮解烦忧……”
    话还未落，他人已然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渐渐隐没在黑夜深处不留一丝痕迹的身影，颜沁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怪人……”
    站在池隐峰的山顶，颜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传言归一真人简朴淡然，竟一点不假。放眼望去，山间风景甚好，远处的旭日刚刚冒出了头。淡淡的金色洒落下来，万物慢慢从睡梦中苏醒。山边隐隐可见几幢简单的草屋，除了花草便再无其他装饰。
    轻轻走进院内，竟空无一人，缓缓步入屋中，她终于发现了一个拿着木桶的小童，在她望向小童的同时，小童也望见了她。
    “你是谁？来做什么？”小童警惕开口。
    颜沁云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我受玄青大师所托来找归一真人。”
    小童显然松了口气，“来的真不巧，师父云游去了。”
    “云游？”，颜沁云的心一沉，“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童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并未说明。”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颜沁云试探地问。
    “师父才刚走没多久，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颜沁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找不到归一真人，就无法洞悉玄天令上的文字，这于没有玄天令又有什么区别？想到玄青大师交代的事，又想到灭门的血海深仇，她心中百味陈杂。
    她的神色变化皆落入小童眼里，想到她可能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小童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我想你或许可以找杨缙师兄，没有意外，他应该就在山下的新安镇。”
    “杨缙？”颜沁云一愣，抬眼望向小童，“他可识得古文？”
    小童忽然来了精神，放下手中的木桶，得意道：“必定认识，杨缙师兄可是师父最出色的弟子了。我一直以来追逐的目标。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颜沁云疑惑。
    小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颜沁云也不再追问，话风一转，“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小童垂眸思索一阵，缓缓开口：“师兄身边一直带着一个破旧的酒壶，一般人不常用。”
    说罢不再理她，拿起木桶出了小院。望着院外开的茂盛的花，小童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相信锦和师姐是那样的人，许久未见，他忽然有些想她。
    颜沁云站在原地，表情怪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一晚她救得那个古怪男子，就有一个这样的酒壶，难道他就是杨缙？想不到自己破天荒出手救下那个男人，竟成全了自己。只是他不知经历了怎样的事情，竟一心求死，想到小童一脸惋惜的表情以及他犹豫再三也没说出的话，她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她必须在那些杀手杀了他之前带走他，至少现在，他必须活着。
    亭台楼阁，层层叠叠；玉砌回廊，蜿蜒曲折；繁复雅致的镂刻，金玉镶嵌的房檐，金碧辉煌，处处透出大气恢弘，这里是燕昭国皇宫里最华美的宫殿，芷兰殿。
    金色的鱼在水中游弋，平静的水面映出碧绿交错的树影。池边，优雅静坐着一个五官精致身着宫装的女子，此时，她正满脸笑意的伸出修长的手臂，抚弄池中的柔波。
    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也不回头，边继续手中的动作边问：“事情办的如何？”
    黑衣人俯身拜倒，怯怯道：“抱歉，锦芷公主，我们失手了。”
    女子抽回手，转身回眸，冷冷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那可是我为姐姐精心准备的新婚礼物，若是耽误了，可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锦芷公主饶命……”，杀手小心道，“本来就要得手了，哪知半路杀出来一个剑法精湛的女人将人救走了。”
    “哦？女人？竟敢坏我好事？”女子挑眉，“你可看清是谁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当时天色昏暗，我并没看出她的脸，我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没过多久所有人就都死了，只有躲在暗处的我，侥幸逃了出来……”
    “玄冰剑法？难道是玉殇剑阁的人？”话还没说完，女子却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看法，玉殇剑阁早在前几日便被灭门，绝无可能。
    那么，究竟是谁呢？女子面色凝重，迟迟未说话。
    唯恐长久的沉默后是难以消受的惩罚，黑衣人犹豫半晌还是脱口而出，“属下愿戴罪立功，求公主再给我一次机会！”
    女子眸中笼上些许寒意，冷冷道：“这次给你双倍人手，若还拿不到杨缙的首级，就提头来见吧。”
    “是，属下一定拼尽全力！”黑衣人终于松了口气，恭敬地回答。
    女子不再看他，俯身摘下一枝娇艳的花，细细把玩起来。
    和素苑内，温婉和煦的素衣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许久未动，眸中却溢满悲伤。她是燕锦和，燕昭国的公主，容淑仪的女儿，却也是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可怜女子。
    一个美丽的妇人慢慢走了进来，在她身旁缓缓停下。妇人虽已上了年纪，却依旧美艳绮丽，岁月分明没在她秀气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而此时，她呆呆的望着燕锦和，眼里充满了愧疚之意。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直到一滴泪珠从燕锦和的脸颊滑落下来，美丽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锦和，我对不起你。”
    燕锦和沉默，清了清嗓子，她温声道：“母亲，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怎么能不是我的错？”美妇一脸的哀伤，“若非我出身低贱，你又你怎会任人践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天真地以为把你送出宫去，你至少能活的快乐些。可是，我却没料到皇上竟忍心将你召回宫和亲……”
    美妇掩面垂眸，黯然神伤。十几年前，她并不是什么容淑仪，而只是敏妃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她从来就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仅此而已。可是，上天似乎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次意外，皇上宠幸了她。她本以为皇上只是一时兴起，久了便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哪知没过多久，她便被纳入了后宫，甚至，她得到了皇上的专宠，从最初的答应到如今的淑仪，她越爬越高，她甚至为皇上生下了公主。她并没有想过和敏妃争些什么，宠幸、地位，那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敏妃却不这么想，她认为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所以，她对自己的恨意越来越深，她从心底里瞧不起宫女出生的自己，她想尽办法折磨自己，羞辱自己，即使她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成为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也不曾减轻一点点对自己的恨意。看着一点点长大的锦和，她越发的放不下心来。所以，她狠心向皇上请旨，以跟从归一真人学习的名义，将她的孩子送出了宫，她以为远离皇宫的是是非非，远离后宫的纷争，她的锦和就能平安、健康的活下去。可是，十多年后，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和亲，打碎了她的幻想。轩龙国太子龙彻来求亲了。龙彻虽贵为太子，却是出了名的狠毒嗜血。嫁给这样的人，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个人都能想得明白。皇后自然不会让她唯一的女儿锦芷前去和亲，所以她狠心向皇上推荐了锦和这个他早已忘记的女儿。她没想到的是，皇上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向皇上求情，皇上却让她顾全大局。她能怎样？她要怎样？她没有任何依仗，能指望的只有这张脸……可是这张脸却救不回她心爱的女儿，更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望着锦和滑落的泪珠，她心中绞痛却毫无办法，她只能痛恨自己……
    燕锦和都明白，什么都明白。她不能怨，也不想怨，她与那人，终究是有缘无分，她不能那么自私的只想她自己，为了让母亲好过一点，她只能强颜欢笑。
    忽然，脚步声在和素苑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高呼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屋内的母女二人慌忙站起身到屋外迎接。
    “皇后娘娘吉祥……”
    华丽珠钗，繁复的纹绣，端庄典雅，一副贵妇人模样，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个女人，便是燕昭国的皇后，苏薏婉，此刻，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因为她在她们眼里，看到了无止尽的悲伤和绝望。
    轻轻向后挥手示意，宫女便端着锦盒走了上来，皇后盯着燕锦和，目光如炬，一字一字清晰道：“恭喜你了，轩龙国未来的太子妃。这是轩龙国送来的嫁衣，你看看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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