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莺啼,榆槐作荫,眼看日头渐足的时候,转眼就是浓云密布,一场暴雨。
主仆三人急忙抱着脑袋从院子狂奔至屋内,尽管如此,雨水还是沾湿了鬓发,浸透了衣衫。
“这近日来天气也不知怎么了,雨说下就下,让人毫无防备,好生厌烦!”
巧倩一边嘟囔抱怨一边往旁边衣橱里寻干净的衣裳给自家姑娘换下,左右挑了下,最后拿了件白绸木兰花的绣裙过来。
清遥轻轻扫一眼她手中的衣服,两只手指捏着看了下,长眉微蹙,“这,这也太素净了吧!”
怎么看怎么像服丧!
“姑娘,你不是自来就喜欢素净的衣裳吗?”
巧倩拎着手里的衣服,上下看看,其实她也觉得太过素净,奈何她们家姑娘喜欢呀!如今怎么又嫌弃了呢?
“是吗?”
清遥反问,宋家小姐原来那么素色衣裳啊?可是向来高门王贵,哪里有整日里着白绸衣衫的,一来不够端庄稳重,二来,正如她方才所想,看着不太……吉利!
更何况,这宋小姐生的玉肌若雪,长黛浓眉,明眸皓齿,秀巧朱唇,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明艳的眸子,怎么整日里都穿的如此……飘飘欲仙!
她可是侯府的嫡小姐,又不是抛却红尘、羽化成仙!
前几日她不曾对此上心,如今倒深觉这位侯府小姐,衣着是个大问题!
当下绕过巧倩,几步来到衣橱前,里里外外翻看一番,连连摇头。
这京城权贵,衣着穿戴可是十分讲究,她身为贤妃之时,便有不下三位老嬷嬷专门教导,什么身份穿什么样式,绣什么花样,戴什么簪饰,皆有章法,可这位侯府小姐……实在是太随心所欲了些!
也是,她也不常出门!
不过,此时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先选了件淡鹅黄芙蓉繁花锦的绣裙换上,尽管她并不喜好这个颜色,可是好歹,它不是白的!
……
暴雨过了晌午才停,庭院幽幽,残水未散,前些日子里种下的花花草草都喝饱了水,此时正精神烁烁。
雨水冲走了热意,到了傍晚竟刮起了凉凉微风,巧兮巧倩端了晚饭进来,“姑娘别看了,您这都看一下午了,仔细眼睛!”
自吃过午饭,她便窝在榻上看书,孟扶的《四海志》,共五册,听闻早年此书才出时,不过才五辑,实在难得,如今倒是在诸国流传开来,前日她便差了巧兮出去买了回来。
“姑娘,这书真有那么好看吗?”
两个丫头将饭菜在桌前一一摆好,巧兮扭着头看她,她们家姑娘还真是性情大变了,之前哪里见她喜好书本,统共读过的书,不过《女则》《女训》几本女儿经。
其实她是阮宁的时候,也是不好诗书,后来做了四皇子的侧妃,虽说四皇子只需她帮忙处理府中杂事,但她却想着能多帮他些,奈何胸无墨水,这才拾起书本,多面涉猎,虽说缘由如此,但渐渐却觉书中自有黄金屋,能静心宁神,这才真正爱上,后来做了贤妃,陛下不与她亲近,故而处理后宫杂事之余,便是书本为友。她落水之前,看的正是《四海志》第二册的大齐篇。
“《四海志》乃大洵书者孟扶所著,他博览群书,云游四方,跋涉千山万水,踏遍诸国各地,将这九州大地的地理风貌,人文习俗全部汇于此书,实在有趣。”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书?”
巧倩惊诧的瞪大眼睛,她是卖了死契的丫头,自小便长在深宅内院,打交道的便是这方寸之地,实在不敢想象居然能有人如此逍遥的自在生活,还著成名书,流传四方。
“要不要给你也看看?”
巧倩双颊一红,“奴婢不识字,姑娘忘了吗?”
“你不识字?我教你如何?”
“真的啊?”她脸上笑容乍然盛绽,天真的孩子模样,忙扔下手头的活儿便跑到清遥身边,“姑娘可真好!”
……
晚饭才匆匆吃过,清遥就迫不及待的重新拿起了书本,看了没两页,外面的琳儿便进来传话,“姑娘,咱们周嬷嬷回来啦,正在门口侯着给姑娘请安呢!”
其实周嬷嬷是想直接进来的,按照往常,这漪澜院里哪里有通传的规矩和先例,她又是这漪澜院里的掌事嬷嬷,说一不二的,谁又敢说她的不是,只是琳儿受了上次的教训,好说歹说才将周嬷嬷拦住。
清遥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周嬷嬷?疑惑的眼神追到巧倩巧兮两个丫头身上。
巧兮温言解释,“周嬷嬷就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呀!”
上次她们似是跟她提过,当时没在意,竟给忘了,清遥将书本放置一旁,“让她进来吧!”
“哎!”
琳儿匆匆出去传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上了些年岁的中年妇人便出现在了屋内,她穿戴体面,干净利落,进门便福了福身子,唤了声,“姑娘!”
“嗯!”
清遥轻轻应声,也不说别的,接了巧倩新递上来的果茶浅浅尝了一口,入口清凉,果香浓郁,便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喝罢合上茶盏放回桌上,继续拾书静看。
“姑娘?”
周氏不解眼前景,四姑娘向来对她依赖有加,事事都要问过她的意思,她可是这漪澜院实际说了算的人,这是怎么了?她这一回来,不仅要通传,如今四姑娘更是坐在上首无视她!
“嗯?”
清遥依旧轻轻应声,不抬头,也不说别的。
“姑娘,老奴回来了!”
“知道了!”
这态度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周氏突然想起方才琳儿拦她进门,说是姑娘落水,性情大变,脾气大了不少,她还当那小蹄子乱说话,寻思着待会儿出去教训一番,如今看来,那小蹄子说的倒像是真的!那这算是在这些小丫头面前,下她的面子吗?她向来受尊敬惯了,当下不免有些生气。
“听闻姑娘失足落水,老奴实在挂念……”
“已经好了,嬷嬷不必挂念!”
清遥都不曾给她说完的机会,这些日子里,跑来这漪澜院里说“挂念”的人实在太多了,但真心挂念的又有几个?怕是一个都没有吧!
这些个虚情假意,她实在听的厌烦。
周氏忽而又被下了面子,心中实在忍不住怒气,不由得指责几句,“姑娘这大病一场,怎么连礼节都病没了呢?”
周氏的话一入耳,清遥翻书的手不免一顿,嘴角冷冷勾笑,主子这还没说什么呢,这就沉不住气了?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被下了面子,脸上抹不开了?
清遥冷哼一声,“礼节?要你教我?”
“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奴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姑娘德行有失,自该指摘!”
说到最后,清遥忍不住笑了,放了书起身,缓缓踱至周氏面前,她自小身量高挑,面对而站,更是居高临下,清遥入鬓长眉微挑,“指摘?轮得到你?”
周氏生的圆胖,身量又小,与清遥相对而站,只能抬头仰视,四目相对之间,她竟觉眼前这姑娘双眼明亮而目露凶光,脸上带笑却嘲讽偏多,声音也是森森寒意,气势实在压人,声音不由得软了些,“姑娘……姑娘这是怎么说话!”
清遥绕过她,临窗而站,“周嬷嬷说我德行有失,你身为教养嬷嬷,自该指摘,那清遥不解,我,哪里德行有失了?”
周氏双眼在眼眶打转,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方才她也是一时生气,四姑娘敬她惯了,她便就习惯了,这才忍不住说道,但若是就此便被压了下去,她还如何在这些小丫头面前抬头,“老奴进门,姑娘连正眼都不曾瞧过来,言语也迫是冷淡,如此冷落老奴,不免让人觉得,失了礼仪!”
清遥点点头,“失了礼仪?”
“那我倒有句话想问嬷嬷,你我谁是主,谁是仆?”
“自然姑娘是主,老奴是仆!”
“那便是了!”清遥声量猛然提高,“自古尊卑有序,主仆有别,这漪澜院里只有我一个主子,理应事事为上,你身为我的教养嬷嬷,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敢过来指摘,真是好不知耻!如此德行,还敢妄称教养嬷嬷?”
“近日里,这漪澜院来的还真都是些不知礼数的人,不经通传便敢擅闯,主子面前大打出手,这可都是周嬷嬷给我这漪澜院里养的好规矩!”
周氏张了张口,这漪澜院平日里来人都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她哪里敢养通传的规矩,可是……
“说到礼节,方才琳儿进门,说周嬷嬷侯着给我请安问好,我这还等着呢!”
“老奴……老奴方才不是请安了吗?”
清遥想起她方才福了福的模样,原来这便是这府里请安的规矩啊?清遥不免冷笑,也懒得受她的礼,当下便将她逐了出去。
一旁巧兮偷偷问巧倩,“你将周嬷嬷往日的行径同姑娘说了?”
巧倩摇摇头,“我还当是你说的呢!”
如此一来,两人更加疑惑了,这谁都没讲,姑娘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莫非是想起来了?巧倩刚要开口询问,便见清遥大步回来坐下,“我没想起来,不过这漪澜院的规矩一塌糊涂,我一猜便知是她不曾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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