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那个丫头居然撤了小厨房,还把张师傅撵走了?”
碧澜院中,盛了热茶的茶盏被猛然扫到地上,热茶溅到跪地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不由得眉头紧皱,却并未敢伸手抚摸痛处。今日五小姐差她去小厨房拿些清凉的吃食过来,谁知她去的时候张师傅却在收拾包裹,待她问清楚详细回来禀报时,就是如今这般模样了。
宋清灵拍案站起,她这几日不找她麻烦,让她过了几日清净日子,她就敢蹬鼻子上脸来撤她的小厨房了!
她向来性情娇宠,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要去找清遥算账!
奶娘徐氏忙把她拉住,“前段日子姑娘和她生了争执,她落水受了惊吓,闹些小脾气也算正常,姑娘别和她计较!”
宋清灵秀眉怒瞪,“若不是因为此,她还想过这几日的清净日子?”
她那日到底不是故意的,心中也是微微愧疚了下,这才饶她几日舒坦,可那个丫头居然转过头来就撤了她的小厨房,还敢说是张师傅受雇于侯府,自该认清主人!她宋清遥在宋府一住便是六个年头,谁又跟她分清里外了!
“姑娘切莫动气,老奴听说她落水后似是得了失忆症,什么都记不起了,那日姑娘和她争执到底没人看见,她如今忘了岂不正好,姑娘又何必此时去触这个霉头,万一她想起什么,他日侯爷回来,她再多嘴说上几句,岂不是麻烦!”
宋清灵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她与宋清遥打交道了这么些年,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她和大伯父一点都不亲近,别说多嘴,连句话她都不肯和大伯父说的,这个倒不必担心!”
“毕竟攸关性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宋清灵仔细想想,深觉徐嬷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次她差点丢了性命,若是想起来,保不齐会去多嘴,此时她才算消了些气,由着徐嬷嬷拉着坐下来,“今日算她走运,不过,徐嬷嬷可要帮我好好想个法子找补回来!否则我绝咽不下这口气!”
……
夏意渐浓,院里梧桐传来蝉声,虽说还不是大热的暑天,但劳作一会儿已然见汗,巧倩巧兮两个丫头哄着她进到屋里,不再忙碌院子里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另两个小丫头给她冲茶端水,递帕擦汗。
她时至此时,才记住那两个小丫头的名字,琳儿、琅儿,都是她过来宋府后,宋太夫人和府里二夫人遣过来伺候她的,年岁都不大,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清遥让巧倩打发了两个人出去,不是她信不过,是压根懒得给机会去让她们证明忠心。这几日里,她从巧倩巧兮嘴里知道了不少,原来这宁阳侯府的小姐宋清遥,竟然是过得这般日子,虽说是被侯爷托付于此,可是宁阳侯到底不是宋太夫人亲生,她也就不是人家亲生的孙女,哪里能得尽心照料,父兄又远在边境,虽说宁阳侯位高权重,可那也只是朝堂之上,这深宅内院里的秘辛,又能知晓多少。不受疼爱,性子懦弱,被府里五小姐欺负那是常事,她也不争不抢,委屈都是憋在心里,因为她自己知道,即使说了,谁又能真正的为她主持公道,二夫人客气知礼,会拉着她的手哄道,“清灵还小,我们四姑娘懂事,不与她计较!”
可是宋太夫人就不是个知礼的人了,若是有什么传入她的耳中,便就是一句“丫头片子就是事儿多”来作为事情终结!
为何不与父兄告状?
长年分别,她甚至都记不起父兄模样,她年纪尚小,又觉父亲偏疼哥哥,自然是亲近之外,更加疏远,往年宁阳侯回京,她几乎是一句话都不同父兄讲的,日日窝在房里做女红。
她想着,既然她占了人家宋家小姐的身子,那自然也是要为她出口恶气的,不然也实在是不厚道了些。
不过须臾,一青衣小丫鬟自门外匆匆进来,对着清遥福了福,“四姑娘,咱们夫人回来了,正在门前落轿呢!”
她步伐伶俐,说话间也是十分利落,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的傲娇,就连作福的礼都行的如此敷衍。清遥听的分明,也看的分明,这个语气,这个架势,怎么都觉得像往时太监传旨“娘娘,陛下此时正从元政殿起驾,估摸着过一会儿就过来了”,这不就让她早早侯着迎接么!
奈何她现在实在讨厌司马颉,连带着对这般说话语气都带着厌烦,她方才出了汗,此时正扇着扇子喝茶消汗呢,一个丫头竟敢来坏了她的兴致!
“咳咳!咳咳……”
一口茶水喷出,屋里咳嗽声连连,巧倩巧兮两个丫头不知自家姑娘这是突然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啊!
“姑娘!”巧兮忙帮她拍背顺气。
清遥微微摇头,语气弱弱,“咳咳,不必担忧,咳咳,不过,咳咳,不过是方才一时呛了水!”
当下便给了巧倩一个眼色,巧兮虽稳重,却不及巧倩聪慧灵巧,巧倩看到自家姑娘的眼色,心中自然也是明白了,按照她家姑娘近日来的性子,此时应该是这样的,“放肆!是谁准你不经通报就如此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冲撞了姑娘,看不撕了你!”
“你说什么?”
那青衣丫头哪里又是善茬,她是二夫人的贴身丫头,又深得宠信,在府里自然是人人尊敬,如今竟被个小丫头如此厉声说教,必然是怒火中烧,“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个小蹄子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如此说话!”
“我什么身份?自然是和你一样的身份!是府里的丫鬟啊!”
巧倩杏眼圆瞪,丝毫不曾退让,那青衣丫鬟见她如此嚣张,上去便要给她巴掌,“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府里规矩森严,丫鬟也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住手!”
门外一声厉喝,屋里的争执喧嚣之声也戛然而止。青衣丫鬟忙收回手站到一旁,巧倩也低了头退到清遥身后。
清遥抬头看过去,站在门廊处的紫衣华服妇人就是她的婶娘蒋华言蒋氏了吧!虽说她此时面带怒意,却也掩不住端庄文雅的气质、眉目慈爱的眸子,看上去,和宋家大小姐宋清然的气质如出一辙,这位宋大小姐该就是随了母亲罢!
“这是做什么呢?”
蒋氏一步踏进屋内,环视四周在场众人。她前脚刚回祖家祭奠,后脚便得了四姑娘差点淹死的消息,她也自知此事重大,若是宋清遥真的被她看顾的没了性命,怕是他日大哥回府定要寻她说理的,一时不免惶恐,忙不迭的日夜兼程、匆匆忙忙往回赶,行至中途又听说四姑娘已无大碍,只是伤了脑子,这才算松了口气。只是,如果不亲自确认,心中不免忧虑,故而下轿直奔漪澜院,可如今看到宋清遥言声喏喏,咳嗽连连,白净的脸上还透着几分泛黄的憔悴,虽无性命之忧,却是身心俱瘁,她也不能去追究什么晚辈以不以礼相迎之类的事情了!
“还没进漪澜院门便听见里面吵闹,不知道姑娘病着要静养吗?”转头看了青衣丫鬟,“莲翠,怎么回事?”
青衣丫鬟忙低了头去搀扶她坐下,指着巧倩便道,“是那小蹄子竟敢口出狂……”
原来那丫鬟名唤莲翠呀!
“婶娘!”清遥及时打断恶人告状,捂嘴轻咳两声,“婶娘,切莫责怪莲翠姐姐,方才莲翠姐姐过来传话,院子里的小丫头许是没注意,便没得通报,我一时惊着了,不小心呛了水,巧倩也是担忧我便和莲翠姐姐气了几句,还望莲翠姐姐勿要和巧倩一般见识,清遥代她给莲翠姐姐赔礼了!”
说着,便要起身同莲翠行礼,巧兮匆忙搀扶,蒋氏也是及时拦住!
“方才莲翠姐姐说,府里规矩森严,丫鬟也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只是清遥有一事不明!”
“你说!”
“丫鬟身份再高再贵,在主子面前放肆,到底是府里的哪条规矩?”
“清遥不掌事,也不会管束下人,不曾了解这些,府里婶娘当家,婶娘您知道吗?”
她眼神纯净,似是小鹿一般懵懂不知事,可是这话问的,确实让蒋氏有些下不来台。
清遥扶额叹息一声,“哎,说到底,莲翠姐姐到底是婶娘的身边人!”
“身边人”三字她咬的极重,其实说起来,这样的嘴脸哪里都有,宫里也不例外,甚至情形更盛,当今皇后还为良妃时,便是宠冠六宫,彼时她身边的那些奴才婢女们哪个在宫里不是横着走,走到哪儿‘孝敬’收到哪儿,那些个不受宠的低阶嫔妃也的确不如这些奴才们风光,只是这都是大家心中有数的事情,可从来却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出来,毕竟尊卑有序,主仆有别,这是祖之规制,国之法度!
蒋氏是个极聪明的人,那些个言外之意她听得分明,往日里的四姑娘哪里会说这样的话?虽讶异于清遥的变化,此时却也顾不得细细去想,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在打她的脸,讽刺她藐视规矩,还不会管束下人?
清遥话音方才落下,屋内便是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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