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勿撩》46.望石师兄

    卿姒闻声回首。
    见慕泽慢条斯理地从绘着寒冬腊梅的六扇屏风后走出来, 姿态从容不迫, 神情漫不经心。
    着一身苍青长袍, 如一块莹透温润的美玉,更衬的他灼然玉举,俊雅之极。
    他就是有如此本事, 能将不同的衣衫穿出不同的味道,风姿各异。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闯进她的房间了,当初在魔界时, 他做这等事便做的顺风顺水, 可当下却不是在魔界,慕泽已不是她的“大爷”了, 现在是在玉京山, 玉京山何地?卿姒的老巢, 简言之,就是她的地盘,她的地盘她做主, 哪还管得了什么礼仪尊卑?
    慕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卿姒,今日一早,里桑慌慌张张地来报, 言门口的婆娑树下被贼人挖了一个洞, 贼人极其嚣张,竟还留下一坛喝了一半的酒用以示威。
    想玄碧紫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比凌霄宝殿还要庄重威严的地方, 竟有人胆敢在门口行如此大逆不道, 藐视神威之事, 竟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
    里桑极其愤怒,又极其自责,自觉愧对于掌事仙官的名头,正要请罪受罚,却见上神凝眉片刻,兀自走到坑前,蹲下身将那坛酒埋进了坑里……
    而后,他去了卿姒上仙的寝殿,再出来时,便御云出府了。
    里桑暗自祈祷,希望上神此去能够顺利抓回贼人,将其严刑拷打,使其认罪画押,再公诸九重天,受众仙谴责。
    里桑想的十分美好,可事实确非如此。
    慕泽打量一番四周的装饰摆件,极其认真地评价道:“不错,很有眼光。”
    卿姒踱步到一张美人榻上坐下,静待下文,她才不相信慕泽千里迢迢地从九重天到玉京山来,是为了品评一番她的屋内摆设。
    果然,慕泽跟着她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方雕花紫檀小方桌,他问:“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跑回来了?”
    卿姒一挑眉,道:“不是上神让我回来的吗?”
    “我何时……”慕泽截了话头,只看着她,眸中蓄出几分笑意,勾唇道,“那我现在让你回去,你回不回?”
    卿姒微笑:“当然不了。”
    慕泽这次看她的眼神不再温柔,只淡声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
    卿姒依旧笑:“上神莫不是忘了,玉京山才是我的家,要回也只能回这里。”
    慕泽神色有一瞬的冷凝,半晌,才又问:“不想修成上仙了?”
    当然想,但绝不是跟着慕泽,想当初,他便是以这番说辞将自己拐回九重天的,拐就拐吧,你总得有点儿收获进展吧,可待了这么久,却是一丝丝飞升上仙的预兆也无。
    卿姒如是想,便也不纠结了,道:“我想通了,大抵我此生与上仙之位无缘,便也不打算强求了。”
    慕泽微挑眉:“真的不想了?”
    卿姒觉得慕泽今日实在婆妈,毫无平日里的利落果决,颔首后,正欲开口送客,却见他轻理了理袖袍,站了起来。
    站起来倒也罢了,怎么还朝她走来了?
    卿姒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往榻里移着,嘴上却不服软:“你你你,你别乱来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慕泽慢慢凑近她,一手撑在雕花紫檀小方桌上,一手抵在她身后的墙上,俯身而来,脸与她挨得极近,鼻息喷洒在她的唇间,眸中有笑意,轻柔道:“我没打算动手。”
    那就是打算动口了?!
    卿姒瞳孔微扩,倏地忆起圻渊那晚的经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将嘴捂住,看了慕泽一眼,又默默地加上了左手。
    慕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轻笑,善意地提醒她:“这里还没捂。”
    修长手指所指处,正是她的右耳。
    卿姒恍然大悟,移开唇上的左手,覆在了右耳上,却见慕泽又盯着她的左耳,她再一捂左耳,这下好了,唇便无所遮挡了。
    慕泽未有动作,只是盯着她笑。
    卿姒愕然,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还像个白痴一般傻愣愣地接招了……
    她怒从心底起,恶从胆边生,正欲一把将慕泽推开,再破口大骂一番,却见他已然轻飘飘地起身了,表情淡定的好似冰霜美玉。
    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卿姒,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明日再来。”
    还来?!
    这是要不搞死她不罢休吗?
    话毕,慕泽便慢条斯理拉开了门,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留下像个傻子似的的卿姒独坐于榻上。
    她无法接受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戏弄了,正欲追上去,却心念一转,慕泽此番行为不正是要将她激回玄碧紫府吗?她企能上当?
    若明日慕泽还来,她定要做出一番神圣不可侵犯状,任他百般刁难戏弄,也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法子。
    只不过慕泽方才这一闹,将她的睡意都给扰没了,可若是不睡觉,又定会被五师兄追问。
    她撑着下巴思索一阵,忆起一件还算挺重要的事。
    不过办事之前,她需得先找一找她的厚衣服。
    翻箱倒柜一阵,终于翻出来一件许多年不曾穿过的大氅,轻轻扫了扫发霉的部分,便一把抱起冲向了无望涯。
    无望涯是玉京山地势最高之处,连接着通往三十三天外的世界,相当于一处分界线。
    就如仙界与魔界的分界线怨河一般,所谓分界线,总归是有些特别之处,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而无望涯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能看得最远。
    且,那里的风很大,特别大,十分大,在那儿站上半天,保管能把你吹成个傻子。
    卿姒十分佩服她的十三师兄,能一站就是一日,还不带喘气休息的。
    她这位十三师兄左尘乃是师尊座下唯一一位凡人修道成功的弟子,根骨极佳,天赋异禀,精通阵法之术。
    但天才往往都是不合群的,他性格孤僻,与众师兄弟都不怎么亲近,几乎成日里都在这无望涯上站着。
    四师兄蓟云闲着无聊,曾根据他站立的方位以及身体的扭转幅度推算过,他看的应该是霓山的方向。好巧不巧,霓山顶端有一座神女石像,传说这位神女与凡人相恋,结为夫妻,触犯了天条,却还死不悔改,天帝便将她打落人间,化为了一尊石像。
    传说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三师兄望的应该便是这座石像,是以,他便有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外号,名曰“望石人。”
    他听见别人如此唤他却也不生气,只漠然以对,偶尔还会应你两声,大家也便不忌讳了,就连沧笛亦是每日“望石人师兄”的叫着,欢脱极了。
    卿姒踏上天阶,提前将大氅披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地上了无望涯。
    她站上去后,先照着左尘的姿势角度比了比,见他果真是在望那尊石像,心下对四师兄的推算之法一阵佩服,这才道:“十三师兄,你冷不冷啊?”
    左尘见了她,眸中划过一丝愕然,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会来……你是为女娲石封印之法来的吧?”
    卿姒连连颔首:“对对对,我托五师兄带过话给你,你可曾有听闻过?”
    左尘微微蹙眉,道:“我翻阅了无数记载女娲娘娘生平的古籍,看了无数有关灵石破封之法的奇书,并未得出结论,但,有一事可以确定,知晓破封之法的唯有二人,一是女娲娘娘本人,二,便是九天玄女娘娘。”
    卿姒凝眉做深思状,难道她真是误打误撞?
    “我当时是用自己的血解开了封印。”她倏尔忆起。
    左尘的眉蹙得更深:“这,怎么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左尘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罢了,天才也有脑子短路的时候,太过紧逼了反倒不好。
    无望涯上的风果真很大,卿姒拢了拢大氅,她本想立时下去,却又觉得就这样走了好像有些不近人情,留十三师兄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有点不太地道,免不了要关怀两句。
    她清了清嗓子,道:“十三师兄,你真的是在望那尊石像啊?”
    “嗯。”他答得很是简明。
    又问:“你不累吗?你不冷吗?”
    “不累,不冷。”
    天才果然是天才,能不多说一个字绝对不会多说。
    “那尊石像有何特别之处吗?”
    左尘静默半晌,并不言语。
    眼看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卿姒正准备悄悄地遁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左尘倏尔开口,却依旧只是看着霓山的方向,眉目淡然。
    卿姒还未来得及点头,左尘已然开口。
    “有一位神女,她心怀温暖,泽被苍生,一心为这仙界众生而活。可后来天帝却将她打落人间,化为了一尊冷冰冰的石像,她并没有犯错,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巧是个凡人。”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耳熟啊,卿姒心道,难不成在哪个话本子上看到过?
    左尘接着道:“那位神女就是霓山上的那尊石像。”
    卿姒“哦”了一声,大约猜到了。
    “而那个凡人,就是我。”语气淡然无波。
    卿姒拉长嗓音“哦”了一声,又道:“这么巧啊……”
    左尘侧首过来,睨了她一眼。
    卿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问:“所以,你一直站在这里,是因为在等你的妻子?”
    左尘微微颔首。
    卿姒不禁回忆了一番,自她有记忆以来,十三师兄便守在这无望涯之上,算算也有好几万年了吧,他竟能坚持这么久?
    对一个人的爱和思念真的可以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吗?
    卿姒很是困惑,这个问题她昨日才思索过,却不得而知。
    遂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等不到她呢?”
    “没有想过。”左尘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只要还能等,那我便会一直等下去。”
    无望涯上的风愈来愈大了,卿姒忍不住又拢了拢大氅,她想回去,可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思索半晌,她诚恳道: “师兄,你一定会等到你的妻子。”
    她说这句话完全是一种安慰,譬如你去看望一位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你总不能说:“你看你也活不了几天了,有何未了的心愿快了了罢。”这不是一味地加重别人的病情吗?显得你就跟巴不得人家死似的。
    是以,你虽明知这个人活不长了,却也只能做出一副胸有成竹深信不疑的模样,诚恳道:“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世间百态。
    卿姒下了天阶,路过玉虚宫大殿之时,倏地忆起在替师尊送东西给道德天尊之前,他曾叫自己回来后去偏殿的藏书阁内拿几本道经回去看。
    不料后来慕泽横插一脚,这件事也就搁置了。
    现下她回了玉京山,也无甚要事,不如看看道经,于她而言,这东西可比佛经有趣多了。
    藏书阁内,气势恢弘,一排排书架蜿蜒而上,直冲天际,似有飞入九天之上的势头。
    卿姒拿起入口处的一块木牌,默念口诀,木牌之上映出金色字迹,放出一道光芒后,几本书籍从书架上飞出,在空中盘旋一阵,落入她的手中。
    她接起道经,指尖相触的一瞬,灵台忽闪一道白光,一些画面竟无意识地闯入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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