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一溪月》3.那时初见

    尹妘走出庭门，风吹得梨花瓣纷纷扬扬。梨花玉洁无瑕，如雪一般晶莹剔透。她抬头望了一眼，又低头小跑起来，无暇欣赏这人间至景，内心焦急“母亲”的病情，穿过夹道的梨树林，拐到另一片院落。
    “那不是二小姐嘛？”下人们窃窃私语。
    “听说不是落水了吗？怎么还活着？”
    “二小姐命硬着呢！阎罗王都不敢要啊！”
    “和她母亲一样厚脸皮啊！夫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呢。”
    梨初洛在梨园名义上是“二小姐”，因为性格温柔软弱，下人们常常明目张胆嘲笑她。尹妘停下脚步，听着这不堪入耳的欺凌，内心却一片冰冷，这些话勾起了她在那个世界的回忆，僵硬在那里。为什么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自己却始终逃脱不了命运的魔掌？永远缺少家庭的温暖，父亲的关爱，人生充满了嘲讽。
    突然间，吵闹声戛然而止。
    “少爷好。”传来整齐的声音。那里面有尹妘不曾拥有过的尊敬。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稍显稚嫩却清雅的声音。
    “没，没什么。”一个下人惶恐地回答道。
    “梨园的规矩都忘了吗？”声音带着丝丝怒气。
    “奴婢不敢。”下人们都不争气地跪下哆嗦起来。少爷从来都是温文儒雅，极少发怒。但想到少爷小小年纪帮忙打理生意而声名远播的手段，内心又多了几分恐慌。
    尹妘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狭长的凤眼，漆黑得深不见底，又感觉有点点星芒闪耀，寥若晨星。皮肤光泽如玉，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稍稍上翘。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比自己大了几岁，已有成人的身高，挺拔削瘦。
    梨沐迎面走来，白衣胜雪，黑发飞扬。风吹得他的衣袂翩翩响动，夹杂着树叶摩挲的声音，他从万丈光芒中绰约走来，背后的阳光衬托得他仿佛仙人下凡。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那么短的距离，却感觉他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下人们都噤声生怕打扰，抬头痴痴凝望，很久以后她们想起，也忘不了少爷当时的身姿：耀眼，夺目，璀璨，高不可攀。。。
    “阿洛，你没事吧？”梨沐轻柔地说着，伸出纤纤十指，轻轻弹落了尹妘肩头雪白的梨花花瓣，把她在风中飘散的乱发捋到了耳后。
    尹妘抬头看他，一望就跌了进去，她看见他眼里的关心，担忧，和一丝不易发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扑通扑通涨红了脸。这么一句简单的兄妹间的话，却让她失了方寸，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怎么处置？”梨沐的声音再次响起。
    尹妘扫视了一圈，看见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全没刚才的嚣张跋扈。
    “刚才只是不小心听见了狗叫声。”尹妘微笑着淡淡地说完了这句话。
    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记忆中的二小姐，从来不会说这么刻薄的话。梨沐神色不定，他凝视梨初洛，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同了。听云舒说她病好后变了很多，看来是真的。也许是从生死场上走了一遭，心性发生了变化。
    “你们都下去吧。”梨沐冷漠地说。语气转而凌厉起来，“再有下次，梨园容不得你们。”
    “是，谢谢少爷，小姐饶恕。”下人们众声响起，慌张起身离开。
    看着下人们转眼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尹妘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尹妘还是先开口了，一句“哥”不知怎么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你。潜意识里，她并不愿承认他是她的哥。
    “听云舒说你生病了，没事了吧？”不同与刚才的亲昵，梨沐变得有些冷漠。
    “嗯，谢谢关心。”尹妘客气的回答。
    接下来，彼此间不知说什么，只剩长长的沉默。风吹得梨花花瓣漫天飞舞，在他们肩头跳舞。
    “你没事就好。这是我上次应允你的礼物。”说完把一个小盒子塞入她手中，转身离开，又回头盯着她，怄气般说：“不用谢了！”
    尹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挺直僵硬的脊梁，说不出的孤寂寥落。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和她的交集在一起。她静立在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尽头。拿着手里的盒子，内心一片茫然。明明没错，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