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个孩子》1.张庆昆

    人穷到一定份上就会显得神经兮兮。
    张庆昆就是,实际上,在村里人眼里,他们一家都是这种形象,穷酸的,发霉的,阴湿的,永世不得翻身的。
    张庆昆一家借住在村祠堂里。祠堂是年代久远的破瓦房,解放后被用来做小学学堂,公社化的时候就在那里煮大窝汤。80年代初的时候村里在后山半山腰建了一座五个教室的新学堂,山脚的祠堂就了空出来,正好张庆昆一家卖了解放后分到的房基换了几个钱后没地住,就搬了进去。祠堂分三间,中间正堂被附近人家用来堆放柴草,东面一间住了另一户张姓老头老太,张庆昆一家就占了西面一间。
    张庆昆家里兄弟三个姐妹一双,他本人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早嫁了,两个兄弟常年在外不知做些什么营生,他爸死得早,家里通常只剩他和驻着拐杖的老母。
    张庆昆是村里著名的流氓。虽然不见得谁能举证目击他哪天哪夜对哪个妇女行过流氓之实,但光那付长年趿个黑布千层底、冬天裹件黑色旧棉袄、胡须拉塌又游手好闲的相道,就足以让全村的妇孺避之不及。转眼小流氓晃成了个老流氓,40出头了还没讨到老婆。有一年春天油菜花开得正黄的时节,村东头一个神经病女人半夜冲进了祠堂,一头扎进张庆昆的被窝,任她丈夫儿子如何打骂拉扯就是嚎叫着要睡在那张床上,最后被几个壮汉用绳子绑了一路又拖又抬了回去,那估计是张庆昆这辈子离女人最近的一次。
    可是某一天,张庆昆老来得子了。
    当某天清晨一声啼哭自破旧的祠堂传出的时候,村里人人都听闻张庆昆有了孩子了。哪来的?自然是捡的。张庆昆捧着孩子向围扰来看新鲜的乡邻说着捡到孩子的经过,说昨夜路上看到的时候,孩子都快冻坏了,在边上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肯抱走,看着可怜呀,那就抱回来先养着吧。村里人就赞叹,张庆昆真是做了件积福积德的事!
    实际上呢?嗯,也是那么回事,不过,我们可以重新来看一下。
    话说那天晚上张庆昆在村口小店打了二两烧酒,裹着个棉袄晃晃悠悠往回踱。在一个弄口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襁褓。伸长脖子左右张望,弄堂里几户人家都黑灯瞎火门窗紧闭,张庆昆走过去,只见边上放着一瓶奶粉,襁褓上还搁了两捆毛线,蹲地上掀起襁褓一摸,大喜过望,竟然有钱!连忙抓在手里躲到树后,捏了捏,二百。
    正要抬脚回家,只见弄堂里张保强家灯亮了,他慌得忙缩回脚。张保强出门拐到墙根解手,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转头往地上的襁褓看去——闭闭眼睛,再定睛看去——慌不溜丢一提裤子蹑手蹑脚回了屋,闭门熄灯。
    张庆昆又窝了一会儿,看没什么人了,快步往家走。
    却越走越慢,快到家门口时,顿了一会儿,竟又折回去,果不其然那个襁褓还在地上,哭声只剩下一丝呜咽,他躲到原先那棵树后,捡起一小石子朝最外头的张作礽家窗户扔去,屋内没有一丝声响,猫了个把钟头,眼看夜深了,叹了口气,走出树下,捡起奶粉、毛线,连同孩子一起抱回家去。
    张庆昆捡的是个男孩儿,乡邻围着说有福啊有福啊,平白得了个儿子!背地里的笑话是这样说的,恐怕他更想捡个女孩儿呢吧,养大了可以当媳妇儿,可不是,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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