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色光晕笼罩在26班上空, 犹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散,仅剩的怨灵翻不起风浪, 领头人的幻影消散之后,它们便又都潜入地下,最后消失不见。
片刻过后, 那光晕也逐渐隐于黑暗, 归于平静。
凌厉的呵斥声根本不知道是出自谁,那人自始至终也没漏一面。
不过应该不是敌人……
操场上空, 被震散的“恶鬼”只余一个灰白色的魂魄飘飘荡荡, 看起来也要马上魂飞魄散了。
易迁抚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陆召离赶紧搀着他, 一只手伸出去,迟疑了一瞬, 才搂过他的肩膀。
之所以迟疑, 是想起易迁不喜欢自己亲近他,怕他生气。但是刚才那么危险的时刻,易迁硬要不让他动手, 结果整得这样狼狈, 陆召离心中也有火, 撒气一般使劲把易迁往怀里带。
易迁实在是没力气, 就算有也推不开他,无奈抬头, 看着那个虚幻魂魄, 问他:“你就是三年前……咳咳咳!是三年前猝死的同学吧?”
陆召离听见他咳嗽了赶紧给他顺气, 动作熟练又轻柔,看得关智河和瘦猴子连连对视。
他俩又不是傻子,刚才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就算脑补一出三角大戏都不为过,他俩心中都深有同感:贵圈真乱!
那魂魄听了易迁的问话,似乎有些疑惑,仔细地敲头想了想,却一无所获。
陆召离在他耳边道:“他的魂魄不全,恐怕已经忘了生前的事了,但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猝死的男学生了。”
“魂魄不全?”易迁抓住重点。
陆召离回看他,本来想点点头,但当他视线触及到易迁浸过血的双唇,心中一热,随即便触电一般挪开了双眼。
“人有三魂七魄,你所看到的生魂便是完整的魂魄,有的魂魄经过常年飘荡有可能会变得不再完整,就像他,这样以后他会慢慢变成无意识的灵魂,最终消散。”
易迁没发觉陆召离的异常,抬头问他:“还能帮他入轮回吗?”
陆召离看了看那缕魂魄,此时犹如烟雾一般,甚至没有形状,就像一团意识,这个样子,就算是他,也没办法了。
“不可以。”答得干脆。
这三个字就算判定了死刑,虽然易迁也算看惯生死,但是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适应无常的工作,在送魂的那一刻,总会觉得心中一揪。
况且这个男生的情况,是真的死了,再无转世,再无新生。
“弟弟,生日快乐……弟弟,生日快乐……”就在易迁兀自伤感的时候,那缕魂魄发出一声声呼唤,有些绝望,又有些遗憾。
就像他生命终止前,最后的执念一样。
“你是想祝你弟弟生日快乐吗?”易迁问。
那个魂魄没有回答他,只是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最终随风而散,声音也随之消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以前易迁总会想,人在遭遇意外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脑中都会想些什么呢?因为事发突然,肯定有好多好多遗憾吧,可大可小,也或许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
那个时候,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应当是最乞求,最渴望,最遗憾的事情。
他想起他刚才被阿幽掐住脖子,呼吸困难到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脑中想的居然不是怎样才能杀了他,然后活下来。
易迁那时在想:比赛之前,应该给陆召离一个台阶下的,放软一点,或者原谅他的胡闹,总好过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还在生气。
他是无常,他最懂,有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的事,没法挽回,也没法更改,徒留遗憾。
“陆召离,你有没有查看过我的寿数?”易迁突然扭头问他。
听到“寿数”这个字眼,陆召离略微顿住,随即扭头看他。发现他如凉夜流水的双眸,在月华下既温柔又清澈。
跟之前不同了,这是火消了吗?
他摇摇头:“我从不看我在乎的人的寿数。”
易迁本来想,如果他知道,让他告诉自己,这样有一个心理准备,他就可以避免很多遗憾。比如在死之前,把所有能实现的愿望都努力实现。
但他却摇头说不会查。
“为什么?”易迁心中一动,嘴上问道。
陆召离笑了笑,说:“如果我看了,他要是早死的话我就忍不住去改……我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凭喜恶改人寿数,对其他人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易迁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觉得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为了不纠结,根本不去看。
“你可以忍住不去窥探别人的寿数,却忍不住给人改命,所以到底是自制力强还是差呢?”易迁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
善后才是最麻烦的。
一个校长加上三个年轻小伙子,把操场恢复原样之后才解开时空禁制。消除部分人的记忆之后,陆召离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所有人的记忆混淆了。
毕竟他没办法让整个世界都时空静止,所以就算学生这一关过了,出了校门他们发现所有人的时间比外界都少了一小时,那也够引起骚动的了。
所以陆召离修改了他们的记忆:在运动会结束后,领导突然心血来潮讲了一通话,这一讲就是一小时。
背锅的领导当然就是关校长了。
至于3000米的输赢……
瘦猴子迫于陆召离的淫威,最终妥协,宁愿屈居第三。
“服吗?”陆召离淡笑。
“……服!服!”瘦猴子敢怒不敢言,心中却在哀嚎,刚才陆召离跟易迁说得话还萦绕在他耳边。
“那对其他人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对呀你他妈不是崇尚公平吗干什么钦定我是第三啊有本事比一比啊喂!
易迁好像能察觉出他隐忍的怒气,“你还是不服吧?”
瘦猴子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妈的这年头做一个小神容易嘛我!
易迁才不管他,反正如果自己没受伤,第一是肯定不会让瘦猴子拿下的,他不会觉得受之有愧。
易迁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至于陆召离,身为一个地位那么高的冥神,3000米跑不过一个猴子精,那他也别活了。
陆召离说,魂域场的怨灵没办法清除,那里就像春风吹又生的草原,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新的怨灵。不同于魂魄,那只是死在那里的人的执念罢了。
所以才只能靠镇压。
至于最后那声霸气的喝喊,易迁问了陆召离,得到的是他讳莫如深的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不过易迁觉得那人陆召离应该认识。
第一天的运动会就告一段落了,因为26班3000米包揽了第一第二,所以26班积分暂时领先。
瘦猴子在知道两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班赢的机会不大了……可是他还想苟延残喘不放弃……
易迁觉得虽然他嘴比较贱,长得比较猥琐,但其实是一个好班长,好猴子。
晚上,陆召离出奇地准了他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楼底下,陆召离靠在车旁,一会儿抓抓耳朵,一会儿挠挠头发,“内个,明天你就别来上学了,请一天假,养伤,运动会那边别操心,有我呢。”
易迁因为受到强烈撞击又吐了几口血,此时脸色煞白,声音也有气无力,看着陆召离抓耳挠腮的样子,“噗”地一声笑出来,然后又开始咳嗽。
陆召离赶紧上前顺他后背,面容羞赧,“你笑什么?”
易迁本来想说,笑你这样不自在的样子,可话到嘴边了,又变成摇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推开陆召离,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脚步还有些虚浮。
陆召离只当他是又想起来下午换衣室的事,一面吐槽易迁为什么这么记仇,一面又在预演下一次见面他怎么道歉易迁才会原谅他。
他不懂易迁的心,也不懂自己。
易迁只是觉得,为了防止以后出现今天那样失控的场面,他还是应该多多注意和陆召离的距离。趁他还没有完全沦陷,趁他还可以压制住内心。
将来不至于落入到更难堪的境地。
这世间,知识,健康,金钱,一切东西,想要牢牢握住,对于易迁来说也没什么难处。
唯有感情,唯有他渴求的感情,他不敢随意去赌。
不,他连下注都不敢。
陆召离目送他进去,直到看到三楼的窗户亮起了灯,他才转身进了车内。
过一会儿,一个黑影走进,打开了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是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留着规矩的短发,小脸圆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陆召离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孩,笑了笑:“烛鯉,怎么?就那么不想见你二舅?”
男孩瞪他一眼,抱胸看窗外:“不就是捉弄你一下吗?用得着这么记仇嘛!”
那男孩竟然就是藤原校长关智河,一个中年发福大叔,现在变成了软萌小少年。
陆召离却不笑了,他看了看外面无尽的黑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二舅接任阎王,在地府太孤独了,你理应多去看看他,以往他最疼你。”
烛鯉这才不说话。
车灯一熄,车上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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