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诀》2.一、暗夜诀

    夜，静得诡异。没有月亮，亦没有星星，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只有风簌簌地吹着，仿佛吹走了世间所有的生气。南宫家大门口的灯笼一直明灭着，直至突然熄灭。紧接着，一批又一批身着白色战袍的武士翻墙越入了南宫家，无声无息。
    南宫烈就着昏暗的烛光，盯着墙上的雪花印记，瞳孔渐渐紧缩，那是落霙宫每次行动前发出的信号，对方在三天之内必遭毒手。那个墙上的印记是在两天前出现的，今晚已是最后一夜。南宫舞却毫无惧色，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定要与落霙宫拼上一拼。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女子撩起淡黄色的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进来，全然不知即将遭到灭门的厄运。
    “舞儿，”南宫烈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惜，“以后，爹恐怕不能照顾你了，看到墙上的雪花印记了吗？那是落霙宫行动前的标记，所以……”
    而那女子却不以为然，仿佛那是看了很多遍的戏一般，打着哈欠说：“爹啊，您讲的那些故事我八岁之前就听厌了，现在都这么晚了，人家还要睡觉呢！”南宫舞埋怨似的欲转身离去。
    “舞儿！”父亲不由得恼怒起来，南宫舞茫然地怔住，她从小就害怕这严厉的慈父，她回头正对上父亲的目光。然而那眼神里并无半点怒意，她看到的竟是无奈、怜惜和绝决那般错综复杂的眼神。她隐隐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只见南宫舞转身从墙上的暗阁里拿出一个小皮箱，又从皮箱里取出一条泛着微弱的银白色光芒的长鞭以及一本破旧的书递于南宫舞，说道：“这是你娘留下的噬雪鞭和《噬雪鞭法》，今天将它交给你，你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爹一直没教你武功，这是我一直对你心怀歉疚的事。只是南宫家的《长离九歌》过于阳刚，不适合女子修炼，因此只传男不传女。哎，看来到我这一代是该灭门了。我南宫烈愧对祖宗啊……”南宫烈颓然坐在椅子上，缓缓闭起眼睛。
    娘？南宫舞从未听说过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事情。现在，看到如此这般坐着的父亲，她只觉得心痛。“爹？”她已然是带着哭腔，但还是怯生生地问，“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南宫烈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将一锦盒塞入南宫舞手中。
    这是？南宫舞打开一看，只觉一道刺眼的光芒袭来，紧接着又从不同的角度散射出七彩的光束。
    “这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也是武林至宝——定颜珠”话音未落，南宫烈猛地将南宫舞的手向上一抬，那定颜珠便直直地飞入了南宫舞被惊得张圆了的口中。南宫舞一个反应过来，便将它咽了下去。南宫舞惊恐地看着父亲，而她碰触到的依旧是南宫烈那不舍的眼神。
    “舞儿，带着这些东西快去后院，我已在那里为你备好马了，去秋水山庄找……”
    “不！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突然从前院传来一声惨叫声，接着便听到了不得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来不及了！”南宫烈一手握紧剣，一手将南宫舞拖了出去。南宫舞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仿佛陷入了绝望，身后却被一阵温厚的气股向着后院推去，耳畔父亲带着命令口吻的话语：“舞儿！快走，快离开！千万不要回头，别回来！”是不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不！”南宫舞撕欣裂肺地吼叫起来，“不！我要和爹在一起，舞儿哪儿也不去！”然而她却那样地力不从心，她被身后强大的气流推这前进，只能回头看着父亲跃入火光四起的院落中，与一群白衣战士打斗。南宫舞极力地睁大眼睛，想把这一幕深深地烙进心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然而，父亲那上下翻动的身影依旧在无情地远去……
    南宫烈运气送走小舞后，便与那群白衣死士展开殊死搏斗。南宫家的四周以被大火包围，风助火势，火苗蹿得越来越高，吞噬着这百年古宅。那一袭袭白衣之上，露出了那一张张在跃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脸。
    南宫烈剑身一横，眼底杀气骤起。他一起身跃入那群白衣之中，使出了独门绝学《长离九歌》——第一歌：冷月霜残。之间他扭动身躯，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顿时长空寂静，周围的火焰仿佛忘了燃烧，一轮形如残月的剑气，自剑端掠出。然而，那群死士不闪不避，竟瞬间化成了万片雪花，在空中飞旋，被四周的火光映得通红。
    第一歌冷月霜残落空，南宫烈紧接着使出第二歌：飞沙走石。南宫烈一跃而起，一剑支地，从地面上攫起一块玄武石板，那石板瞬间化为砂石，然那些沙石竟凝滞于空中。一阵飓风从地底骤然升起，将那些细碎砂石全部击在雪花之上，无一落空。落霙宫的移形幻影大法已破，那些雪花又幻化成白衣人形，然那一袭袭白衣之上血渍斑斑，由内而外渗透出来。南宫烈乘势使出第三歌：横扫千军。他双手握剑，举过头顶，脚尖踮着地面飞速地旋转，一道七色混杂的光圈自他脚底扩散开去，那群死士瞬间灰飞烟灭。
    南宫烈缓缓舒了口气，忽然觉得天地晕眩，连忙用剑撑地。毕竟，南宫烈年事已高，再加上长期安逸，身体早已发福，比起十年以前，身形已慢了半拍，现体力亦不支。他微微吞吐气息，调整着体内的气流。
    整个南宫家在烈火的吞噬下，只闻噼噼啪啪的柴木燃烧声，时空仿佛在此刻寂静。烈站于这被烈火包围了的院落中间，倚剑而立。他在一个时辰之前便驱散了所有的家丁，之后又将女儿送走，此时心里顿感悲凉。
    这是寂寞吧，如果生和死都只是一个人的话。霙儿，你也是寂寞的吧，十八年了，你还在等我吗？
    突然，有十二道白光，仿佛坠落的陨星一般，齐齐从空中降至南宫家中院，将南宫烈围在中央。南宫烈骤感杀气，立刻提剑，白好迎战的姿势。
    那十二个身着素纱的杀手，里六人外六人，将南宫烈严严实实围了两圈。这些人男女混杂，皆披素色面纱。
    没错！这就是落霙宫的十二堂堂主！相传落霙宫宫主曾创一阵法，名曰：龙吟。由其麾下十二堂堂主各执阵脚。该阵以强大的气结，振动气流产出音波，杀人于无形。凡在此阵之内者，肝胆俱裂。
    只见那十二忽而将围成的圈缩紧，忽而又放大，以肉眼来看，他们曼妙的身姿在彼此的白衣之间穿梭，凌乱而有规律，令旁观者如痴如醉。然而南宫烈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是在以超乎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地移动身躯。他们的周身竟被可见的光圈层层地包围着。他们竟能越过空间局限，触摸到空气这般虚无的东西，将气流一缕一缕地分开，漫天编织成了一张透明的网，轻盈地向南宫烈压来。
    南宫烈厉声喝道；“龙吟阵！南宫烈在此领教了！”话音未落竟直接使出了《长离九歌》中的最后一歌——“六合长离”。他将剑抛至半空，纵身跃上剑柄，单脚立于上面，将丹田之气提至胸口，正欲脱体而出。从天而降的一层气网，产生强大的气压，竟将南宫烈提到胸口的真气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南宫烈无奈之下将真气全转出体后。院里铺着的玄武石板全部飞起，他自身也被反冲到地上，口吐鲜血。但周围的气压越来越高，他已然感到窒息。
    突然，一道烈焰般的闪电，划破夜空，同时也划破了这个气流高度凝聚的结界。不，那不是闪电，那竟是一条长鞭！
    只见那十二道白影齐刷刷地踉跄倒地，随后又立即匍匐于地上，仿佛在迎接着来人。南宫烈忽觉呼息缓和了些，忽见一手持“烈焰鞭”的女子，飘然落至地上，亦着白色羽衣，蒙着面纱，只有缩短了的烈焰鞭在那群白衣之间熠熠生辉。然面纱并不能挡住她那绝美的轮廓，而那冷傲的气质更令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落霙宫宫主殷拙琼。她从未离开过落霙宫亲自作战，但此次却不知未何，竟亲自前来。
    “烈、焰、鞭……”南宫烈惊愕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是百感交集，又仿佛是在搜寻着被尘封以久的记忆，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琼……”
    “哈哈……”一阵冷冽的笑声传出近似于疯狂，只有便用一种甜得令人反感的声音说：“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啊！南宫大哥。”
    南宫烈还是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琼琼，你怎么……落霙她……”脸上露出一丝哀伤。
    “闭嘴！”殷拙琼莫名激动了起来，好象触动了某根神经一般，一股莫名的在心底无声地燃烧，“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南宫烈猛然一惊，惘然叹息道：“你一直都恨我，从十八年前都现在，你一直都恨着我，对不对，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殷拙琼冷笑起来，“为什么？你最大的错就是娶了落霙师姐！
    “记得在你没有出现之前，落霙师姐最疼的就是我，无论何时她都将我放在第一位，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她仿佛在呓语一般，完全沉湎于往日的美好回忆之中，“可自从那年在江南遇了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那绝美的脸庞竟因面目的扭曲而变得狰狞：“她开始魂不守舍，她不再一如以前那样在意我。直到那天，她突然兴奋地告诉我说他要嫁给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夺走我最爱的人！”
    “她甚至还背弃曾对我许下的诺言，她说过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结果却永远地离开了我。这十八年来我是多么地孤独和寂寞，是受了多少的内心的煎熬，你知道吗？这一切你都知道吗！而又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是你！你说我能不恨你吗！”
    南宫烈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来，原来她竟是爱她的！这早以超出了依赖的界限，这，这怎么可能！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迅速恢复至原先的冷傲，“把定颜珠交出来！”
    南宫烈蓦地回过神来，凛然道：“不可能！，且不说我是否对得住你，若真是我对不住你，也不可能将它交于你。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了，就此收手吧！琼琼！落霙在天之灵看到也不会安心的……”
    “住口！等我抓到你宝贝女儿后，你再说这话吧！”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烈火毫不留情地尽享着这顿美餐，将这空空的古宅舔舐殆尽，直到最后一根梁柱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