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家养臣》31.第三十一章

    一夜过去, 清晨城北大街带着薄薄的雾气,一队金吾卫在集市巡逻, 铁甲声发出摩擦声淹没在两道商贩的叫喊中,有些门前摆满货物的店铺,有些是用帷帐随便搭成的摊子, 许多妇女和老汉提着竹篮采买来来往往, 其中胡人面孔也不算少见。
    叶知昀不放心,又摸了一下脖颈上面具的边缘。
    “别担心了, 司灵不是保证没人能看出来吗。”沈清栾见了去扯他, “说起来,你这是按谁是脸做成的面具?”
    叶知昀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
    两个人藏身在高高的墙檐上,一边是人流穿行的大街, 一边是间染坊, 朝里面望去,院里的晾架上晒着各种颜色的布缎,放着几排大染缸, 二十多个伙计正在忙前忙后, 他们并不像寻常仆役, 身形孔武有力, 动作带着常年习武的利落,对于四下的动静也留了神。
    因此司灵蒙着脸, 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晾架后时, 他们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端着木盆的伙计喝道:“什么人?!”
    司灵一听声音不退反进,借着一道道布料的遮掩,飞快地跑到染缸前,把堆积的布料拨开,里面竟然放着被分拆成一块块的铁器。
    他的动作显然令几个伙计大惊失色,纷纷丢下手头的活,急忙冲过来抓他。
    “他看见了别放过他!”
    “别跑!”
    司灵不跑才怪,他随手抓了还没开刃的剑锋,再一拉晾架的绳索,顿时数排布缎轰然倒塌,噼里啪啦砸在伙计们的身上,少年几下踩上堆积在一角的瓦片,借力一下子翻过墙头。
    身后几个伙计才从地上爬起来,又恼又怒,“快追!”
    “他拿了咱们的东西,别放跑了他!”
    “去通报大人!”
    一行人匆匆涌出院落,对方墙头上的两人为司灵捏了把汗。
    连番的动静引出了屋里的人,先前刺杀皇上的胡女快步走出门,绿眸惊愕地扫了一眼院里的情形,又回到屋里,飞快写了张纸条,从笼子里抓出鸽子。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动。”
    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胡女顿时动作僵住,绿眸紧缩,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叶知昀持着匕首的手很稳,按照程嘉垣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藏身在染坊的胡女,以及连程嘉垣也不知道的秘密,经过了几日的探查,发现这里还是潘志晰私造武器的藏地,借着染坊运送,用来豢养他那批手下。
    倘若这里被官府发现,顺着线索查下去,将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几人便计划先让司灵把伙计引开,先抓到胡女。
    沈清栾走过来几步,拿过了胡女的纸条,对他道:“她想跟潘志晰报信转移器械。”
    胡女目视前方,淡淡道:“还应该提醒大人,小心族中有人背叛。”
    这是胡女第一次出声,沈清栾惊讶道:“原来你会说汉话?”
    胡女道:“是何人告诉你们我在染坊的?”
    “别和她说话。”叶知昀将匕首抵紧了,“跟我走。”
    胡女纹丝不动,叶知昀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猝然回头,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从后面呼啸而来。
    沈清栾也看见了,来不及错愕,猛地扑过去将剑锋撞开!
    原本被引来的伙计,竟然又回来了一个,他身手不凡,一击不成又极其凶悍地杀上前,沈清栾只是一个世家公子,刚要继续阻止又被对方狠狠打到一边,摔倒在地,“快走!”
    趁着这眨眼的时间,叶知昀扯起胡女,利用她挡在身前,快步向外退去。
    果然伙计冲了过来,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杀人的时机,他是潘志晰派来保护胡女的护卫,面对叶知昀手里的匕首,显然投鼠忌器。
    再想扭过头去抓沈清栾,屋里却没了对方的影子,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伙计对叶知昀喝道:“闯进这里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放开她,还能饶你一条命!”
    叶知昀不理会他,毫不含糊地踹开了木门,外面全是熙熙攘攘的行人、热闹的摊铺,他挟持着胡女向前走,惊起无数呼声。
    那伙计持着剑追出来,更是让众人呼啦啦地散开,惊恐万状的声音嘈杂响起:“怎么回事?”
    沈清栾躲在人群里大声喊道:“杀人了!”
    这一下原本热闹的市集一片兵荒马乱,“杀人了!快去通知官府!”
    “金吾卫就在不远巡逻!”
    胡女听见声音不顾性命,挣扎起来,叶知昀费尽浑身的力气才按住她,五指碰撞到她袖里似乎有什么硬块,将匕首转了一个方向,朝宽大的袖口割去,顿时一块青铜令牌滚出来。
    胡女连忙要抢回来,叶知昀先一步拿到手里,紧接着身后的伙计也追了上来,持着锋利的长剑劈下!
    叶知昀险险地后退一步,这一剑隔开了他和胡女的距离。
    伙计来不及杀他,带着胡女急促窜上屋檐,前方传来金吾卫大批靠近的脚步声。
    沈清栾拉着叶知昀,“行了,我们大功告成,剩下的事情交给金吾卫和祭酒的人了!”
    两人退进巷子里,藏身在隐秘处。
    按照计划,这会儿司灵也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他负责引出伙计,城北大街每一处出口都被已经被祭酒派出的人手堵住,容不得这些潘志晰饲养的江湖人士逃走,就等金吾卫来个瓮中捉鳖。
    片刻之后,沈清栾果然看见,金吾卫被甲执锐押着几个伙计和胡女训练有素地经过街道,司灵沿着小道回来,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沈清栾道:“你没受伤吧?”
    司灵道:“当然没有,那些人拼死放出信鸽,估计潘志晰那帮草莽会来拦住金吾卫,这件事太傅应该也得到消息了,也不知他会有什么行动。”
    “潘志遥身居高位,这种时候不会露面,就看金吾卫拿不拿得下染坊里的罪证了!”
    司灵平定下气息,忽然皱起眉,“知昀呢?”
    “他不就是这吗?”沈清栾莫名其妙,然而回过头一看顿时傻眼,也不知何时,叶知昀竟然不见了,“他他他他刚才还在的……”
    司灵脸色大变,想起天没亮的时候,叶知昀来茶馆,不仅找他做了一张面具,还带走了一瓶麻沸散。
    叶知昀临时画了一张人像,让他照着做,司灵觉得那人像有些眼熟,到了此刻才想起来那是何人,上回在玉衡楼撞见的潘家管事。
    ——他想做什么?
    司灵惊疑不定原地踱步,沈清栾担忧道:“他不会去染坊那边了吧?可那里都被金吾卫围住了!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救他?”
    司灵按住他的肩膀,“别慌,这件事一不留神就会殃及满门,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世子!”
    北衙禁军营驻守在皇宫北面,李琛正在跟一众裨将们围在桌前,对着地图商量换防一事,外面进来一个士卒,拱手道:“校尉,有个送茶的小厮要找您。”
    李琛转了转手里的狼毫,“叫他进来。”
    司灵还是第一次进入森严的军营,众多将士铁甲林立,往那一立便带着无形的压力,更别说这里黑压压的站了一排。
    他满脑袋冷汗,压低了声音凑到李琛旁边,将方才发生的事和他们的计划说了一遍。
    李琛也没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出事了才来找他,男人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拉开了桌子底下的匣子。
    里面是他前几日从家里带过来的画卷,出自倪珽老先生之手,也是他从潘府亲自拿到手的。
    他静了数息,不知在想什么,将抽屉关上,忽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我出去一趟,换防一事去找统领。”
    司灵连忙大步跟上他,留下身后一群不明所以的将士。
    天上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马匹飞快踏过积满雨水的窄道,马蹄下水花向四处飞溅。
    此刻的染坊前前后后挤满了人,院里是在转移铁器的潘志晰的那批江湖人士,竟有七八十多人,沿着一条巷子破开包围,只怕潘志晰所有手下都出动了,将铁器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销毁掉。
    而外面,密密麻麻的金吾卫堵住门前,兵器刀剑严阵以待,敌人从进入城北那街的那一刻就不断阻拦他们,一直对峙到现在。
    为首者骑在马上,正是那长史张孟,一个士卒跑过来,“大人,附近的百姓们已经疏散了。”
    张孟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案子,也没慌神,而是迫不及待想要立下功劳,他挥手一挥:“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万千箭矢如同乌鸦张开的双翼,声势浩大地飞降而下,院里立刻响起无数惨叫声,血液狰狞地四处飞洒。
    听着这声音,张孟露出笑容,却听旁来响起一道疾驰的马蹄声,满街金吾卫惊慌地向两边散开。
    马上的男人一把勒住缰绳,座下黑马掀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他的身形浸染在细雨中,居高临下的视线向四周扫了一圈。
    张孟大惊失色道:“今日并非北衙当值,世子来此做什么?”
    李琛压根没分给他一丝目光。
    后方司灵赶到,急匆匆地道:“这里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城北大街搜罗了一圈,染坊内都是潘志晰的人,叶知昀通晓计划不可能自投罗网。
    李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看向城门的方向望去。
    潘志晰在城外不远就有一处宅子,用来安置他那批江湖友人,他大多数也都待在里面安闲享乐。
    在雨丝的浸透下,远方的山水泛着朦胧的绿意,四下地势空旷,风景如画,芒草随风轻轻摇曳,泥土之上铺着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石板,径直同向前方那座气派的宅院。
    一个撑着竹柄纸伞的人走来,他的步伐不急不缓,衣袂轻轻飘扬,身后是烟雨中的层峦耸翠。
    门楼上的守卫对下面的情形一览无遗,立刻拉弓搭箭对准他,“来者何人?”
    那人抬起伞沿,露出一张面容,将一枚青铜令牌示出:“太傅大人派在下传话给潘五爷。”
    守卫从没有见过太傅身边的人,依然警惕道:“手里还拿的是什么?”
    叶知昀将手里的画卷横着一抬,“是玉衡楼送给潘五爷的倪珽老先生的画作。”
    说到画,守卫对自家主子的脾性甚是清楚,扭头令人将门打开,护卫拱手道:“失礼了,请进。”
    叶知昀也回了个礼。
    穿过回廊,宅院里只见几个仆从,大部分的人都被派出去了,情势已经紧张到了这一刻,大堂里却传来一阵丝竹之声。
    潘志晰坐在软垫上,手边放在几串葡萄,好整以暇地看着舞姬们扬着水袖清歌曼舞,身边坐着几个佩剑的剑客,陪他一起观看。
    护卫通报之后,潘志晰便遣散了舞姬们,懒散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周源,我大哥又传你过来做什么?”
    叶知昀刻意将嗓音压得老成:“五爷,太傅让我来告诉您染坊的事情他会处理好,只是请您暂时不要离开宅院。”
    染坊出了大漏子,宅院里的一群人全派出了,这会儿得到情势安稳的消息,潘志晰松了一口气,“瞧见你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我大哥能处理妥当就好。”
    “来人,上茶。”他探头向外吩咐一声,又对叶知昀道,“听说你带来了倪珽的《渔庄秋霁图》?”
    叶知昀适时将画卷奉上。
    潘志晰迫不及待地将画展开,细细端详一番,“果然倪珽之作,这画也曾落在我的手里,只不过还没来及看一眼,就被李瑾行那小子捷足先登,再想要拿回来难于登天,你是如何得来的?”
    叶知昀道:“是从玉衡楼里的人托送到府里,五爷这些时日没有回去,在下就替您带来了。”
    他一说潘志晰就记起来了,笑了笑道:“是那个只向我讨了一根鹤羽的人啊,你说这么贵重的一幅画,他怎么就肯轻易送过来了呢?”
    门外仆役走了进来倒茶,叶知昀上前接过托盘,放在案几上,亲自给潘志晰倒了一杯茶,递上前,“或许他是有与您结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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