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灯寺物语》3.梦魇

    青灯,古佛,在小小的烛火中摇曳。石桌上安静沉睡的少年眉头紧蹙;像是在刻意忍受某种煎熬。却毫不吝啬的将半张精致得无以复加的面容暴露在残烛之下。纯洁的犹如佛光初现。栩栩生辉。只是神佛之泪?!可笑神佛之眼,怎肯施舍于世人?!偏偏古佛似是滋长出恻隐之心,竟然垂下了那双悲天悯人的双眸。煞是惊鸿一瞥。
    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少年喃喃自语。口气中带着些许惋惜。
    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杀死如今玄天帝国的狗皇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难道死于弑君之故的人还少了么?既然狗皇帝能活到今时今日仍然稳坐江山,可想这需要多强的实力?!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杀的么?不过令他也大为吃惊的是,圣帝想来主张杀戮,这次是何等的开怀?竟然要留他一命?!
    轻轻扬起眉,少年仔细打量他。此人的确是生得一副有理由被赦免的容貌。
    心里不禁嘲笑道:“虽有一幅倾倒众生的容貌,但却偏偏长在一个男人脸上。可惜,可惜!”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群兵士,看上去是来要人的。。。二话不说便要上前拿人。
    不等他们靠近,石桌上的人已经翻身下床。只是伤口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一股绝望的痛袭上后背……倚着石桌边沿,用力按住伤口,几乎虚脱。猛然咳了一下,嘴里咸咸的,有液体从嘴角溢出……用手指沾了一些;是血。
    “几位仁兄,进来前可有敲门?想要拿人?有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兵士们闻言,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却见门口立着一位素衣男子,样貌文质彬彬,话一出口却是咄咄逼人。
    一个穿衙役服的人走上前来。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堂堂御前提督,到区区草民家里抓个犯人还要禀告么?”四周的兵士闻言都笑开了。身着铠甲之人方才慢悠悠走出人群,拱手道。
    “小兄弟莫要见怪。奉了玄天帝国命令前来拿人的,想罢你也不会为难我们……若是冒犯多多包涵。”
    “要是……我不答应呢?”青衣男子抬起眼帘,邪邪的笑了。
    “那么……多有得罪了……” 一列兵士将小小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杀戮顿起,天地间浑浊一色,坠入依稀朦胧的眼帘。似是氤氲着淡淡的薄雾。音韵惊起翩鸿,在空中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若要说京城第一乐师释天的古琴天下一绝,那如今的琴声便可毫不犹豫的堪称为天籁。霎时之间仿若一红清泉;涤净六道苦厄。令万象俱生。
    再来看那群兵士……口吐鲜血,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见势不妙,御前提督捂住胸口后退数步。
    “小子,有你的,咋们骑驴看场本,走着瞧!”说着一个踉跄串出门槛。险些没有摔倒,便被一群吓得浑身哆嗦的兵士们搀扶出去。
    水韵拂面,犹如璞玉般温润,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缓缓睁眼,澄清的双眸刹时惊讶。
    青衣,残烛,锦帛……不,那是如锦帛一般的银丝……渲染出一副莲池的美景……那身影,是绽开在黑夜中不染凡尘的白莲……明明是男性的阳刚,却在波澜不惊的心中掀起巨浪,这个青衣男子究竟何方神圣……
    那琴声是天籁……那弹琴的人,是天仙...释天简直庆幸自己死去,不然怎么能看见他……
    伸出双手……仙人竟然这样遥远……不可触及。
    “倪…倪榕……”
    张张嘴。透过那些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他甚至模模糊糊的看到……他又向他伸出手……花……惊艳的;绽开在满地的;鲜红的花……
    抚琴的少年见状匆忙丢下古琴,跑过去托住他的肩膀。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便受尽了人们冷眼相待,唾骂……甚至同龄的孩子都骂他是妖怪……只有他的倪榕,他的倪榕不但没有嫌弃他,还一如既往的保护他……
    一直在他身边,一起住在偏僻破旧的禅院内,禅院是废弃的,每逢有雨的季节,屋檐顶上总是淅淅沥沥漏个不停;他便撑开自己的衣襟帮他遮挡。释天从小体弱多病,每逢刮风下雨,他总是让小小的人躲进他温暖的怀里……
    不管刮风下雨;严冬酷暑。唯一关心他;疼爱他的人。总是露出让人宽心的神色;带着淡淡微笑的人……总是给他温暖的人……
    每逢被人欺负,都会保护他的人,每当受伤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脑子里隐隐出现一些回忆。
    “倪榕,你疼不疼?”
    “放心,倪榕不会疼……”
    “骗人,你手流血了。”
    “真的不疼,只要释天好好的,倪榕就不会疼……”
    那些声音依稀模糊……却能鼓舞,支配残存的意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却没有哭;因为倪榕说过……不能哭……所以,他乖乖的听话,他很努力的隐忍自己的内心,因为他知道,他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当个乖孩子,让倪榕开心……
    伸出手,摸摸倪榕清秀的脸颊。
    “等着我……等释天长大了,要娶倪榕做新娘……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倪榕……还要让倪榕每天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下一秒却笑得灿然如花。
    “等释天长大了,会找到比倪榕更好的呀……”
    嘴角撅起一个幅度,小小的人负气地回望倪榕,嘴里喃喃自语。
    “不嘛!释天偏要和倪榕一模一样的!!”
    “傻孩子,天下哪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没有继续说什么,无赖的笑挂在唇角,伸手抱起他。他抬起头,倪榕的微笑的回忆就这样凝聚在瞬间,延伸成永恒。看得小小的人心里一阵不爽。有些声音那么明显,听不清,却灰飞烟灭。
    为什么倪榕不愿意做释天的新娘?!不是要一模一样的,只要你啊……倪榕如此细心却看不透释天的心思?!是因为释天还不够乖么?!所以你才不喜欢么?小小的释天一直一直很努力,想要做个乖孩子。等到倪榕觉得他乖了?就会嫁给他……也许……也许那一天……真的会来呢?
    然而,他没有等到奇迹出现,却等到了绝望……小小的稚儿睁开大大的眼睛,傻傻的愣在那儿。望向扑回身边救他的倪榕。冰冷的利刃透过了他的胸膛,他被那冲击的力量撞得直线后退……
    血。溅起点点光晕,像是风中失去了平衡的花瓣……火光冲天,照亮了残寺的每一个角落,像流萤般的飞絮遍布了整个夜空。
    湿润的,朦胧的眼中,有一道身影……倪榕努力地向他伸出手……希望奇迹发生,或许,他还能抚摸一下他的孩子稚嫩的脸蛋。或许,他还能抱一抱稚儿小巧的身体……或许…………
    或许……或许……或许再也没有奇迹;希望还是那样渺茫。
    他就这样安静的微笑,那双眼睛盛满哀凉……
    到他再次回头去看一眼的时候;人,散尽了。倪榕不见了……只留下满地,满眼,满身……凋零的,鲜红的花…刻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从他懂事起,他一直在找他,找那些花瓣的主人。是圣帝带走了他……带走了他心中唯一的他……
    很多年以后,释天开始后悔了。他本来可以不死的……他……不用死的……他是舍不得丢下自己……是自己拖累了他……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回忆留在心里,徒增伤感罢了。
    只有仇恨滋生在他心里,痛不欲生。
    醒来的时候,他依然躺在那张石桌上,没有倪榕,没有救赎……一种失落席卷而来,什么都没有,只是幻觉。泪,无声而无知觉地在耳边滑落……
    昏昏沉沉之间,不知又过去了多少个潮汐。脸部一阵酥麻,像是有可恶的小虫子在啄他的脸。凭着微薄的意识,艰难地撑开半边眼帘。
    醒来的时候,眼中还是那片烛火微光……
    失望中夹带着一点不甘,原来真的是做梦了。
    挪一挪;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一大半都暴露在石床之外,少年轻轻像床中央小心的挪动,却是这样轻微的晃动,还是惊醒了释天。见他一双湛蓝如空的眸子正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脸上。四目相对,耳边竟是温暖的鼻息,感觉这样的贴近。
    “你干嘛??”释天发现身边那人正使劲向自己这边挪。不由发出声音,力气不足。那声音虽然细小,却听得身边的男子全身一震,那嘴角的微笑僵死在下一秒……本来只是不想自己半个身体放在外面感染上风寒,不想有人却这样提放着他,让他不由的感觉到那人要是逗起来一定特别好玩……
    “当!然!是!睡!觉!啊!”一字一顿。这话真是越听越不顺耳了。释天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他身边除了能为倪榕空出位置,再也无法容纳其他人。脸上却是一丝淡然,强压住怒火,张张口。
    “怕什么?我们都是男人!”说罢一个挺身,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少年玩味地望着他。
    “可是……”释天皱皱眉头,但是又想了想……
    自那少年救了他,就不断有玄帝的兵士上门来要人,却都被少年打发干净。这连番的力战,怎一个累字了得,再加上还要照顾自己,也怕是几个昼夜没有合眼了吧……这明明就是自己鸠占鹊巢,难道还要赶人家下床不成?也未免太没礼貌了吧……想到这里;释天顿了顿。
    “那一人一半吧~!你可别再蹭过来了……”
    “睡个觉都这么婆婆妈妈。”少年一边数落一边看着释天脸上的微笑变得越来越惨淡。心里就乐翻了天。
    “因为你是男人啊……”少年差异的望着身边的美少年。咄咄逼人的眼神竟然把他的微笑逼得收回去。
    “难道你不是?!我摸摸看就知道了!……”坏笑着说罢,就伸手探向身旁。
    “无耻!!”咬咬牙,翻了个白眼,释天的话依然轻描淡写,却让人看不见他的恼怒……
    “无齿?!你看这里不是?”说着搬起释天的手就开咬~
    释天哑然……他见过赖皮的,却没有见过这般赖皮的!听到这样的话以后,脸上依然可以笑的洒脱。
    “……”听闻之人脸上仍然风轻云淡,暗底下却握紧了拳,猝不及防,说话之人正在得意的注视着他的波澜不惊,后面的话在“呯”的一声以后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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