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刮了一夜,晨起时拉开窗帘, 整个A市素白得发亮, 像是从里到外洗刷粉饰过。小寒带来了雪,气温也骤然低至零下。
林洋在窗台前赏了会儿雪景, 挑头回看,床上的人还在睡, 他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去厨房给他老公准备中午的便当。
托小顾他爸的福, 他俩换了个稍微大点的房子, 日子也没之前过得那么紧凑。这半年里, 小顾还在原先的投行实习, 林洋被学校分配到了一所三甲医院,在药房里配药,忙起来也是昏天黑地, 好在能准点下班, 不像他老公总是加班。
两人的契合度方面, 更进了一步,林洋脑袋瓜子聪明, 琢磨出了不少新奇的体-位, 顾烨然在床上挺享受, 情到深处, 总会粗哑着声夸夸林洋:你不去导电影可惜了。
说起电影, 尤其是那种电影, 林洋发现无论多闷骚的男人,都会有想看的时候,比如顾烨然。
小顾这人吧,明着看特别闷、还特爱装清纯,好像满脑子装的都是世界和平,但林洋只要轻轻勾勾小手指,这人就现出狼的原型了,二话不说先找部片子调剂下,边看边啃,然后再进入正文。
历史记录,两人曾经在床上,瘫了整整8个小时。
便当准备好了,顾烨然也起身下了床。寻到厨房,从背后拥住林洋,鼻尖轻蹭发梢,“晚上我不用加班,去外面吃吧。”
“行啊。”
“想吃什么?”
“就火锅吧。”林洋转个身,用脑袋顶了顾烨然一下,“赶紧刷牙洗脸去。”
用过早餐,林洋帽子围脖全副武装好,只露两眼睛在外边,顾烨然依然是冷酷做派,除了围了条围巾,穿着打扮与平时无异,完全没有受到下雪天的影响。
走到小区门口,照例他俩分开,往相反的两个方向。林洋往南边坐公交,顾烨然往北边坐地铁。
“小顾,我走了啊。”林洋拉低了围脖,鼻头冻得通红,呼呼吐着白汽。
顾烨然裹住小棕熊的两只手,放嘴边哈哈气,又包着搓了一阵,“冷吗?”
林洋摇摇头,“不冷,赶紧把脸撅过来。”
顾烨然听话地俯下身,凑过去脸。
林洋吧唧一口,咂摸了几下滋味,同样也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老板,到你了。”
顾烨然在林洋的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下,笑了笑,“晚上见。”
“走了。”林洋小跑着往公交站台走。
雪下得很厚,足有半尺,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簌簌作响。
林洋走得急了,后背出了层薄汗,边跑边回头看小顾,小顾还傻站在原地,远远地瞅着他。他张开胳膊,冲他老公舞动了两下,嘴巴咧到了耳根边。
与林洋一同分进这家医院实习的,还有董小建和他们班的一个女生。三位好姐妹凑一起忙里偷闲叽叽喳喳,把他们校能排得上名次的帅哥都给罗列了遍,列来列去,还是顾烨然最耀眼。
“林洋,你给我和小建开个课吧,我俩跟你后面学习学习。”妹子大大咧咧的,有话说话,实在的直肠子。
董小建附和,“开吧开吧,我俩听着。”
“这也没啥好说的,纯粹就是个人魅力,主要我吧,肤白貌美、幽默风趣,最关键的……哎你们知道吗?我化学,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得过全国竞赛二等奖。”
小董和妹子愣住,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吧,我化学成绩可好了,得过奖的。”
小董皱皱眉,“化学成绩好不好跟校草喜不喜欢你,有关系吗?”
林洋眨了眨眼,愣了小半会儿,“好像没啥关系。”
“林洋。”这时,药房的老师喊了声。
“哎。”林洋冲两姐妹挤挤眼,然后走过去。
老师递给他四盒药,“把这个送到病区药房去,让他们那边入下库。”
“好。”
林洋拿着药,优哉游哉地往住院部走,脚步极慢,眼睛东扫扫西看看,也是想趁机钻个空子摸个鱼,没想到在住院部一楼的缴费窗口,看见了一熟人——他翔子哥。
翔子哥的打扮不像先前几次那么招摇,灰色羽绒服,朴素牛仔裤,脚上穿了双运动鞋。
“翔子哥。”林洋溜过去,猛拍了他一下。
曹翔吓了一跳,然后就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他瞅着林洋身上的白大褂说,“洋子,你在这儿上班啊?”
“嗨,不是,我在这儿实习。哥,谁住院了啊?”
曹翔低下头,脸色发暗,嘴里闷哼了两字,“我爸。”
“曹叔叔怎么呢?”
“肺癌。”曹翔吸吸鼻子,苦笑了声,“他这辈子就是衰命。洋子,你忙去吧,哥没事。”
林洋听得心里很不好受,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抿抿唇顿了几秒,“翔子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
林洋看了眼强颜欢笑的曹翔,心情沉重地走开了。
都说命运幽默,喜欢跟人开玩笑,其实时间何尝不是个幽默的刽子手。年轻时游手好闲赌博成瘾,逼得妻离子散远走他乡,老年的光景里就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病床,还有床边割不断血缘的儿子。
要是曹叔叔没得那病,林洋想,他翔子哥肯定都不愿见他爸一眼。
晚上下了班,林洋给曹翔打了通电话,约在住院部一楼见。匆匆赶过去,他翔子哥已经站那儿等着呢。林洋带他去了跟小顾约定好了的火锅店,不远,就在医院附近。
冬天,火锅店的生意异常红火,外边的瓜子饮料供应区已经坐满了等喊号的顾客。林洋上前拿了个号,跟曹翔也踏踏实实地坐下来等着,反正小顾下班后赶到这边还得有一会儿。
“哥,你还在以前的公司吗?”
“不在了,我二姑托人帮我找了份保安的工作,钱是少了点,可人也省了不少力。”
“加油干,早点混个保安队长当当。”
曹翔笑了笑。
“哥,”林洋低下头,有些欲言又止,“曹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晚期,医生说没有化疗的必要了,省得还得遭罪。他心情还不错,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了,这些日子清醒着的时候,老跟我说以前的事。”
林洋拍了拍曹翔的后背,“哥,你也别太难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跟我说。”
曹翔摇摇头,“哥真没太难过,顺其自然吧,他现在能吃能说,我就呆他身边听他叨叨。”
……
喧闹嘈杂的等候时间里,从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了一位面貌穷凶极恶的大哥,脖子上绕了圈檀木佛珠,大拇指头上带了个粗大的金戒指,肚腩下露出皮带的商标,gucci的,整个人的气质可以说是浑然天成的土。
越走近,大哥笑得越开,然后居然走到了曹翔跟前,故意显摆似的打了声招呼,“曹翔,是我,张彪啊。”
说完瞅了瞅林洋,小眼珠子眯眯笑,笑得满脸褶子,“这位小弟弟长得好清秀啊。”
林洋一听这变态动静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高利贷三人组里的其中一个嘛,张口闭口就会一句话,哎呀,这位小弟弟长得好清秀啊。
“听说你不干了,最近在哪儿发财啊?”
“当保安了。”
佛珠大哥阴阳怪气地讲,“哎哟,当保安好啊,制服穿起来特威风。你们这是吃饭啊?带我一个啊。”
真他妈不客气!林洋白了这人一眼。
“37号——”他们排的号到了,三人进了火锅店。
曹翔也顾及到林洋肯定不想跟张彪涮一个锅,主动点了两个锅,他跟张彪涮一个,洋子和他男朋友涮一个。
“洋子,你对象啥时候来啊?”曹翔问。
“就到了,他说他已经下车了。”
佛珠大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林洋,眉头渐渐皱起,过了一会儿,傻逼兮兮地“哎哟”了声,“这位小弟弟是不是莫桑洗浴城里搓背的?我瞅着很眼熟啊。”
林洋无言以对,唯有白眼。
“我在莫桑洗浴城是有会员卡的,以后去那儿,提我名,那老板我认识。”
林洋尬笑了两声,“提你名儿是能打折啊?”
“能打9.9折。”
说着话,顾烨然已经进来了,杵立在门口,四下张望。
“小顾。”林洋兴奋地挥挥手。
顾烨然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真不是林洋吹,他老公一来,他们这张桌子的整体气质立马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主要是把佛珠大哥的土气给中和了不少。
“这位小弟弟长挺高啊。”佛珠大哥上下打量了小顾一圈,没话找话地说。
顾烨然周身弥漫开一股冷意,没有搭腔。
“小顾,这位哥哥,”林洋掖着笑,指着大哥对顾烨然说,“是洗浴城的高级会员,以后去洗澡提他名儿,能打折,大哥是打多少折来着?”
“9.9。”大哥自豪地说道。
顾烨然配合着林洋,问道,“是哪家洗浴城?”
大哥说:“莫桑,就开在东坝口的那家。”
顾烨然喝了口水,不咸不淡地说,“洋洋,抽个空,你去把它买下来。”
“好的,老板。”林洋看向大哥,装得十分正经,“大哥,以后去洗澡,提我名儿,免单。”
佛珠大哥不说话了,过了几秒钟,画风突变,涮着火锅就开始唠叨他的一把辛酸泪。
“把今年干完,我也不干了。操-他妈的,都不拿我们当人。”
曹翔深有体会。
“今儿去楼上收一家房产公司的高利贷,等我人到了,人家早就没影了,整个破公司就剩一张稀巴烂的桌子。天天就他妈-逼我们培训,有这功夫听他叨逼叨,我搬砖都发财了我。”
林洋忍不住插一句,“那你干嘛不去搬砖啊?”
“你们小孩不懂,我志不在此。”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嫌累嘛。搬砖哪有带着大金链子招摇过市舒服啊,整天啥也用干,就知道吓唬人,无不无聊啊。”
佛珠大哥急眼了,手指着林洋,“你这人是不是眼瞎啊,我今儿可没带金链子。”
“我眼瞎,当我没说。”林洋夹起一块毛肚涮一涮,丢进嘴里。
佛珠大哥瞅了瞅林洋,突然就叹了口气,“哎,你眼睛不瞎。”
曹翔拍了拍张彪的后背,安慰地说:“要不跟我一起当保安得了。”
“保安能拿几个钱啊?我明年打算去W市,那儿的人最会做生意,我准备去取取经,没准儿以后就在那儿定居了。不说了不说了,咱吃吧。”
他们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锅里突突冒着油泡儿,菜丢锅里煮一会儿,捞上来沾点酱汁,满嘴都是肉末的酱香味儿。一小时不到,他们就扫荡完了所有菜。
告别了翔子哥和佛珠大哥,顾烨然拉着林洋往车站走,零下的冷风里,林洋的手被攥得紧紧的,掌心都是热乎乎的汗。
“小顾,你说我以后开家火锅店怎么样?”
顾烨然想了会儿,说:“估计会很忙吧。”
“那得多招点服务员,你下班也给我过来帮忙,站门口边弹吉他边唱歌,歌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弹张信哲的《做你的男人》。”
“你这是要把你老公的剩余价值都给压榨光啊。”
林洋哼了声,小声地窃窃私语,“只要身体没榨干就没事儿。”
“你说什么?大点声。”
林洋抿着嘴笑,偏不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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