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魔王有个交易》45.于星川之下

    晏初阳站在灯火阑珊处, 与宴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由于清辉的治疗,他脸颊上的青紫已经消失, 看上去没有过分悲伤,冷然而平静。
    依蔓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站在一处,相对无言。
    过了些许时间,晏初阳忽然出声:“你在可怜我?”
    “没有,”依蔓摇头,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也是,我这种人是不需要可怜的,”他说,“我喜欢的人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我却一点都不怪她, 甚至想着,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
    他身上没有人气。
    依蔓想。
    就和当初的封源一模一样。
    她在怀里摸索一会,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便把手伸到他面前, 摊开了掌心。
    掌心中躺着一片洁白的羽毛,上面犹沾着鲜红的血。
    这是楚沫化羽的时候依蔓偷偷接住的。
    很奇怪, 洞窟中所有的羽毛都消失无形, 只有这根被她偷偷藏在怀里的羽毛依然如初。
    “给你。”
    晏初阳死水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他颤抖着去拿那片羽毛, 却在指尖触碰到羽毛的刹那忽然收回手。
    依蔓不解地望去,却见他的手放在身侧, 慢慢握成了拳。
    晏初阳说:“这是她留给你的, 我不能要。”
    口中这么说着, 他却仍然执拗地盯着那片羽毛,像是要从中看出点什么似的。
    依蔓道:“为什么是留给我的?”
    她发现羽毛没有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要把它送给晏初阳。
    但是她无法确定楚沫杀了赤暮村长之后晏初阳对她的态度,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才犹豫了。
    “她不喜欢我,也不怎么想见我,”晏初阳说,“更不会留给我什么东西。”
    他看起来明明很想要的。
    依蔓又把羽毛往前递了一点,说:“还是你留着吧。”
    晏初阳仍是摇头。
    “给你你就拿着,”薛砚忽然从黑暗中闪身出现,往晏初阳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婆婆妈妈的干嘛!”
    他拍得有点重。晏初阳弱不禁风地晃了晃,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把羽毛握在了手里。
    依蔓问薛砚:“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以为他会和上次一样喝些酒,而此时他身上却毫无酒气。
    “我刚吃过,”薛砚说,“路过这里就听见你们拖拖拉拉的。”
    晏初阳轻声道:“谢谢。”
    “有什么好谢,”薛砚扬眉,“你醒得挺快啊?不去吃点东西?”
    晏初阳望向宴席处,缓缓地摇头:“不去。毕竟,他们也不会欢迎我。”
    确实不会欢迎,依蔓想。
    薛砚曾经和依蔓说过,晏初阳的父母俱在逐翼之战中战死,只剩村长一个亲人。而已经身亡的村长现在是全村的罪人,晏初阳以后在赤暮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哇,振作点行不行,”薛砚把手搭到晏初阳的肩膀上,凑近了说,“你这小身板要是垮了,我看那什么清辉圣法师也救不回来。”
    晏初阳把羽毛按在心口的位置,淡淡道:“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要活。”
    薛砚明显是被惊到了:“哇不是吧晏初阳!!我可不想下次回来的时候听到你的死讯!”
    “阿砚你放心,”晏初阳说,“我会好好活下去。只是现在,想得更多了而已。”
    薛砚:“活着就活着呗,开心的事情那么多,想做的事情也那么多,死了多可惜。”
    依蔓沉吟一会,也道:“也许,活着是因为有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晏初阳把羽毛小心地放进衣袖,“不如一起走走?”
    “好啊。”薛砚咧嘴笑,试图和晏初阳勾肩搭背。
    晏初阳极为淡定地闪身挪了一步,避开薛砚的手,直接转身离开。
    薛砚停在原地,有些苦恼地问依蔓:“他果然还是讨厌我吧?”
    依蔓掩嘴:“是啊。”
    “哇!依大小姐,我是想让你安慰我,安慰我懂吗?”
    依蔓便点头:“嗯,他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这个安慰一点都不真!换一个换一个!”
    “是真的。”她说。
    她以为赤暮村结界之事会在两人之间割裂出一道巨大鸿沟,可是居然并没有。
    在晏初阳心里,薛砚一定是重要的人。
    而薛砚亦如是。
    她虽然不懂这种友情,心中却滋生处些微的羡慕。
    晏初阳远远地回过头:“你们真慢。”
    “这就来这就来!”薛砚几步赶上,抬头望向天空,“今天的星星好亮啊。”
    “嗯。”依蔓跟在他身后,点了点头。
    连绵的春雨在昨天停下,如今万里无云,宽广的夜幕中星河璀璨。
    繁星低垂,每一颗星都如此耀眼,近在咫尺,可又永远也无法触及。
    依蔓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去年除夕在未行山看见的星空。
    晏初阳道:“每当仰望星空的时候,我就会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夜色下,他墨绿的发几近深黑。
    他似乎不在意身后的两人有没有听见,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都在朝同一个目标努力。我想变强。”
    他捂住了眼睛,话语逐渐低不可闻。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再等等我,等我再变强一点,带你走。
    “我们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一起生活。”
    依蔓没有说话。
    她还是不知道楚沫是怎么想的。
    受到楚沫感情影响的时候,依蔓见过云翼故乡的大海与巨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羸弱的身影。
    也许像晏初阳说的,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也不想见他。
    也许还是有一些喜欢的,可这份感情只能支撑到她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活到今天,所以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死亡。
    结界总有一天会被打破,窝藏云翼的真相无法掩盖。
    在这茫茫的苍灵大陆,注定不会有云翼族安逸生存的地方。
    “别说笑了,”薛砚却忽然嗤笑一声,“你要变强到什么时候?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永远没有那一天。”
    “薛砚!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喜欢的人呢!如果你没有现在这么强的法术天赋呢!”
    “我吗?”
    薛砚看了依蔓一眼。
    她在认真地听他们说话,看到他投来的目光时便安安静静地回视过去。
    “不用等到变强的时候,我就会尝试所有能带她走的方法,”他说,“初阳,可能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也许,你说得对,”晏初阳的语气重归沉静,“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在瞎闹,不可能破得了结界,可你还是做到了。
    “我其实很害怕失败,总想着等谋划全部、万无一失的时候再去做。但我没想过,可能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时候了。”
    薛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初阳,其实我刚刚就是看不过去你那么消沉。你这样也挺好的,我娘总说我性子太急,容易把事情弄糟。”
    依蔓说:“你居然也知道啊。”
    “什么叫‘居然’!”薛砚立刻摆出愤愤的表情。
    晏初阳看着他们,冷寂的面容慢慢变得柔和。
    他问:“阿砚,你离开赤暮之后,准备去哪里?”
    “哇厉害了初阳,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晏初阳淡淡地:“你之前说,你不想下次回来的时候听见我的死讯。”
    “我准备去晖州啊,”薛砚咧嘴,“阡羽炎炽城的家伙们盛情邀请我,说我不去他们就要跳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帅呆了?”
    跳河吗……
    依蔓想到了炎炽城那条可怜兮兮的小河。
    里面的水时常被炎炽城那群闲不住跳进去的人烧干。
    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
    她的眼睛都亮了:“你决定来阡羽城了!”
    “依大小姐盛情邀请我去,我怎么能不去,”他笑容灿烂,摩拳擦掌,“等老子……咳,待我学到更强的法术,想揍谁就揍谁!”
    “原来你就只有这么点追求吗,”晏初阳说,“我也去。我的法术天赋应该够吧?”
    “可以,”依蔓回答,“但是,我一直想问,你的法术天赋为什么会变强?”
    “变强?”晏初阳嗓音低柔,似乎在真诚地表达疑惑,“我的法术天赋一直都这样。阿砚你说是吧?”
    薛砚挠头看看晏初阳又看看依蔓:“难道是我记错了?”
    依蔓心一沉。
    晏初阳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正欲再问,忽然看见晏初阳做了个手势。
    他苍白的左手食指抵住右手掌心,划了个圈。
    薛砚没有看他,所以这个手势只能是对依蔓做的。
    但很可惜,她并没看懂这个手势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依蔓觉得晏初阳可能是想避开薛砚和她说什么,便不再谈这个话题。
    她说:“薛砚的法术天赋可以破格免去试炼直接入城,但是晏初阳,你的应该不太够。”
    “还有试炼?”薛砚问。
    “有的,”依蔓点头,“阡羽城西南的森林,就是试炼的地方。”
    虽然,她从来没有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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