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完结了 48h后恢复 她明显是个姑娘家, 梳着最简单的平民发髻,头发里混着一堆草渣。一身破布烂衫, 浑似街边的乞丐, 山上的野人。五官依稀窥得出一点齐整,无奈脸上的污泥将那点姿色都给掩盖了。不过……她一副脸蛋圆滚滚的, 看着又不至于沦落这番境地。
姑娘暮色沉沉的眼睛,见着林薇就有了神,一把抓着林薇的手臂, 口中嘶嘶要说些什么。林薇先被她吓住了, 耐心等了一会儿,确认这位姑娘神志清醒,才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你说什么?”
“嘶嘶嘶——”
两轮问话过去,姑娘就蔫了。安静地在她身边坐着, 不再胡乱闹腾。
晕倒的人醒了过来, 林薇作为过路客就算是尽到了责, 随手扯了块草茎咬在嘴里,抬脚就走。她走得快,姑娘反应得更快, 一伸手竟拉住了她的裤脚。脏兮兮的手顺着她的大腿向上攀, 林薇动也不动, 忍了一会儿抖着身子,声音阴沉得厉害, “有话好好说, 你把手放开。”
啊啊啊啊!这里怎么会有比她还要脏的人啊!真是太可怕了!
林薇害怕到面无表情, 而那个半天没说出话的姑娘眼神一闪,缩了缩脖子,好似非常伤心。
姑娘腿脚没力气,挣扎好几次都没站得起来,抬手要捞林薇的手掌,大约是怕被她嫌弃,一双手举到一半就怯怯地顿住了。
“你想做什么?”林薇见她这副胆小样子,语气稍稍放软一些。那姑娘挺会看人眼色,也很得寸进尺,听她这么问,单手撑地,往上一够便将林薇的左手往下拽。
林薇心头光火,气蒙了不知该说什么,那姑娘低着头兀自在她手心比划来比划去,直到这只手回归了自由,林薇才意识到,那人是在自己掌心写字。林薇梗着脖子,一撇头,别扭地将白嫩嫩的手掌送到那人眼前去,“你!你再写一遍!”
一笔一画。第一个字笔画多得厉害,她越往下写,林薇的眉头皱得越紧。
“薇。”这随手捡来的姑娘从何知道她的名讳啊?
林薇怎么都记不起面前这张花猫一样的圆脸,对方一脸泥泞,她越想看清就越觉得那些泥点儿碍眼。林薇不知不觉间离那姑娘近了许多,几乎要挨到那人的鼻尖。
林薇攥着拳头,保持着警戒,居高问她:“你是谁?”
姑娘抬起头,眼中的黑色像是漆黑的镜面,映出林薇的面目。睫毛颤了颤,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嘶嘶嘶——”同样的声音,急促又急躁。姑娘环顾周围,向着附近的一口泉水踉踉跄跄奔了过去。急切的步伐就像山中的野兽。泉水清冽又甘甜,一捧一捧抹在她脸上,逐渐显出她的本来样貌。泥水沿着脸颊滑到脖颈,又钻进她贴身的衣物,她只是傻傻地盯着摇晃的水面。
那样子,就跟第一次见到自己一样。
她又低头盯着脚尖,拿手捶了捶自己的腿,小心地抬起一只脚,再抬起另一只脚。
那样子,就跟不知道自己有腿会走路一样。
林薇往她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先前有一堆的话要和林薇说,这下都不让林薇靠近自己了。
“你是谁?”
姑娘抖了抖肩膀,眼神飘忽,当是没听到。
林薇小跑到她面前,双手擒住这个随时逃跑的小哑巴,用了力气抠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趁她慌神,林薇就要逼出她的实话来。可惜的是,小哑巴说不出话,换成写的,她就不会在情急之下吐露实情了。
哑巴在她手上慢悠悠写到,“我有个邻居叫薇薇,你和她有点像。”
林薇一个字都不信。
逃亡这么久,一点危机都没遇到,这个底细不明的姑娘出现,林薇终于有了流亡的觉悟。
这个哑巴长得面善,傻憨憨的看着不会害人,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就拿这人当诱饵来捕获她呢?
林薇不知不觉将哑巴当成了假想敌。提防错了人,倒是不要紧,就怕她日后信错了人。林薇瞪着眼睛,竭力扮出凶狠,手掌挪到哑巴纤细的脖颈,在上头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离我远一点。”
小哑巴愣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迷迷糊糊的,林薇觉得哑巴是真的认得自己,但很快,她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了头脑。
林薇松开哑巴,吐出草茎,向她挥了挥拳头,“你不要来惹我!”
小哑巴动都不动,像个塑像。林薇快速转过身,暴躁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想要扮演凶神恶煞的坏人真是不容易,刚刚捏着哑巴的脖子,又怕掐死哑巴,又怕用的力气太小吓不住她。片刻的工夫,腻出一身汗。
走了几步,身后没动静,林薇放下心。
哑巴是个清白的哑巴。不过,她的谨慎也没什么错。
两个人再遇到,她是不会道歉的。
林薇回到自己的草棚,煮了一锅白水,往里撒了盐,切了点菌菇。在胸口摸索一阵,掏出两只土豆,切成指甲盖那么大加到锅里。
土豆菌菇汤腾腾冒着热气,她一直煮到土豆化成糊,心里觉得浓稠的汤水更解饿。拿一只缺口的陶瓷碗到锅里舀了汤,再将碗边的土豆泥都舔干净,正当她捧着干净的汤碗要端端正正地用餐,林薇听到棚屋外传来旁人的脚步声。
早前她在村里换过不少食物,零零碎碎被几个小贼盯上过,小偷晚上才来,白天来的……恐怕比小偷更加难缠。
林薇从火堆里拿了根烧红的木棒背在身后,她喝一口汤,将汤碗小心地放在地下。膝盖弯曲,随时准备扑向棚屋外那位不速之客。
那人的腿脚好像不怎么灵便,走起路来鞋底拖着地面,摩擦着干枯的杂草,悉悉索索。
林薇将木棒高举过头顶,一棒子将要糊到那人头顶,动作便在这一瞬之间停住了。
小哑巴头上的一根干草被木棒给燎着,一股子鸡蛋味道在小小的棚屋里蔓延开。
林薇咽着口水,肚皮咕咕叫。
哑巴伸手扑了头顶的火,疼得龇牙咧嘴。
林薇抱着胳膊,一脸冷淡,“幸好你长得矮,要不然,这一脑门杂草都别想保住。”
她抱着逐客的心思,出口来的话语都沾了毒蛇的唾液。哑巴眼珠动了动,没有生气,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纸包的汤圆。
指指汤圆,指指林薇,意思这汤圆是给林薇的。汤圆塞到林薇手上,再指指自己张开的嘴巴,意思是“吃”。
林薇爱吃甜食,她扔了左手的汤圆右手的木棒,佝着腰端起碗喝了一口土豆汤。
“我不要。”
白白的汤圆,下到汤里滑溜溜,软绵绵的。甜津津的馅料,咬一口就滋出来。她可不稀罕!
林薇扔汤圆的时候,将纸包重新包好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几个滚了出来。掉到地上,裂了几道缝,干豆沙和白糖粉都落在地上。
小哑巴蹲在地上捡汤圆,纸袋在手里没攥严实,咕噜噜又掉了好几个在地上。林薇帮她一起捡,一边觉得汤圆真好看。
林薇问:“哪来的?”
小哑巴:“别人给我的。”
谁给的?小哑巴慢吞吞写了两个字,“邻居”。
林薇翻了个白眼:“你骗人!”
你怎么晕倒的?小哑巴写到:“那人又不想把汤圆给我了。”
林薇将纸袋抢过来,展开里头漂漂亮亮的汤圆,说道:“你骗人!”
真把汤圆揣在兜里,挨了一顿打,汤圆怎么可能还是好端端的。
小哑巴写:我藏起来了。
林薇呼呼吹着汤圆上的灰,没理这个小骗子。汤圆上有灰,不干净啊。可要是用清水洗了圆子,黏糊糊的就没形状。
她满心的纠结,小哑巴就提心吊胆望着她。
最后,林薇舔了舔嘴唇,眼睛放光对哑巴说道:“我们一起吃吧。我有锅,你有汤圆。”
原本就是拿来给她的啊。哑巴点点头,盯着地面什么都不说了。
一觉醒来,真是认不得这个妹妹了。
她的续命药吃得不及时,那时候系统正好沉迷一部的高.潮剧情,迟了几秒钟处理这个突发事态。林沐的身体多了股莫名的屏障,用不了了,系统于是在林薇身边就近找了副最适合苏沐的身体。
不止长了与她一样的福气脸,还和她一样有腿疾。最“贴心”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被人灌过热砂,说不了话,是个哑巴。
苏沐不在林沐的身体里,就算不上是林薇的姐姐,两个人互相就不算认识。苏沐与林薇相认到一半,硬生生地收了手。
她真没想到,林薇在这里过得这么不好。
娇气的小丫头肤色比从前黑了两个度,眼睛乌黑黑的,像是一匹野狼。
一个人流落在外,没她想象中的慌乱,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单纯好欺。
反而是她,在这个小丫头面前处处破绽。
林薇将煮好的汤圆递给她一碗,苏沐舀着汤圆干哈气。汤圆都快凉了,她还一脸的神游,还在哈气。
冷掉的汤圆就不好吃了。林薇一早吃完了,就盯着她这里。本着节约粮食的原则,林薇飞快地咬住了勺子里的汤圆。
苏沐突然动了。
胳膊肘带着勺子往右撇,林薇衔着勺子与她对上眼。
蠢蠢的,看着又不精明了。
苏沐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林薇黑了脸。
苏沐照顾了林薇半天,林薇转而照顾她。苏沐裹着满头沉重的绷带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没下过床。系统为她屏蔽了痛觉,她就觉得头脑里刮风似的,一阵阵的眩晕。
苏沐抓住小孩的肩膀,摇啊摇,“你说你!你是不是给我砸出脑震荡来了”
小孩眉头都没抬,“不严重。”
于是,从系统那里吃了一堑又一堑,苏沐温故到一个人生哲学:靠人不如靠己。
躺在床上的日子无聊到仅仅能盯着帐顶发呆,林薇陪着她也是无事可做。林薇在苏沐房里转了半天,找出苏沐陪嫁带来的一箱子书。林沐比她爱读书,苏沐是知道的,但开了箱,她还是吃了一惊。面上摆的是《女诫》《女则》,往下是地方志和游侠列传,最下头的,说是她爹的她都信。
都是观书名就晦涩的书目,林薇唯一眼熟的是《孙子兵法》。原来的封装烂了,书脊是搓了新绳穿的,一页一页的,书角都蜷起。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从来都比不过林沐,原来人家一步一步都拿兵书当自己的行动准则。
苏沐躺到夜深,绿崖点了灯,布了菜请她进食。林薇枕着线装本睡得美滋滋,口津都涎到书皮上。
“醒醒。”苏沐没仔细翻过原身的东西,认不出这书是自己的,就说,“你读的是好书啊。”
这书从古到今都能算是畅销书,故事嚼烂了,道理嚼不烂的。必然是好书。
林薇迷瞪瞪的,闻言仰起头,找了半天找到苏沐的脸,“姐姐,这是你的。”
“嗯?”原身有这爱好?苏沐正要和系统商量,又头疼,疼得和之前不大一样。麻丝丝的。她皱着眉头疑惑道:“是有一位先生给我列了书单,教我看。”
可她接受了原身的记忆,既不记得这书,也不记得那位先生。
林薇觉得自己知道那人是谁。
“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吧,记不清了。”苏沐搀着她的手,将睡懵了她从桌案架起来,“薇薇,我们去吃饭。”
饭桌上,苏沐一口一口吃得用心,林薇有意想问她那人的来历,就是找不到时机。殊不知,苏沐与她存了同样的疑问,正在拷问系统。
小孩皱着眉调用资料,银色的数据流从他左耳进右耳出,然后它说:“这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里展示了这个世界的某一部分,现在,我们找到着手点来寻找那部分未知了。”
苏沐纠正它:“是我。”
系统点头如捣蒜。是你是你,当然是上了贼船的你来摸索剧情啦。
苏沐吃着饭,叹了口气。
林薇:“菜不好吃?”
苏沐接着她给的台阶,说道:“不合胃口。”
林薇埋头,再抬头就说:“我想家了。”
“那我们明日回家?”
“不。”
想家却不想回家。她的家,在家人决定让她顶替林沐的那个夜晚,就已经不存在了。
曾经有个身负婚约的小姐说羡慕她家里没有兄弟,父母全心爱护她们一对姊妹。那位小姐被她父兄当作是官路上的一块基石,嫁给了丧妻的上级属官。其实她与那位小姐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同样是棋子,姐姐比她更重要。
这几日林沐在夏侯身上投入的关注明显变少,她才能像离家前一样与姐姐两个人平平淡淡地吃饭。
感情会湮灭在琐碎中。
细枝末节,毫不起眼的东西,才是摧毁一切的根源。
千万根稻草压垮一个人。却不是这一根,也不是那一根,而是这些因果串联。
几夜之前,林薇以为她已看清了林沐的真面目,哪怕两人有血脉亲缘,她也不会信了。
现在……她竟背弃了因果。
似乎忘了,姐姐曾在她婚后归宁的日子对她说,我还没穿过嫁衣。
似乎也忘了,姐姐扮成她与夏侯幽会,害她沦为夏侯的姬妾。
“姐姐……”林薇执了苏沐软绵绵没握筷子的左手,她问了盘桓在她头脑不得解的疑惑,“你究竟为什么改变主意……嫁给夏侯?”
林沐想得到的,使出千方百计都不容放过。那是什么让她选择捡起夏侯这步废棋?
这个问题,原身有答案,但她不会说。占了原身身体的苏沐愿意向林薇坦白,却根本一无所知。要她说,作者就是恶趣味想把人家双胞胎放在一个宅子宅斗,不行吗?
系统说它掌握的世界生了变数,或许不是变数,是世界法则自己在修补原作的漏洞呢?
这两位聊起心事,绿崖就退到房间外等着苏沐召唤她。林薇见她迟迟不答,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可是不能说?”
林薇一直接受不了姐姐与自己反目的事实,翻出那堆兵书就更觉得事出有因。只要姐姐不是讨厌她、故意难为她,林薇觉得林沐随便说什么她都能信。一双希冀的眼,将苏沐看得坐立不安。
不知道……这么答肯定是不行的。
苏沐皱了皱眉,装作竭力回忆,“与那位先生有关吧。可不知为何,我想不起来了。”
之前无意间揭开隐藏剧情的一角,只是些零碎的记忆就刺激得她心念不稳,将些不能说的话说了出口。苏沐不大会说谎,有理有据地说谎就更难了,因此她毫不犹豫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先生出来挡着。具体嘛,反正她不记得了。
虽然是胡说八道,苏沐还真觉得,那位先生与这些变数逃不脱关系。要不然,她为什么不想起别的,就想起那位算不上她师父的先生。
想起来的东西太细碎,苏沐一边梳理一边自己脑补了一堆。大约知道的就是,林沐的世界观教这人给重新理了理,到林沐与夏侯结识,之后林沐的许多选择都照了他的授意。
这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苏沐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算是懂了,这人应该是古代的洗脑高手,不花多少精力,都能遥控林沐受他的意志驱使。
苏沐思路越跑越远,不想让林薇发现自己在走神,她就装的是头疼,开着小差揉着脑门。
林薇见她这样子,脑洞一时也大开,她一把握住苏沐的肩头,声音抖啊抖的,“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他是不是逼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真傻了。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一脚踏两船早晚劈了叉,那个神秘兮兮的人肯定不是姐姐的情人啊!
苏沐这回说了老实话:“我不知道。”
苏沐穿来没将原身的记忆接受完全,林薇就将姐姐“失忆”归因到那人身上。一想姐姐浑然不觉自己受了旁人的利用,她就心疼。
“姐姐……”
姐姐怎么能忍受旁人摆布的,想想就不能忍!
林薇飞快地放下心防,与苏沐同仇敌忾。苏沐想不着林薇能帮上她什么,但这下,她与林薇冰释前嫌,穿越之初的目标也达到了。
“薇薇。”苏沐挠小狗一样挠着林薇的发顶。林薇怕痒,缩着脖子。步薇薇没有过这么生动的表情,苏沐看着稀奇,就又挠挠她。
林薇喘着气,“姐姐!说要紧事呢,你怎么还有心情玩闹!”义正言辞,小脸熏红。
苏沐心口一跳。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犯规!说句话,撒个娇,简直要人命。要是步薇薇没那么硬邦邦,她可能早就变成步薇薇的跟屁虫了。没看她受尽那位的打击,也依然受到薇薇吸引百折不挠吗?
“夫人。”绿崖重新进到里间,正正好抓到自家小姐傻不愣登盯着亲妹妹的脸。心底不想承认,她好像只有陪小姐逛街,在一位浪荡子面上见过这个表情。
“夫人,娇娇来找您。”她又说了一遍 ,小姐恢复成是她熟悉的模样。处变不惊(面无表情),淡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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