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青龙不远不近跟在凤凰之后,班大师驾驶掌舵,盗跖盘腿将高月护在膝上,神色肃穆。刚刚经历过一场与帝国的生死决战,活下来的人都算得上逃出生天。他手搭凉棚往前方眺望,嘴里喃喃道:“奇怪,这个两个人怎么像靠在一起?”
班大师唬了一声,哼道:“他们两个?多半是你眼花了。”
没过多久,班大师就知道盗跖并不是看花眼。
……
抗秦义士聚众撤退极易被秦军阻击围捕,张良当机立断,请诸位分散自行撤离坑杀刑场。儒家三当家策划出几条撤退线路十分精巧,都是前往旧楚与旧韩故地,那里秦军的势力单薄,就算是想搜捕,也会遇到重重阻力。众人只需化整为零,或者山中躲藏数日咱避风头,或是隐于集市皆可。
从早上开始下的大雨早就停歇,但是那泥泞而阻滞的感觉停留在所有人的心中。
今日惨胜,谁又知道明日呢?
只要秦国在一日,只要商君之法在一日,酷刑暴政就会在一日。侠肝义胆者唯有以血求得一线生机,换来东躲西藏的残生。
所有人皆默默告别,口虽不言,心中却似漆黑深夜里被一线光照亮,拨开云遮雾罩的丛丛叠嶂,隐隐出现了一个出口。
或许,那是改变这个世道唯一的方法。
墨家诸位堂主和儒家的两位当家一同前去与流沙汇合,流沙的人自然也要寻找流沙主人。咸阳四周便有村落,因为户籍强行被迁走,已经败落。这里人烟稀少,幸而有了蝶翅鸟的指引,寻人这件事情变得事半功倍。
蝶翅在高空盘旋,说明已经找到流沙主人的落脚点。
这次汇合众人赶到的时候,盗跖操着手站在一边,望着树梢上跳跃的蓝色小鸟。可惜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
高渐离朝他身后看去,卫庄曲起一跳腿坐在树下,手中杵着鲨齿,闭着眼睛,应该是在调息。盖聂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也靠着树,半躺半卧,头微微垂下,闭着眼睛。他身上被黑色的斗篷盖着。这让人立即想起了之前他被天明一剑刺穿的伤势。
鲨齿与渊虹插在他们身前不远的地上,交叉倾斜着,就像两个人的关系。彼此靠近,等到太近了,锋利的剑刃就会伤害彼此。
高渐离立即问盗跖:“巨子呢?”
盗跖朝机关青龙努了努嘴:“班大师在照顾他和月儿,我检查过,应该没有大碍。只是盖聂就——”他想做一个表情,但是选来选去又怕太轻浮激怒了流沙,只能再次摇了摇头:“可能伤得很重,流沙的头子也一直不说话。”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赤练已经推开白凤,自己朝卫庄走过去。
高渐离虽然对于卫庄的情绪猜不透,但总是还能感受到流沙人对墨家的不友善。还好在桑海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处事风格。代替天明做决策的这几个月里,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冲动而一味追求是非分明。
说到底,这次能惨胜,流沙的助阵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端木蓉能醒过来,和流沙赤练提供的蛇毒也有关系。接触的越久,他开始明白盖聂为什么在机关城的生死关头会心软,下不了手。有时候,要学会了无视对方尖刻的言语,只要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就好。
所以这个时候,高渐离无视了流沙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他朝卫庄走去,停止七步之外的距离,显得既没有攻击性,又留出足够的尊重的尺度。
“盖聂他——”高渐离斟酌着开口:“他伤得很重,必须要尽快回墨家,端木堂主已经醒过来,或许能有办法。”
卫庄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赤练也受了伤,没有以往刻意展示的娇媚,她撩开沾了血的头发,开口道:“墨家医仙?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又能如何?”
高渐离:“墨家早桑海的据点隐蔽,易守难攻。就算有秦君搜捕,小圣贤庄也在可触范围之内。此番鬼谷派对诸子百家有恩在先,加上儒家三位当家坐镇,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眼下,恐怕是最适合诸位暂避休整的选择了。”
赤练将目光投向卫庄,事实上高渐离说的话并没有错。流沙最近的据点离这里太远,他们也不可能允许墨家的人进入那里。她目光看了一眼那个脸上几乎毫无血色的男人,仅仅依靠他们自己,恐怕救不活他。
“庄……”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风吹过林间,吹斜了残照的夕阳。
卫庄站起身来,没有大氅遮掩的身躯擎长而健硕,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赤练却看见他展开后的石青长袍上一团已经开始变黑的血迹,立即露出焦急的神色:“庄,你受伤了?”
卫庄转身蹲在盖聂跟前,他们的距离很近了,已经不是简单“查看对方是否清醒”的距离。只要一伸出手,他就能够得着对方。
“这些,不是我的血。”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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