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洲一路哼哼唱唱地来到了椿树村,沿途的田里土里但凡有长出的农作物新芽都被他给践踏采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刁了根毛芊芽儿在嘴里,满脸的春风得意。
唱到尽兴处,抬眼就瞧见前方不远处蹲了个身穿粗布麻衫的小孩,双眼如饿狼直冒绿光。
呸!
吐掉口中的嫩草,徐之洲快步走过去,在离他三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小杂/种,真是不巧啊,本少爷心里正不爽着呢,竟然遇见了你!是不是老天都看不惯你,想让你挨一顿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徐琰蹲在那里淡淡地瞅着他,什么话都不说。徐之洲见他一副软柿子模样,越发得寸进尺:“小子,你的牙齿长出来了么?骨头还疼不疼啊?你那不争气的娘是不是哭得肝肠寸断呀?”
说完这番话,白衣少年仰面大笑,像一棵随波逐流的海草,飘摇无根。
徐琰不慌不忙地盘腿坐下来,古铜色的面容上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他就对着徐之洲竖起了两根中指,徐之洲自然不知道他这是在鄙视自己,反而笑得愈发得意。
“活的智障。”
徐之洲的尬笑很快就被他这句话给中断了:“什么意思?”
徐琰笑而不语。
徐之洲穷追不舍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骂我?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告诉你,今儿小爷心情很糟糕,碰到我,算!你!倒!霉!”说罢就挽起袖子冲他走来。
扫了几眼刚刚盖好的陷阱,徐琰在心里默默地计着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噗通!
在他数到“七”的时候,交错织就的薄皮竹盖儿瞬间被重力踩塌,白衣少年与脚下那片干枯的草皮一同掉了下去,溅出粪水花的时候,徐琰趴在坑外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刺鼻的粪水沿着鼻腔一路滑下,嘴里也灌入了不少,又苦又涩又咸,可谓是百味陈杂。徐之洲挣扎着浮出水面,雪白的衣衫变成了青铜色,梳起的头发也被冲散,整个人狼狈不堪。
徐之洲抹掉脸上的粪水,一并将口鼻内的也喷了出来。头顶上方不断有似猪叫的笑声传来,他站在坑中紧握双拳,胸膛因愤怒而起伏不断。
徐——琰——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你·妈·的智障啊,同样的套路,你居然还会陷进去两次!哈哈哈哈哈哈,真是66666!”瞧着他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徐琰笑出了鼻涕泡,一边比出个“六”的手势一边笑道,“就你这智商,这辈子注定只能当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听不懂徐琰说的这番话话是什么意思,但那成串的嘲笑却是声声入耳。
哼,果然是野孩子,没有教养,连说出来的话如此都令人费解。
“小子诶,你给我听好了,”徐琰慢腾腾地爬起来站好,垂眼俯瞰着坑中的人,用少年老成的语气对他斥道,“今天算你命大,许是老天可怜你,让你再多看几眼世之风光罢了。这是套野猪的陷阱,我若是在里面插一些削尖的竹片,恐怕这会儿你的肠子都被穿成烂泥了。山中野兽凶猛,四下里都有我设的陷阱,你如果想多活几年,就不要往村子里跑,也别老想着找我们家的麻烦。
“我从没想过回到徐府,我娘也没做过对不起徐家的事,反而是你们徐家亏欠我们太多了。昔年徐家众人将我娘和姐姐赶出府时,你爹徐国生和你娘刘秋菊私自吞下了属于我们二房的那一份家产,又四处散播谣言污蔑我娘偷人,他们的种种恶性罄竹难书!你是觉得眼下老天爷没有收你们,便可逍遥法外,继续胡作非为?”
坑中粪水散发着阵阵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而徐之洲却对这些混不在意,令他吃惊的是,此番充满控诉的话竟然会从一个仅有五岁、且不会识文断字的野小子嘴里说出来。
对于当年将杨氏一家赶出府的事,徐之洲觉得娘亲和祖母并没有做错,那杨氏是个孤女,出身低微,根本就不配踏进徐家的家门,更何况是当二少奶奶!一个卑贱妇人所生的孩子,哪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娘亲出身大户人家,与爹爹生来便是门当户对的,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注定是个打洞的命。
再说了,二叔本来就是个药罐子,常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除了浪费家里的钱,半点贡献都没有,他凭什么和爹分家产?就算把家产分给了他,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收入自己囊中!
这样一想,徐之洲心里就痛快了不少,对这个五岁男孩所说的话不以为然。
徐琰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欠扁模样,冷哼一声,道:“这一次坑中装的是粪水,我保证下一次里面会插满竹片,若是有人不小心掉了进去,在这深山老林中,死了也无人知晓。”他往前凑了几分,放低语调,又道,“那个时候,我若是上门认亲,徐老太太定是欣喜若狂。”
有钱人最不在乎的是钱,最在乎的也是钱,他知道徐之洲的命门是什么,只有拿徐家的家产和继承权来威胁他,他才会有所顾忌。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了,娘亲身子骨弱,姐姐的胆子又小,能保护她们的,只有自己。
因为——越是凶狠的人,越是招惹不得。
徐之洲怕死,更怕别人和他争夺财产。祖母曾常对他说“童言无忌”这样的话来弥补他的不当言语,可此时此刻,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徐琰眸中的那份狠厉之色。
——那是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神色。
童言无忌,仿佛与他无关。
徐之洲怎么都没想到,他横行春华镇数十载,如今竟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他不甘心地爬出了陷阱,狠狠瞪了一眼唇角上扬的徐琰,拖着湿漉漉的衣衫仓皇逃走。
又费了好些时间将陷阱重新布置好,徐琰这才拍拍身上的泥土返回家中。
经过徐之洲这么一闹腾,他总算是有了一点警觉。来到这个朝代已经五年有余,若说这个家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不必再为三餐发愁了,母亲一如既往地软弱无能,被人欺负了都只能埋在心里,姐姐虽已长大,性子却随了母亲。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敢对徐家的人说个不字。
如今这个朝代是架空的宋朝,无论是文字还是服侍亦或是生活及饮食习惯,都与史书上的大宋王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本朝的赋税极为宽松,朝廷收税只按人头来算,不计农户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家中子女凡十二岁以下者均可免除赋税,男丁年满十八岁须得服兵役,若不想服兵役,上缴相应的银两即可。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阶级划分不再那么明显和苛刻了,虽说士农工商商一直在末,然而本朝的商人地位却很重要。数年前,朝廷为了提高国民收入,曾下诏鼓励世人经商,商人的地位曾一度与士人平等。
然而经商讲的是头脑和天赋,盲目的下海只会赔得倾家荡产。鼓励经商的政策还未成型,就有不少人赔本到走投无路,就这样,朝廷的支持也在不知不觉中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今日之事,徐之洲不可能就此放弃,若自己不变得强大起来,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夜已深,徐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眠。深思熟虑许久,在科举和经商之间,他最终选择了经商。
他是个穿越者,或许如中所描述的那样,生来就带着某种特别的力量,给他主角光环,令他在科技落后的地方得以生存下来。
扯远了……
科举朝堂于他来说,要学的不仅是广而博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对权谋的剖析。为官者,或为国,或为民,或为己。他没有胸怀天下的大义,只想要娘亲和姐姐安好。
一己私心,必为佞臣。
既然如此,经商便是个不二之选。
更何况,古往今来,有不少传奇商人为世人所铭记,比如战国之吕不韦。
再比如,新世纪的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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