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那一天有蒲的饭量便少了些。
尉迟珈蓝苦着心庆幸有蒲因为对他不在乎,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掩饰,所以他才能观察到有蒲身体衰败的迹象。
吃完饭, 尉迟珈蓝便又伸出手主动牵住了有蒲, 扶着她上了马车。
既然已经衰败了, 又是在这野外, 他一定一定要多主动照顾有蒲, 不能因为害怕等任何原因让有蒲直面难受。
看着有蒲躺下后,他拿了些东西转身准备下马车。
“又是去占卜吗?”有蒲自躺下后就一动也不动, 只张开嘴问道。
“……嗯。”
“别去了,反正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尉迟珈蓝紧了紧抓住龟甲的手, 咬牙说道:“我知道……”他没有反驳有蒲, 但他也不会就此停止。
“妖是异类, 行事需要谨慎, 你这样会损坏你的运势, 就算再长的寿命也禁不住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浪费。特别是算我这种天命已定的,更是完完全全是在浪费你的运势和时间。”有蒲难得地说了一段长话。
自离开京城,她就已经没有如此过了。
这段话还都是关心他的话,尽管说的时候语气里毫无情绪,但还是属于关心他的话……
是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悔痛了吗?
可是这样的有蒲,更是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总会有奇迹发生的,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万一真的出现了奇迹, 不做就是真的浪费了。”尉迟珈蓝温柔地说道。
出去的尉迟珈蓝仔仔细细地弄好车门的帷幕,生怕冷风透过车门,落到身体不好还体温越来越低的有蒲的身上。
出去后他立刻占卜,虽说心中的希望一直不愿意灭掉,但尉迟珈蓝占卜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无力。
因为正如同有蒲说的,已经无法改变了,奇迹什么的只是妄想而已。
今天也是同样的结果,但不知道是不是尉迟珈蓝的错觉,他恍惚觉得那黑得不见五指的黑暗好像更加黑了。
明明那黑色是非常纯净的黑色,很难再黑下去了。
尉迟珈蓝的心脏慌得飞速地乱跳,结束后用手捂住太阳穴,竭力劝服自己那只是太过慌乱无助时产生的错觉。
忘记这些,多干些有用的事情。
尉迟珈蓝站了起身,都不收拾好地面,随意收了占卜的要物,就回有有蒲的马车去了。
你不要有事啊,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求求你不要那么快就有事啊……
尉迟珈蓝隔着被子搂住有蒲,紧闭着眼睛祈求道。
可这种事情哪里是光求有蒲就能有用的,而且不说出来,对方根本不知道尉迟珈蓝的想法,谈何请求。
他当年应该聪明慎重些,不该答应让有蒲换命。
有蒲一开始郑重地确定他不怕代价后,却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代价问题,他当时就不该被那语气迷惑,更不该对自己承受代价的能力过于高估,他应该重视的……
尉迟珈蓝把头抵在有蒲的后背上,隐忍地哭泣。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棉被,尉迟珈蓝的动作也小心翼翼,但有蒲还是醒了过来了。
尉迟珈蓝一开始没有发现,还是有蒲说话了他才知道的。
有蒲没有动,只说话:“你别难受了,已经够了。”
尉迟珈蓝的心脏揪成了一团,只会说道:“对不起……”
有蒲沉默了一小下,说道:“已经够了,我也累了,不会再恨你了。”
尉迟珈蓝抱住有蒲的双手紧了起来,他说不来话,只能摇着头。
可惜有蒲看不到,只能听到身后好像是头发与被子之前的摩擦声。
“你若是真愧疚,就和我为你换命的时候许愿的那样,好好地活着。”有蒲缓慢地说道,说完又听到了身后的那奇怪的摩擦声,不过她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你在摇头?”
尉迟珈蓝动了动,挣扎着起身,到了有蒲能看到的地方,跪坐在有蒲面前,双肩内扣着,泪流满面的脸蛋低垂着紧紧地看着有蒲。
有蒲闭眼无言了一小会儿,才和尉迟珈蓝对上视线:“我说的好好活着是让你多做善事。你不必摇头。”
尉迟珈蓝很想摇头,但他要听有蒲的话,不然有蒲会生气的,她现在身体不好,像以前那样动气打人容易伤身,所以他要忍着。
有蒲看着尉迟珈蓝不回应的样子,正准备继续说话,但张口却是失声了。
她要死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尉迟珈蓝一看就慌乱了,拿起手帕给有蒲擦眼泪。
现在有蒲怕冷,若是又哭,身体会更差的。
“是我的错,你别难受,我什么都答应你。”尉迟珈蓝慌乱地说道。
但手帕抹眼泪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有蒲的皮肤时,尉迟珈蓝僵滞住了,因为他摸到了极其冰凉的皮肤,那温度一摸就可以完全确定有蒲的身体降温,不需要自我怀疑。
“你……”尉迟珈蓝紧绷着身体,握着手帕的手紧握成不自然的拳头,“你别难受,我什么都答应你……”
有蒲紧闭了下眼睛,又张了张口,这次终于能说话了,虽然声音沙哑得难听,还小声得很难分辨她在讲什么:“我没想到来得那么快……也好,省得难受了。”
尉迟珈蓝六神无主地突然起身,翻箱倒柜地找药粉,直接给有蒲服下:“会好的,你坚持一下,会好的,你坚持一下……”他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可是好像是药粉太干了,有蒲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有红色的液体从她口鼻流出。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你坚持一下,就快好了!”尉迟珈蓝越说越大声,一手拿手帕不停地擦着有蒲脸上的血,一手准备给有蒲喂药。
但那血多到将尉迟珈蓝拿着手帕的手都染红了,尉迟珈蓝怎么擦有蒲的脸都擦不干净。
“求求你坚持一下。”尉迟珈蓝无力地崩溃着说道。
可能是他的祈求终于有用了,有蒲不咳了,血流的速度逐渐减缓,虽然那减缓的过程很难发现。
尉迟珈蓝拿着被子给有蒲擦血,擦完后将有蒲抱到怀里,伸手拿了一个水袋,将药粉倒在嘴巴里又喝一口水,然后将口中的药汤送到有蒲的口中。
靠着他的帮忙,有蒲才能喝下。
所以他是有用的,有蒲离不开他,只要坚持,总会能让有蒲过得更加好。
尉迟珈蓝无视掉有蒲已经涣散的眼睛,准备给有蒲喂第二口药汤,但这次没有成功,因为很久变不了狐狸形状的有蒲,这尉迟珈蓝的怀中又变回了狐狸。
尉迟珈蓝的全身都像死人一样僵直了。
赤狐的身体是冷的,即使身上的皮毛再多再松软温暖也是冷的。
有着皮毛保暖的狐狸,居然比人形还冷。
他终于咽下了口中苦涩的药汤,将赤狐的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分别管着两辆马车的仆人听着马车里撕裂的哭声惊慌失措,上前想问情况,却被大巫喝止。
车外的仆人也不知道车内的大巫怎么知道的,他们只记得大巫用仿佛毁灭一切的语气让他们滚开树林。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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