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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采唐泪流满面。
平王妃这个女人, 坏的时候恨的人牙痒痒, 体贴起来暖的人心底发烫!
“你高兴我不高兴, 你不能死在这儿, 给我好好撑住了!”
“唉……”平王妃叹了口气, 艰难伸出手, 替宋采唐擦去腮边的泪滴, 全然忘了,她自己也在流泪,“对不起, 要以这样的形式同你告别。替我和挚儿说,别难过,生老病死, 谁都逃不过, 早晚都有这一天,我只是……离开得有些仓促罢了, 不要想不开。”
宋采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发抖, 咬着唇绷着眉, 一脸倔强:“我不是传话丫头, 更不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有话等你见了他自己说!”
平王妃笑了。
“你看, 你跟我安慰人的方式一模一样……叫我怎么不喜欢?”
宋采唐瞪了她一眼:“省点力气,以后说话吵架的时间还多呢!”
“可我偏这个时候有谈性呢,人年纪大了, 总有些任性……”平王妃尽量放缓呼吸, 温柔的看着宋采唐,“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要的,只是你和他安全顺遂,福寿康宁……其实我一直不喜欢留给挚儿的印象,太丑陋,让他恨我也好,最好一点也别伤心……”
话越到后面越低,凝满说不出的感怀和遗憾。
宋采唐握着她的手,杏眸湿润,浸着天际的微光:“您怎么会认为,他一点都不知道?”
平王妃愣住。
宋采唐将手中抚过岁月风霜,不再润泽饱满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如月下流淌的湖水,清澈幽缓:“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您说的对,早晚有一天,您会离开我们。但不该是这里。您应该活过耄耋之年,白发苍苍,手上脸上都有难看的皱纹,坐在榻上,看着我和赵挚的孩子坐了一地,拉着您的手淘气撒娇,霸道哭闹……哪怕抵不过岁月无情,您也应该心生不服,强硬的和岁月谈条件,舍不得孩子们一天,又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认了命,服了软。”
“我认识的平王妃,和我骨子里相像的平王妃,我不信会服软!”
“我和赵挚还没成亲,老王爷已经去了,您舍得看他没长辈帮忙操持?”宋采唐语气又软了起来,别过脸,不让人看到可疑的微红,“我宋采唐,您也知道,商家女,见识不多,唯一的爱好是剖尸破案,女红厨艺中馈,一样没学过,您撒手不管,是想让我败了王府么?”
一番话软硬兼施,入情入理,像暖暖小手轻揉你的心肠。
越是平日坚强的女人,说出这样类似恳求撒娇的话,越是让人受不了。
平王妃知道宋采唐在激她,但她真的被激起来了,身体很累,心口很疼,但从骨血深处,泛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她想撑过去!也能撑过去!
她想亲眼看一看宋采唐描述的未来,一地的孩子,乖巧的,可爱的,撒娇的,淘气的,霸道打滚的……
“王府有我看着,你尽管败!”
平王妃这句话声量不高,在这一刻,却有了豪情壮志的激昂。
宋采唐眼睛一亮:“那您就好好撑住了,我绝不会让您死在这里!”
“便是咬牙,我也会撑住!”平王妃眼梢微扬,优雅笑容里带出一股执拗和霸气,“好孩子,你去忙,我想做的事,从不会做不成!”
宋采唐用力握了下平王妃的手,不再耽误,提着裙子进了内殿。
解药,仍然要找!
陈皇后不在,建安帝不在,连大内总管都不在,这次的祭陵典,几乎带走了宫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平王妃在此,地位就是最高,不管前事如何,现在的她和宋采唐,没人敢拦。
宫人们不敢管,也怕找后帐,个个跑得比贼都快,宋采唐想找个人问都问不到。
就在这时,大殿窗外突然探出个小脑袋,梳着宫女头,戴着小珠花,腰间还缠着银色丝绦,见宋采唐看过去,惊得跟个兔子似的就跑,被宋采唐拦住了。
这个宫女算是个熟人。
陈皇后将李启尸体带给宋采唐让她破案时,她要求两个宫女帮忙,这个截小珠花的,就是其中一个,叫珍珠。
宋采唐蹙眉:“可是有话同我说?”
玲珑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你怎么知道’!
宋采唐时间不多,没空解释,小宫女太年轻,心思也单纯,撒个谎装个假都不会:“想说就快点,害怕反悔了,就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闲别出来瞎跑,今天情况不对,小心丢了命 !”
珍珠揪着裙子边,眼睛有点红。
在宫里这么久,再傻也知道长点心眼,否则早成了井底的白骨。主子们各有各的性子,但没一个人会关心下人的死活,只有面前这位宋姑娘,真心没把她们当听话的狗看,尽量体贴。
旁人见了这份难得,大约会想骗一骗,得些好处,可她……很想珍惜。
宋姑娘真的很厉害,不像别的女人,只凭心计活着,一辈子拉拉踩踩,最终面目全非忘,成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人,宋采唐心间手里,有的是另一片天地,宽广无垠,阔朗净美。
不输男儿。
好让人羡慕。
珍珠觉得,她这样的小宫女,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到同样的风景,但崇拜一下,想象一下,还是很美妙的。
就像暗夜里最绮丽的梦,珍珠想用手好好托住它,时不时看一眼,就能很幸福。
她不想宋采唐死。
不是心腹,知道的东西不多,但跟着这些日子经历,她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寝宫里有间暗室!”珍珠见左右没人,闭着眼睛快速说话,“里面藏着最要紧的东西,只她和孙嬷嬷知道怎么开,皇上都怀疑的!我也没见过,就一回值夜时听到了点,要不是机灵跑的快,早被灭口了!我,我就知道这么多,帮不了你,你快点,别死在这,不值得!”
说完珍珠就跑了,快的像一阵风。
宋采唐判断珍珠没有说谎,迅速进了陈皇后寝宫。
一进来,头就大了。
皇后寝宫,很宽!
暗室在哪里呢?感觉哪里都有可能啊!
宋采唐手抵下巴,长眉蹙起,逼自己——想!
用力想!
暗室会在什么地方?哪里最合适,最不容易暴露?
打眼一看,哪都……可疑。
可恨自己没有跟着赵挚好好学一学机关!
到底在哪里啊!床底?柜子边?还是地板下?
不对……压力到极限,宋采唐突然灵台一清,找不到痕迹,判断不出方位,也没关系,但凡暗室,都是需要空间的,让自己跳出来看一看,脑中按房子样式想一想结构图,找哪里不合理不就行了!
她是路痴,经常辨不清东南西北,但站在一个地方,虚拟本地的环境,却是没问题的!
很快,宋采唐眼睛一亮,找到了,就是这里!
这面墙,感觉不大对,结合旁边房间,宽了非常多!
暗室一定在这里。
可光光一面墙,机关在哪里呢……
找到暗室,宋采唐又犯了愁。
时间不多,她能等,外面的平王妃等不起!
……
“来人啊——有人闯宫了!”
“救命——”
“有人造反了——”
宋采唐心下一跳,她这还没找到机关,外面竟然乱了!
有人造反?带兵闯宫?谁?
今天的主战场不应该在祭陵么?陈皇后要搞事,那边才最高效快捷!
宋采唐担心外面的平王妃,更着急此刻的形势。
机关机关机关机关——
机关到底在哪儿,怎么开!
宋采唐及得团团转,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一个点。
这前前后后经历的案子里,与通敌判国相关,每次都会出现的线索不多,但机关盒和水道通路一定不会落下。
她恍惚记得,之前栾泽,卢光宗死前,除了这些,还留下过文字线索,是组织内部的约定暗号。
机关盒,必须要图纸才能开启;水路通道,可以找的渠道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水路,陈皇后下意识的选择,可能暴露了一些喜好;文字暗号,大多聪明,读书多的人会喜欢这种方式。
图纸……水……文字……
宋采唐视线环视房间,落到了墙对面的书架上。
书架上的书,内容用文字承载,上面没有任何与水有关的东西,却有一座双鱼玉摆件。
至于图纸……
因为亲自研究,还被赵挚教过,宋采唐知道机关盒里有隐藏暗门,打开的方式只有一种,也很简单,就是避过障眼法!
宋采唐迅速走到书架前,拿起双鱼玉摆件,仔细观瞧。
两条鱼是跃出水面腾空的姿势,对立而靠,腹连腹,鳍靠鳍,尾相反,鱼头齐齐冲天,看起来……精致好看,却没任何异样。
可若把它放到书架一角,就不样了。
它的鱼鳍相连处,能巧妙的扣到书架里侧的木撑上!
宋采唐不再迟疑,将双鱼摆件摆过去——
‘嗒’一声轻响,墙上开了一道门!
……
祁言带着人,从宫门一路冲进来,高高举着手里金牌:“奉圣上令,前来公干,所有人闪开!”
今日祭陵大典,皇上皇后不在,整座宫里没个主事的人,听风声外面好像不对,人们不大敢认祁言的牌子,大着胆子拦。
可祁言着急,今天又是带着人来的,别人拦,他当然要闯。
这一来一往,形势就别扭了。
本来开打就虚,真打起来又不好停,很多人都是硬头头皮坚持。
也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比如陈皇后的人——或者说,想效忠陈皇后,如今还没走到心腹位置,能猜到一点陈皇后心思,知道要搞事,却不知道更多,想趁机立功的人,就打了鸡血了。
个个喊声震天,群情激奋,一副不把祁言干死不罢休的样子。
之所以没管宋采唐和平王妃,一来那是后宫,陈皇后吩咐平王妃比较机密,旁人知道的不多,二来平王妃一直都是陈皇后‘心腹’啊,她要干什么,大家看不懂,也不敢拦,没准就是皇后娘娘让的!
皇后娘娘心思,岂是普通人可以猜度的?
场面特别乱。
祁言带的人有限,正经经历了一番危机,要不是身法练的好,早就被射成刺猬,浑身挂彩了!
此番前来,他早就知道会不顺,也知道会有一番危险,闹不好小命得丢,但他不怕。
“今儿个就让你们好好瞧瞧老子的本事,老子可以经常不靠谱,也可以最靠谱!”
祁言手中长剑挽出剑花,锋亮光线落在眸底,炽热,又耀眼:“只要老子在,这天塌不了!”
“羡慕什么挚哥,老子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宋采唐!宋——采——唐——”
“你在哪里,应一声听听,老子来救你了!”
他一边喊话,一边带着人往宫里冲。
距离太远,宋采唐当然不可能回应他,但他向来聪明,提个人过来问问,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终于,一路拼杀到殿前,他看到了靠着大迎枕,勉力撑在榻上的平王妃。
以及,平王妃胸口衣襟上的血。
“您怎么了!”
祁言跳过来。
平王妃一如既往优雅沉稳,淡淡看了他一眼:“放心,有口气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我找到了!”
就在这里,宋采唐远远跑过来,呼吸急促,鼻尖还渗着汗。
“我找到了这个瓶子!”
她把瓶子拿给平王妃看,瓶子打开,里头是半个小指腹大小的褐色药丸,药香扑鼻,没有任何不好的味道。
宋采唐有些迟疑:“我感觉它不是对身体不好的药。”
之所以迟疑,是因为瓶子外贴着纸条,写了两个字,解药。
如果不写,宋采唐可能会更果断,可它明晃晃写了,宋采唐有点担心,这不是别人做的套。
可一个套用得着这么做,藏的这么严实?又是机关又是暗室的……
平王妃比她果断多了,直接从瓶子里倒出一枚,仰脚咽了。
祁言这才明白:“您您您中毒了?”
平王妃:“马上就解了。”
宋采唐长眉挑的高高,很紧张,又很忐忑:“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平王妃比她稳的住,也想的开,“你们先看看,把外面事平了。”想了想,她从身上摇出一块刻着‘平’字的铁牌,递给宋采唐,“这个东西予你,可能有用。”
这是平王府的令牌,赵挚的父亲当年征战沙场,立功无数,用的都是它,很多人见过,更多的敬重崇拜,一旦它出现,不会不给面子。
宋采唐和祁言立刻往外走,拿着令牌,加上话术,平息乱势,并答应马上离开。
再回来时,平王妃脸色还是不好,但已经有了力气,呼吸平缓,也不吐血了。
显然,是解药没错。
“她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医药,估计是担心自己弄混,”平王妃冷笑一声,扶着宋采唐的手站了起来,“走,我们离开这里!”
宫里没主子,主战场不在这里,再加手上有金牌,离开并不是很困难。
“我知道你们都有事,我一个人回王府可以,”平王妃在街上和宋采唐道别,“你去找赵挚,然后和他一起,活着回来。”
宋采唐皱眉:“可您的身体——”
“我既没死,自然知道怎么善待自己,用不着你个不懂中馈的小姑娘操心,实在担心,就早点回来。”
平王妃话音淡淡,但眼神殷殷,看向祁言,沉声叮嘱:“你也是,护好宋采唐,也护好自己。”
祁言笑眯眯:“您就放心吧!”
宋采唐没说话,可只看她紧紧抿着的唇,不赞同的眼神,就知她还是不放心。
“好了,你是大姑娘了,不许再让我操心了!”平王妃当即立断,叫了声小黑,“带她走!”
小黑是赵挚的马,今日并没有跟着赵挚,而是随着祁言一块过来了,早就冲着宋采唐献殷勤,又是打响鼻又是甩尾巴,可惜宋采唐就是不理它,急的它都有小情绪了。
现在平王妃啥叫,它立刻神气起来,嘴一张,就咬住了宋采唐袖子,拽她过去。
祁言再搭把手,往她肩上一抓,她就坐到了小黑身上。
“咴咴——”
小黑扬蹄长嘶,撒开蹄子就跑!
宋采唐:……
“那您自己小心!”
只能对着平王妃大声叮嘱。
“放心,若有意外,我会去寻你们,”平王妃声音顿了顿,“你家里,我也会帮忙看着!”
这边祁言连给宋采唐歇一口气的工夫都没给,迎面就甩来几个卷宗:“挚哥和温元思整理的,说你必须得知道的事——还有你大姐关清,大姐夫曹璋一并捎来的消息!”
宋采唐默了一瞬。
赵挚温元思关清她都懂,姐夫曹璋是什么鬼?
难道就在这几日里,这件事订下来了?
祁言那边还在大声喊着:“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去那里,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宋采唐被关几天,与外界发展隔离开,信息线索齐齐涌入,一时有些懵:“小黑你慢点!稳一点!”
小黑好不容易驮到漂亮的女主人,自然以宋采唐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它就做什么,跑的可稳了!
宋采唐就坐在马上,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拿着卷宗,低头看。
“我大姐……是怎么回事?”
看到第一翻,她面色十分复杂。
祁言解释:“你失踪后,陈皇后演了一出好戏,让挚哥动弹不得,你大姐不愧是巾帼英雄,一招制敌,顺利转移视线,清出一条道路,让挚哥能小心潜入不被人发现,各种找线索,还进宫找你……”
“他来找过我?”宋采唐眼梢微眯,眸底似有火光跳跃。
“可惜只找到了你曾经被关的地方——你被转移了。”
祁言想起来就懊悔:“我们还是着了道,以为你一定被转去了别的地方,谁知竟还是在皇宫里!”
“没关系 ……”宋采唐唇角扬起一抹笑容,目光往前,前所未有的明亮,“这最后,还不是猜到了?”
赵挚,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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