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瑾惨遭拒绝,但是第二天他还是逃脱了跪下吃饭的命运,原因不是别的,正是他那娇生惯养的体质。
对于从小在泥窝里摸爬滚打的奴才们来说,跪上半个时辰根本就不是事情,然而对于常瑾来说,一次性跪了那么长时间的后果就是半夜里膝盖疼的哼哼叫。
夜半,常砚睡得正香,便听见哼哼唧唧的啜泣声从他的寝宫里传来,他醒过来,看见狗窝里的常瑾抱着膝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常砚瞬间黑了脸。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让常瑾住在他的寝宫,到底是羞辱他的,还是折腾自己的。
他走下床,神色冰冷地踢了踢常瑾的小屋。踢得小屋门闷响了两声,在黑夜里分外的响亮。外面守夜的太监都听到了,吓得三分瞌睡都醒了。
而被踢的,狗窝里的常瑾则是抬起了头,睁开了泪眼婆娑的眼睛,抽了抽鼻子,眼睛旁边的泪珠要落不落地,“进来要敲门。”
常砚神色不耐,打开门,一把把他揪出来。
“哭什么!大半夜的,还让朕睡觉吗?”
常瑾站都站不直,弯曲着膝盖靠在常砚身上,透过泪水看着模糊的常砚,一张脸上满是委屈。
“我…腿疼……”
一边说着,一边哭着低头看。
常砚跟着看了看他的腿,只见常瑾穿着单衣,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白皙的颜色晃得人直眼花,而在青葱一般笔直的双腿中央,又红又肿,泛着乌青的膝盖分外明显。寝宫里的凉风一吹,双腿抖了抖,越发可怜。
怎么会伤的那么严重?
常砚皱起了眉,略微犹豫了一下,将常瑾打横抱了起来。
常瑾惊呼了一声,吓得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泪眼朦胧地傻傻看着常砚,都忘记哭了。
常砚冷哼一声,走到床边,一个用力,不爽地将他扔到了床上。
常瑾从狗窝移到床上,屁股被摔得钝痛,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只有小心又害怕地看着常砚。
常砚很满意常瑾对他的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看着他的常瑾,心中那种不爽更是浓郁,他故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见常瑾被他吓得又害怕又生气,敢怒又不敢言地的小眼神,心中终于舒服了一点。
他要响床前的铃铛,将外面的太监唤了进来。
外面的太监早在听到动静时就等候多时了,此时听见召唤,连忙恭敬地走了进来。
常瑾道,“唤御医。”
“喏。”太监们得了命令,连忙去办。
半响,夜半值夜的御医被叫了过来。给常砚看腿。
太医是一个有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好巧不巧的,正是上次给常瑾看过病的医生,见到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没两三天又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他真是颇为头疼。不过谁让造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当今皇上呢。
太医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只能给常瑾开了药方,最后委婉提醒道。
“殿下身体先天根骨不好,要好好将养。”
这是常砚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又何尝不懂太医的提醒,但是他能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根源好过吗?
常砚不语,挥了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
宫殿内,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常砚的目光落到了常瑾的身上,大概是抹了药,好受了些,有了几分困倦,他双腿蜷缩着,睫毛上沾染着泪珠,直打着哈欠。看见他望了过来,躺在床上露可怜相,扯住了他的衣袖,“我还疼……”
软软地撒娇,态度一时间亲近了不少。
常砚颇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常瑾的胳膊被他带的往前来了来,不解地抬起了头,更是委屈对撒娇。
“我疼……”
常砚垂着头,低头看着常瑾,见他仰着脸,白皙的脸庞满是对他亲昵和信任。
常砚感觉到了荒谬,明明之前是他让他跪下吃饭,又威胁他,恐吓他,然而只是送了一个狗窝给他,让太医给他看了腿。他就将罪魁祸首忘记了,对着他这个仇人明显地亲近了起来。
这个家伙,明明说他是狗只是戏弄他,侮辱他,可却真的没想到,这个家伙真的是一只狗。一只打过就忘,稍微给一点甜头就向人撒娇的狗。
常砚深深地注视着寻求着自己安慰的常瑾,上面的天真无邪,全然的信任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常砚移开了目光,愣了两秒,猛地挥开了常瑾的手。冷着脸道,“疼就睡,叫朕有什么用。”
常瑾呆了一下,没有得到安慰的他失落地垂下了眼眸。
常砚转过身,没有看常瑾的反应,只听见身后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不知在干什么。
哼,能在干什么?估计又是在哭。
他的大哥真的被晋文帝宠得稍有不如意便哭便闹,什么都不懂,最会的便是装可怜和撒娇。
常砚脸色越发冰冷,他回头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常瑾闭上了眼睛,打着小呼,竟然睡着了。
真是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该死的听话。
龙床是他想睡就睡的?
常砚几乎是立刻就想唤让太监将常瑾扔回他的狗窝,但是他的目光触及常瑾微皱的眉头,还挂在睫毛上的泪珠,他顿了一下。
就这样让他睡在这里吧。
如果吵醒了,恐怕又是一阵大哭,平白扰人清梦,今天晚上就睡不好了。
常砚找了一个借口,略带不甘心地和常瑾躺在了一张床上。
说来好笑,他们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论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如此亲密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却是第一次。
常砚从未如此和人亲密过,就是他的母后,在他有记忆的时候也从未抱过他,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如今,却和常瑾躺在了这里。
真是该说世事弄人,还是……
常砚复杂地看着常瑾,心中总是有股想要将他踹下床去的冲动,而不知为何,看着常瑾熟睡的模样,他脑中的念头翻涌着,却一直没有下得了手。
常砚冷哼了一声,莫名的有些不爽。
夜渐渐的深了,常砚政务繁忙,本就困乏至极,一番折腾下来,自然有了睡意,他是一个警惕的人,有人睡在他的旁边,他自然睡不着,可是不知是不是常瑾太傻了,给他留下的人畜无害的印象太深了。
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几乎是沾了一会枕头,不适了几分钟,常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仿佛对旁边人的存在早已习惯。
然而,常砚也没有想象中睡得好。
他做梦了。
他梦见了许久未曾梦见的母后。
他的母后是一位十分要强的女性,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安庆侯的女儿,自小聪颖,不比男子差上分毫,再加上有着一副出众的相貌。
高贵的身份,出众的才情,高人一等的相貌,她自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就是公主也未有她的风头大。所以,自然而然的,当晋文帝需要一个皇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是她。
无论是从政治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角度。
就连他母后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事实总是那么不尽如意,她的母后嫁给了晋文帝,一开始的时候还好,直到常瑾母亲的出现。
那个女人那里都比不上她,无论是相貌家世,亦或者才情贴心。
年幼的常砚听母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蠢女人,然后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怒火,她面孔被嫉妒腐蚀,扭曲了原本温柔美丽的面孔,落入他的眼中,留给他的是仇恨和扭曲的种子。
常砚梦见了她,梦见了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漆黑的眼眸翻涌着那时他看不懂的情绪,微笑着,一句一句在自己耳边对自己呓语。
她说,砚儿,你一定要登上皇位,杀死了那个贱种。
那一切都本该是你的。
那都是你的,你一定要夺回来,让那个贱种不得好死。
……
一句一句,难以想象那样轻柔的话语会被那么多浓郁的仇恨塞满,常砚看着歌舞升平的宴会,只感觉一股靓颖从背后升起,自己的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身后,仿佛是要将他吞噬的无尽黑暗。
而无尽黑暗中,仿佛传来了母后幽幽的质问。
砚儿,你杀死那个贱种了吗?
外面,天已大亮,常砚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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