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7.很久以前

    是梦，是真？已经不再重要……
    倚着贵妃椅，靖璃静静凝望窗外的靡靡夜色，长长的睫毛如蝶儿般掩去她的蓝眸，让人无法猜想她心中所想。手指把玩着簪子，一下下刮着簪头纠缠的银丝，发出细微的声响。
    三天了，靖璃把自己困在房里，一步也不曾踏出过这扇房门，并不是承受不了刺激而抑郁或自闭，她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接受这一切需要一些时间而已。眼前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离奇事，要她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这并没什么，就当是一个故事，但她自己成了这故事的一部分，这又另当别论了。
    唉。长长的叹息彷佛能叹出心中的郁结，其实，这些天靖璃多少有些释怀。
    也许是潜意识已经承认了这一切，所以就不觉得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一种新的希望在她心底形成，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就当是一场冒险，就当是一场梦，有什么大不了的，尹靖璃，勇敢一些。她默默的对自己说。
    握着簪子的手紧了一紧，像是下定决心，靖璃推开了房门，迎面拂来一阵伴着莲香的清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然而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却有些迟疑，彷佛这一步踏出去，就必须真正面对未知的未来，那让她感到不安的未来。
    “璃儿，无论前方的路有多崎岖，都要勇敢的继续走下去，要知道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的……”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一切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时间，数把声音闪过脑海，靖璃不自觉的抚上心脏，是的，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一步，终于踏了出去。
    雪山之上的夜感觉分外冷清。
    靖璃踏着咔咔作响的雪，一个人走在月下，无端感到些孤单，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无端的又有些好笑。漫无目的的，靖璃或快或慢的走着，想着刚刚出门时太冲动了，竟忘了时辰，如今到哪找人解惑去？
    不过也无妨，就当是好好看看这个自己即将踏入的世界，以局中人的角度。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菡萏池，远远的便看见池中点点的烛灯与孤立的雪莲，微风抚过，靖璃忽然有种迷失的感觉，彷佛回到那一场梦中，日日夜夜在幽谷之中，看着湖中的莲花从绽放到凋零，看着鸳鸯由只影到成群，而那时候，她的身边……有他。
    靖璃微愣了一晌，竟扯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又从怀中探出那根簪子，一边习惯性的把玩着，一边踱步至池畔的楼台，倚着栏杆把手中的簪子往空中一抛，蓝光一闪，眼前如她所想那样出现了一座仿佛用冰雪凝成的乐器，晶莹中泛着蓝光，银弦炫目……霎时间靖璃难掩激动。
    那是一座箜篌，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靖璃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琴身，彷佛是第一次般内心感到雀跃不已。这一刻，她彷佛才明白当初自己为何会刻意去学习这么冷门的一项乐器。
    镜璃坐定将琴梁置于胸前，双手环琴，摆好架势，手指轻揉细弹，撩拨出的第一串音符竟是当初在幽谷中听到过的，琴声清逸而悠扬，靖璃心中忽然涌出些怀念。
    此时，数道白影从幽篁间飞闪而过呼呼而至，靖璃一曲未完已收指，曲声兀停。抬头看清来人，竟是及睿等人，正愣愣的盯着她出神，眉宇间难辨喜怒，一动不动，倒像是时间滞留，靖璃只觉尴尬莫名。
    风，吹乱了四人的衣鬓。
    靖璃不解众人的反应，径自扬手一挥，箜篌又化作一根簪子静静的摊在她手心之中。
    “还以为这天底下没有我冷霁月不知道的名器，料不到天外有天啊……”
    霁月的看着靖璃手中的簪子看得眼都放光了，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而她手中还一直抱着一把巧夺天工的古琴，话说刚刚她与及睿定风二人在幽篁阁赏月，忽闻靡靡仙乐惊为天人，三人立马提气往曲源飞奔，速度极为神速，就连定风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酒杯。
    “佳人佳曲,难得几回闻啊……可惜了可惜。”早知道不该那么猴急，打断了玄女的雅致。及睿心里懊恼不已。
    “这是箜篌，不对，不是一般的箜篌……天啊，我可以看看你手中的名器么？”
    霁月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对那乐器执着不已，靖璃微笑着把簪子递给她，霁月立刻放下怀中的古琴，小心翼翼的接过揣摸，接着又期待的问乐器的名字。
    靖璃一愣，片刻才回过神应答：“司幽。”
    话音刚落，三人神色大异，霁月连忙恭敬的将司幽交还，口中喃喃道：“神器啊神器啊--”
    猛地又回过神来歉意一笑“霁月失态了。”
    靖璃有些不解众人的反应，此时定风倚着柱子把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及睿则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玉制棋子，指间夹着一颗白棋貌似在思索，看来是谁也不想先挑起话头，或是说谁也不想刺激到靖璃，刚刚他们聚在一块就是商量应对之策。
    打破僵局的是靖璃，“霁月姐姐对乐器这么有研究，难道从前是名乐师？”
    靖璃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三人大惊失色，及睿手中的棋子掉落地上发出唐突的声响，人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靖璃你……你……”霁月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难道……玄女你在幽弥殿……”定风的话也咽在喉间。
    “前辈们和霁月姐姐一样直唤我名字吧，听着顺耳些。”靖璃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众人分不清。
    及睿也收起了一贯的温淡，严肃道：“玄……靖璃，可以告诉我们你在幽弥殿看到的一切吗？”靖璃听罢，脸上不由失去了颜色，及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道：“不……应该说，靖璃你在幽弥殿看到的可有百年以前的事？或者说……可有我等数人在其中？”
    靖璃直直的看向及睿的双眸，摇了摇头，道：“璃儿正想问前辈这件事呢。霁月姐姐不是说过，待我去了幽弥殿便会知道妈妈不肯告诉我的事么？”
    “这……”霁月求助般看着定风，定风却板起脸喝起闷酒来。
    好在及睿把话接过了，却是自言自语：“奇怪……太奇怪了……”
    “前辈有话直说吧，告诉璃儿，到底百年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可以么？”
    及睿看着靖璃认真的表情，与霁月、定风交换眼色后定了定神，才将他们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前事就如同靖璃在幽弥殿看见的那般，云羲玄女屠戮人族数十万大军后领罪进入轮回道，受七七四十九回转生劫。而忘世轮带着初生婴孩的魂灵自裂成六份于三界中寻找寄魂体为玄女镇守人间。慑天镜，即是后来人称的泪镜，则带着玄女一缕仙魂一直沉眠于世界之巅，直至百年以前，云羲玄女历尽劫数，重生于昱羿国，泪镜才随之苏醒。
    此时的玄女依旧是凡人之躯，需觅回忘世轮的碎魂才能恢复神力，于是便展开了寻觅忘世的旅程。
    事情一直进行的很顺利，云羲玄女一路无阻的觅回三位寄魂体，便是及睿、霁月、定风三人。然而在此之后发生了一件让人措手不及愕然不已的事—玄女之死。
    那时正值玄女在神人族帮助下得到第四魂的线索，前往寻找第四魂的途中，其间有人传出“得泪镜者得天下”的谣言，并怂恿那些对玄女掌控世间有异议的人发动抗争，虽是蓄意制造出来的纷扰，却依然有很多人盲目的随波逐流，前来争夺泪镜的人和魔越來越多。
    此时的魔界正是最混乱的阶段，于是参与这场无稽之争的魔更是多不胜数。一路协助玄女的神人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这方面，期间，玄女便发生了意外，然而最令人懊恼的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找到玄女的时候她全身的血都被放走，仍是凡人之躯的玄女能撑到那时已是奇迹。
    最后一刻玄女竟然还强用附在泪镜的一缕仙魂强行唤醒三位寄魂体的灵力，这可是逆命而为，但为保其性命玄女知其不可而为之，终是成功了，这是如今泪镜成了碎片，以及他们三人容颜不老华发却满鬓的原因。
    于是，及睿等三人舍弃一切终日镇守玄瞑山，等候云羲玄女重生于世，其间世人依旧被谣言所误一直不曾放弃夺镜，屡次攻上雪山以至不少人与魔命丧此地。
    “至于后来的事，便成了迷……我等三人到处寻觅玄女的踪迹都一无所获，直到前些时日夜占天象，发现天有异变……”
    “及睿，不要说了。”定风声音沉哑的打断及睿的话，表情悲戚。
    及睿止了声叹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打量靖璃的反应，担心靖璃承受不了也担心她发现稍有漏洞继续追问，然而月光彷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雾，让人有种看不透抓不住的感觉，又有种即将羽化的萧索。
    谁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在他们眼里这一刻的靖璃彷佛一碰就会碎。
    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