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打萧冉一行回了京以后,那冬天的气氛就悄然来临。
天气愈发的冷了,早晨起早些就能看见浓浓的雾,许久都不见消散。
萧冉在清朝过了几年,别的东西没学会,原来在现代那种给口吃的就能死皮赖脸活下去的性子倒是飞的不见影子,取而代之的挑三拣四的刁嘴和受不得冻的娇贵身子。
前先日子,萧冉毫不自知地只要风度的穿着夏装去良妃宜妃以及德妃那里串了串门子,吹了吹冷风,刚开始也没觉得怎么着,吃完晚饭就觉得昏昏欲睡。待第二天宛鸢给她洗漱时才发现她烧的厉害。立即叫来太医诊治,不治不得了,一治又诊出来萧冉的后脑勺上有旧疾。康老爷子立即就告诉她——你给朕好好躺在床上养病!有事没事别到处串门子!
于是萧冉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连几天前太后老人家举行的一场相亲大会都没去参加。但是她没去,不代表发生了事情她都不知道。
“来来来,喝口水。”萧冉侧卧在榻上,左手端着一盘爪子,正嗑的津津有味,右手抓过一杯茶,递给面前的小丫头。“顺口气儿,说说,发生什么了?”
小丫头抿一小口茶,“回格格的话,太后和皇上就是留个那几个格格和几位爷在那儿吃了一顿饭……”
“哈?只吃了一顿饭?不可能吧?”萧冉一下急了,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有道理啊,太后老人家大费周章的找了一大堆妙龄女子领到宫里住了这么好些天,没道理不是指婚啊。难道是给康老爷子填充后宫的?……那也说不通啊。
小丫头一愣,笑开了,“格格先别急,听奴婢把话说完啊。刚开始啊,太后确实是只把万岁爷和几位阿哥们留下来用了晚膳。这酒席撤下去以后啊,她老人家就说那慈宁宫一年到头也热闹不了几回,好容易今儿个来了这么多人,说什么都要热闹热闹。说着啊,就召来了一戏班子,把那几位爷啊都给请到御花园听戏去了……”
萧冉一听这群家伙都开始听戏了,后面肯定有精彩的故事发生,于是重新躺了回去,侧卧在榻上,摆出一副惬意至极的模样。然后自己喝了一口茶,又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示意小丫头继续讲下去。
“这台上正唱着呢,太后老人家就搁底下跟万岁爷聊开了。说是这戏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都听了几十遍了,不说耳朵都起茧子了,倒是真真儿的听腻了。说着啊,就请出来旁边那群听戏的格格里的一位,说是这位格格琴艺超群,想让她啊给万岁爷和太后弹一曲。那格格哪儿能不弹啊。那位格格啊,顺手就跟那戏班子里的师傅借了把琴,当场就弹了一首那个什么,什么云水什么湘的……”
“《潇湘水云》?”萧冉想起前些日子十三那小子在耳边叨叨的十大古琴曲,顺嘴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丫头一脸兴奋,摆出一脸虔诚的表情,拍着萧冉的马屁,“还是格格你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得了吧。”萧冉挥挥手,“你家格格我这样的都能说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话,这世上还有文盲么?……雅琳你再这么乱拍马屁下去,会被那些秀才们群殴和唾弃的!”说着她又不安生地坐了起来,把手中磕了小部分的瓜子都抖在桌子上,拍了拍身上锦被上残留的瓜子壳,在榻尾给小丫头留了个座位,拍了拍,“来来来,坐这儿说。”
这雅琳是她打宜妃那儿要来的一小丫头,因为性子虽活泼却不大安生,又是个直肠子的姑娘,得罪了身边的宫女也不自知,别人两句话一煽呼,便不讨宜妃的喜欢。这性子却是正对萧冉的路子,那日去串门子碰见这小丫头要受罚,两句话的功夫就顺嘴给拦下来了。本来没想多这么回事儿,后来几句话下来,发现这性子挺讨她自己喜欢,她那儿贴身侍女的位置又空了不是一天两天,再一顺带就给要过来了。萧冉听到这名字,开始还以为叫【哑铃】,心里还寻思是那个没文化的爹妈起的这么个没水准的名字,打算给她改个名字叫个什么【晴雯】【袭人】什么的,后来才明白这是个大乌龙。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小丫头其实粗中有细,看起来迷迷糊糊大大咧咧,心里实际上看的挺通透。萧冉没法儿出门,便让她这个闲不住的丫头出去八卦八卦,消磨一下无聊的时光。
小丫头推辞两下,将就着坐下,继续说道,“一曲奏完啊,太后老人家就直夸那格格弹得好,什么蕙质兰心啊仪态大方举止典雅啊,劈头盖脸地就夸了一通。这夸完了,还问问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当然说好,就赏了那格格些首饰。可太后还觉着不够,就跟那几位爷说了,嗯,‘人家小丫头都献了艺了,你们这群皇子阿哥可是不能落在一个小姑娘的后面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于是啊,十四阿哥当场就站起来,吟了一首自个儿刚作的诗。诗的原句是什么她们没告诉我,估计她们也没记住。估计内容啊,是写了什么月下美人抚琴,一见钟情相思不已什么的……”
说着看了一眼萧冉,发现萧冉的表情有些奇怪,过一会儿便听见一声调笑,“【月下美人】、【一见钟情相思不已】?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起这话来也不害臊。来,说说那姑娘长什么样?”萧冉扬扬下巴,一脸期待。
雅琳小丫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羞涩了一会开口说道,“要说相貌啊,那格格还真是不差。那天在那儿伺候的一位姐姐说了,那格格啊是柳叶眉芙蓉面,身材纤细娇小玲珑,穿着一身浅色衣裳,从远处看啊,就跟仙女儿似的。”说着用一脸憧憬的表情扫了萧冉一眼,顿了顿,补了一句,“当然,相比起来,奴婢还是觉着格格您好看些。”
萧冉横她一眼,“你就贫吧。赶紧的,说说,后来呢?”
“后来啊,太后就拍掌笑着说十四爷是诗作得绝妙。夸了几句啊,就说这十四爷也不小了,也该有个侧室了,那那位格格呢,又合她老人家和万岁爷的心意。万岁爷金口玉言,当场就赐婚了,说是下月初六就办喜事儿。”
“这就没啦?”萧冉一挑眉——爆点呢爆点呢?这场相亲会完全没有爆点嘛!又没有载歌载舞,又没有横刀夺爱。看来没有穿越女这种台柱子的人物存在,什么宫廷聚会都是这么无聊!
“没有了。”小丫头很诚实的摇摇头,不明白自家格格在期待什么。
萧冉叹了一口气,唏嘘了一下这种无聊的日子。下了榻,走到窗前,支起窗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刚想扭头跟雅琳说说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就听见天上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天色紧接着迅速变暗,然后雨点就接二连三地用力砸下来。
萧冉发神经地哈哈笑了起来,跑到门口回廊上,从自己卧室门口一路小跑到自家小厨房对面,边跑边囔,“下雨喽下雨喽,宛鸢姐赶紧收衣服喽……”发疯没两分钟,放风没多长时间,刚嚎了两句,就被宛鸢一本正经地再次请回了卧室,并且引来了长达十分钟的教导主任训话,引得萧冉一声哀嚎。
待到宛鸢尽职尽责地对萧冉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扭身对雅琳盯住了几句类似于“好好看着格格”一类的话语后再转身离去扣上房门,萧冉已是靠着榻坐在地上,满目凄然地望着门口好半天。心里对康老爷子怨念到了极点——就是这个糟老头子啊啊啊啊!害的老娘多少天都没有出去遛弯了啊啊啊啊!就是感冒了一下而已啊,干吗把老娘弄得是像要非典隔离啊啊啊啊!!
萧冉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站了起来,冲到坐在桌边已经拿出针线要练习绣花的雅琳身边,一把夺过线头,语气很是激动,“对了对了!雅琳你这个丫头还没告诉我呢,许给小十四的那姑娘姓什么?”
雅琳被自家格格这么一出整的莫名其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从萧冉手中抽过了线头,理了一理,缓缓开口道,“这个……她们好像告诉我了,那格格好像是……好像是姓,舒舒觉罗吧……对,是姓舒舒觉罗,嗯,是员外郎明德的女儿。”
舒舒觉罗氏?
员外郎明德?
唔。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冉撑着下巴坐在雅琳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帮雅琳理着丝线——啧。舒舒觉罗这个姓绝对是穿越女的一大冷门啊,小十四是万年男配鲜有翻身就算了,就算好容易翻一回,女主又都是嫡福晋完颜氏,而这种侧福晋的形象大多都是和女主争宠的反角……对这个舒舒觉罗氏自己该抱个什么态度好呢?她老爹员外郎明德……貌似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夺嫡的时候也应该没这老爷子掺和两脚的地儿。……还是认识一下吧,那帮妯娌之间自己最好还是熟络一点的好。
萧冉正想着呢,就听见一边一声略带嗔怪的低呼,抬眼看,却是雅琳紧蹙秀眉,一脸委屈的看着萧冉。
我、我做什么了?
萧冉顺着她幽怨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还真是有帮倒忙的天分。原本稍有凌乱的丝线经萧冉这么一理——更加凌乱——打了好几个结不说,连茶壶上都给绕上了几圈。
讪笑两声,萧冉很是尴尬地起身,快步走到榻边背对着雅琳坐下,然后随手抄起一本书,哗啦啦地翻了几页,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这种无聊的日子又持续了好几天,大雨也持续瓢泼了好几日。
这种天气使得萧冉很是郁闷。她当初下江南,在扬州逗留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见这天上下个雨什么的渲染一下气氛。如今回紫禁城了,被变相地软禁在院里了,它这个大雨就倾盆而下,弄得她本来在院里晒晒太阳提踢毽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这天下午萧冉正在屋里要拿雅琳当模特进行创作,发神经地要求人家摆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姿势,刚摆好没多久,萧冉刚拿起笔像模像样地画了两笔,勾了个大概轮廓出来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搅得没了兴致。又觉得这么麻烦人家了半天去没有成果怪不好意思的,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就看见小喜子突然跑了过来,慌忙中带了雅琳旁边的书架,寥寥几本书伴着零星几个瓶瓶罐罐摔砸在地。雅琳那丫头也自然就顾不上什么魅惑不魅惑,赶紧蹲身下去收拾着。
萧冉一摆手,把小喜子那套请罪的说辞噎回肚子里,放下笔和纸张,拍了拍手,问道,“怎么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值得你小喜子这般着急忙慌的?”
“格格。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小喜子急忙换了一个哭丧脸,“宛鸢姐火急火燎地让我过来叫您过去,肯定是有要紧事。您就赶紧去吧,回头误了事儿,宛鸢姐是不会放过我的……”说着,怕萧冉不去,还很配合的抖了几抖。
萧冉白了他几眼,“你直接说是宛鸢姐找我有事不就行了么?没准这当口我俩都到那儿了。”说着回头朝雅琳嘱咐道,“丫头你收拾的时候小心着点,东西打了到没什么,别回头再把你那小手给剌两个口子。要太麻烦就换个人来收拾,嗯?”
“是,格格。”雅琳笑着应道。
萧冉满意的领着小喜子走在回廊上。雨点奋力地砸在地上,跳进一个个积水滩里,又点出层层的涟漪。回廊旁种植的几棵树上的树叶被刷洗的碧绿如新,即使是有着顶上层层瓦片的阻隔,偶尔吹起小风,雨水也随着飘进回廊。萧冉一边皱着眉看着自己已然湿了的裙角,一边想象着乾清宫前那有着数十层楼梯的斜坡此刻化身成为微型瀑布,困扰着每一个前来觐见的大臣的模样,心里一阵偷笑,心情也好了几分。
到了宛鸢那里,萧冉即使再不心细,也能看出来这屋里的两个小丫头,甚至连宛鸢姐身上的衣物都被完全打湿。除非是跑进大雨里淋了几分钟的雨,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萧冉一勾唇角,“怎么,宛鸢姐你雨中漫步去啦?”
宛鸢未搭腔,只把萧冉领到窗前,指着院门口,“格格你看。”
萧冉顺着宛鸢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在层层雨帘的那边,有一个身影伫立在雨幕中,站的笔直,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太监为他撑着伞,伞本来就算不得大,质量也一般般,那小太监踮着脚为他打着伞,没为他遮到多少风雨不说,自己也被浇的透透的,眼瞅着那伞饱经□□的,也快要寿终正寝了。
萧冉一声嗤笑,开口,“哟,那是哪位祖宗啊,站在我门口淋雨。这要是淋出麻烦了,是要怪他家奴才护主不周还是赖我拒人于院门外,置其于风雨中啊?”
宛鸢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道,“格格,那是十四阿哥。”
“原来是十——什么?你说、那是十四?”萧冉猛地转头,一挑眉,满是不相信。
——十四那位小祖宗平日里哪回不是把自己看的跟国宝一样,磕着碰着就要天塌了。今儿会在大婚前跑自个儿园门口淋雨?
看着宛鸢一点头,萧冉明显是急了,一拍桌子,口不择言起来,“知道是他还不赶紧把人家请进来避雨,真淋出个好歹来是我该割地赔款还是你们要卖身抵债啊!?”割地这地也是人家老爹的,你们也大半都属于人家,就是都给了人家也赔不起。萧冉这半句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去,这帮丫头也肯定是请过,不然衣服不会湿,前面那句就够伤人心了,口不择言也已经说了,下面的是绝不能再继续,再说下去就该生了嫌隙了。
宛鸢脸色微变却没有回话,旁边一个小丫头就出来搭了腔,“格格,您这话说的就失了公平,我们又不是没去请十四爷进来,是他说什么都不肯,不然的话,宛鸢姐的衣服能……”话没说完,就被宛鸢瞪了回去。
萧冉一扭头,盯着那说话的姑娘瞧了好一会,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她的来历,也就懒得再回忆,冷笑道,“是,格格我确实是有失公平。不如给你个职权让你来断断这事儿怎么办,然后再管教管教本格格?什么叫做我们又不是?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问你话了吗?我许你自称为我了吗?是谁教的你这般没有规矩?!还是你后面的人够硬,所以不用怕我了?”说着哼了一声,“小喜子记着,等天大晴了,把这位趾高气扬的不懂规矩的姑娘给我请到院里去,先掌嘴二十,然后杖责!让院儿里院儿外的人都给我看清楚了,在我这儿,没有规矩,娇纵跋扈是什么下场!”
说罢就拿过墙角里那把油纸伞,撑开了朝院门口跑去。空留一屋子人,气氛尴尬地呆立着,宛鸢知道萧冉的脾气,这两句不过就是气话,发发这么些天来所压抑的不满情绪,什么掌嘴杖责的事情大半作不得数。回身责怪了那姑娘几句便让她们立即去烧水,接着就扭头告诉小喜子,让他赶紧赶去阿哥所找几件十四阿哥的换洗衣裳送过来。这一切都吩咐妥当以后,她这才看着窗外踢踢踏踏踩着水跑远的萧冉的背影,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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