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绝》2.醒

    辛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小寒  煞气东来  忌嫁娶 宜入殓安葬
    岁末年关,江南新雪,北风袭地而起,扬起千层浪。
    风如刀割,穿心透凉。南宫绝衣裳单薄,已然唇颊覆雪。她扬起头,怀中美酒入口,和着漫天飞雪,似乎冲口的烧刀子也蕴含了片片冰凉。
    自从三日前那个晚上,她便爱上了北方的烧刀子,开始厌弃江南红顶花雕。
    “南宫大小姐又开始借酒消愁了。”身侧酒庄小二低声叹息。
    借酒消愁?南宫绝皱了皱眉头,能消愁者必须醉酒,这酒性温和,入口虽然甘烈,实际却醇和圆润,且不易上头,恐怕还醉不倒她吧。愁?又有何愁?南宫世家,武林之首,除却五大门派,独树一帜。能被称为世家,绝对不是武功盖世那么简单。需要庞大的财力人脉、更需要几代的声望传承。
    她是南宫家的大小姐,正房嫡出,嫡系中并无其他男子,她按道理是要招婿入赘,传承家业的,可谓繁花似锦、尊荣备至。可就在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一切都已改变……
    但她不愁,真的心中无丝毫忧愁怨怼。仿佛那个被爱情冲击的神魂颠倒的女子,那个不愿意和唐门联姻、为了和情郎私奔被废除武功的女子,那个出逃后却被抛弃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女子并不是她南宫绝。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记忆犹新却又缺乏某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仿佛就像一场梦、一段剧,过了,便烟消云散。
    尤其在这种冷天,她喜欢喝酒,因为暖,因为不用穿太厚的衣服。冷风吹来,雪花纷扬,她却手暖、胃暖、心暖。似乎从三天前她在雪地中醒转过来,她的记忆才开始鲜活生动,而以前的过往都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纱帘。传说中的南宫绝从不喝酒,哪怕是江南的红顶花雕。传说中的南宫绝泼辣大方,绝不是她现在这样的喜欢安静祥和。传说中的南宫绝武功盖世,是南宫家当之无愧的未来家主,绝不是他现在这样的内丹空虚,手脚无力。哦。不!她已经被废除了武功,现在确实应该是个普通的南宫绝。
    下人们都说,大小姐深受刺激,因此性格大变,整天借酒消愁,看她的眼神公然流露的是或怜悯或幸灾乐祸。难得他们还称呼她为大小姐,难得南宫家还肯认她这个废人是大小姐。
    “南宫家的人,就算是废了,也是南宫家的。”这是她回家时父亲说的话。生女儿可以学武功,但必须招婿入赘,这是祖上的规矩,要想外嫁,则需废功出户。招婿的对象无非是武林名门,家族联姻。南宫家的女子不约而同的走了这条路,不习武的女孩从小到大都是个“外人”将来要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媳妇。但可曾想过,她三岁习武的时候,有否选择?
    无论如何,她都不怨,这些人这些事都丝毫不能激起她心中半点波澜,父亲说话时阴郁的眼神、小弟驾马追出,要找那混蛋算帐的架势、三妹妹笑眯眯的脸……都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记忆中一个个名字,对应上具体的人,似乎才真正的认识了。她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正因为如此,当父亲宣布,家主职位不变,仍旧是南宫绝时,她感觉到的不是欣喜和感激,而是一阵阵的寒风萧瑟……
    又一仰头,将壶中余酒喝尽,她向身后扬了扬手,丫头怀玉匆匆伸出揣在怀里捂热的手,提着大酒罐上前添酒。
    “大小姐,您喝的太多了。”怀玉的口气难免哀怨,整天这样醉醺醺的一个主子,让她也很为难啊。
    “不算多吧,若是以往,我这样的大酒罐直接喝,也不用你一次次的往小壶中加,伪做斯文。”
    南宫绝侧耳细听酒水淌入壶里的声音,一声声敲击在她心头,真是悦耳动听。
    “您又犯糊涂了,您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何况哪有女儿家抱着大酒罐子的?”怀玉瘪嘴埋怨。
    是啊,她又糊涂了,心中一片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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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五 大寒  西煞  宜祈福、赴任 忌动土
    春雪初化,分外寒冷。南宫家筑于江南水榭之上,岁末寒冬,波光粼粼,树上积雪融化,坠入湖中,激起圈圈水花。
    南宫绝坐在首席侧位,身穿月白对襟大袖衫、披淡紫牡丹富贵帛、下着深紫襦裙。她盯着眼前一尺见方的青石砖板,睡意朦胧。当代家主南宫嘉业——她的父亲站在首席前向满院的客人敬酒致词。高朋满座,多是武林豪侠,年未及三十、名未达五洲者皆不相邀。
    “今日,我南宫世家邀各位亲朋前来,实有要事宣布。”酒过三旬,南宫嘉业举酒说道。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想我南宫者,立于晚唐后年,虽朝更替,家荣不衰,赖以五派四门各大家族扶持匡助。鄙人不才,掌家数十年,虽未有大事荣耀门楣,但也算不负祖宗族人。今老矣,不堪重负,愿传承于长女绝……”
    众皆哗然,南宫长女之事,天下尽知,少时泼辣骄纵、后又与人私奔,听闻该男子姓秦名璃,江湖无名小卒耳。概此人贪图富贵、又或窥视南宫家的武学精要,未想南宫世家家规严厉,废长女之武功允其外嫁。遂弃女而走,至今不知所踪。先不论长女品性德行是否服众,就论南宫家历年以来,从未有家主武学落于人后者。长女已为废人,何能撑掌门面?
    南宫绝惶惶然醒来,抬头正于对面的衡山老尼对视,她不明就里的嫣然一笑,老尼避开眼神,面带愤色,做不耻状。
    “这本是南宫家私事,按理外人不应干涉,但南宫毕竟身为武林世家,为江湖名门之表率,身为家主者,武功应技压群雄……”唐门门主唐砚山率先站起来反对,想必是由于姻亲之事,对南宫绝甚至南宫世家都有所芥蒂。
    “唐兄所言差矣,家主者,首当维护家业名声,以公正之姿平息族内争执,严守家法,不分亲疏。武功之事,当有族内之人供其差遣,何须亲力亲为?想必唐兄身在唐门,也深谙此道。”
    “然到底是武林……”唐砚山仍持己见。
    “吾意决矣。”南宫嘉业公然表态。
    于是,在这纷繁混乱的三月群雄聚会中,南宫绝成为了南宫家第十三代家主。她的小弟南宫屹和三妹妹南宫湘玉都似乎表现的比较平淡,大约是因为早已得知父亲的决定吧。其他几个旁系的子女本就无权问鼎,也就无需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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