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圣元年间的雅典城──
至圣元十年,奥林国国风清正,朝纲井然,天下盛平。都城雅典乃天子脚下,更是夜不闭户,一派祥和气象。但是城中能越夜越闹腾的门面,非第一温柔乡──雁归楼莫属。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去那里找乐子的。其实,烟花之地,未必要行风流之事。比如天字金梅阁中的众位客官,显然是另有所图。他们早早的打发走姑娘们,关牢房门,拉紧帘子,里面连声猫叫都听不到。後来,房间里陡然传出一句“兄台文书果然名不虚传,咱们後会有期”云云,接下去应声连连。然後门不出所料的开了,众人鱼贯而出。精明如老板娘,立刻使了个颜色。於是姑娘们成双成对儿的摇著香帕,一左一右的勾带著把客官们送出门。
喧闹後,金梅阁里还留著一个人。他金发披肩,临窗而站;从门口打量过去,背影显得修长。金梅阁建於雁归楼的最高层,视野开阔,可以看遍整个都城的景象。楼下的雅典城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但那人的目光始终消散在最深处的暗黑里。
老板娘一进门便认出了他,连忙把帕儿挂进袖口,几步移到他身前。只见她探出窗,双臂在空中画了个圆满的圈,把两扇窗户收了进来,死死的合上。然後才回过身,对著那人巧笑倩兮道:“天寒地冻的,小王爷身子金贵,莫要顾著看热闹却冻著了自己,您若是有一分不妥,奴家这雁归楼也别想开了。”
而被唤做小王爷的人,不顾十娘皱起的眉头,又伸手把窗推开一阙,悠悠道:“再过半个月,便是圣元帝的生辰,只愿他们别做的这番俗气才好。”
话中的“他们”指的是刚在金梅阁中的众位达官贵人,十娘明晰他又是自顾自的言语,只在一旁笑笑,接的话却又是另一桩:“那沙加王爷,您那厢房已经准备好拉,还是今晚要破例留在这房间了?”
窗边之人闻言冷冷地收回目光,眉头都没动下的冷哼了一声,意思再明白不过。於是十娘会意的在前面带起路,沙加转身跟上时向窗下瞥了眼,碧眸拂过处,满城!紫嫣红皆淡去三分。
是的,温香软玉之间光是谈论国家大事,难免有杀风景;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去那里寻欢作乐的。
而当睿亲王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雅府大门前时,已是次日清晨。只见两只比人还高的白玉狮子气派的守在门阶下,由於时辰尚早,雅府门依然闭著;朱红的大门上烫金的雕花门环沈重端庄;再看门庭,黑漆漆的牌匾中央,金灿灿的“雅府”二字被擦得!光发亮。随行的侍从呵著白色气团轻声在车帘边报告:“小王爷,到家了。”说著连忙放置好踏脚,欠身撩起门帘,请主子下车。
沙加裹著深紫色绒面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下,只露出几缕金发,混著帽口金黄色的流穗,耀眼异常。刚踏上第一节台阶,大门便吱吱嘎嘎地向里凹进了一条缝。伴著岁月沈重的鼻音,沙加从容地走完不短的台阶,刚好,大门敞至全开。迈过高高的门槛,早已静候在外院的丫鬟侍卫们立刻尾随其後,伴著沙加往内里走去。
“……昨儿从风丞相那来了个挺精神的人,就是前些日子托了来咱家私塾的。”
此时落後半个肩膀,正柔声细语的人是沙加的侍读,阿瞬。沙加屋内没有丫鬟,自从他跟了自己後,也顺道照料衣食起居。一路上阿瞬在身後如一一点数著沙加这不在的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家长里短一样不漏。沙加压下不耐,捡些感兴趣的消化著。
“就是那老狐狸的宝贝学生、盛名远播的江南才子麽?”沙加漫不经心地接著口,“他叫什麽来著?”
“回小王爷,他叫穆,禾木侧的穆。”阿瞬接著说道:“穆公子一表人才,主母见了十分的喜欢呢。”
“这麽说,婆婆同意让他来读书了?”阿瞬单纯善良,自然不会想到深意。风家一直和雅家存在著利益冲突,且不说平时,圣宴在即的,这会狐狸送来的人铁定是个大麻烦。
“这个……”阿瞬努力回忆了一下,主母虽是表现得欢喜,但终究是没有说个许字。看阿瞬的样子,沙加心中有了三分底。
说著说著,一行人已经过了前屋,正穿行於七绕八拐、分支纵横的长廊里。这长廊原是为了观看花园里的景色才设计的九拐十八弯,可真到走起来就难免显得的扭捏迂回,平白无故的害出了不少冤枉路。其中更有一段建在湖上,湖不大,中间的路却不少,让人连近路都超不得。然而今次这段路上的景色很是不同,时至冬季的,湖上竟然飘起了一抱一抱的原木。只见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截,远远看去,像是排著队赶集一样,一沈一浮慢慢悠悠,却有条不紊。话说,雅府家规森严繁多,湖中除了应景的养物外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不入眼的东西的,是谁这麽大的胆子光天白日的竟然摆渡起货物来?
“小王爷!您回来拉。”正疑问著,身後远远的传来护院阿鲁迪巴的声音。高大威猛的异族汉子一路小跑著赶到沙加面前,鞠了个躬,棕色的皮肤在冬日薄光的漆镀下闪出些金色光泽,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小王爷早。”
阿鲁迪巴是雅家的护院,也是侍卫长,负责著整个雅府的安全,雅府里里外外的人对他都很放心。
见主子没开口,阿瞬理所当然地代问道:“阿鲁迪巴,为什麽湖上飘起了木头?”
阿鲁迪巴似乎正为此事而来,对沙加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最近府里的人手缺的慌,一半调了去外应圣宴,一半忙著给府里做过节准备;而半年前烧毁的後屋还耽搁著,於是想在过年前好歹整个门面出来。但是因为缺著人手,这麽多的木材搬著费时费力,就借了水力运过去。”
“那出馊主意的人就不怕连累了大家一起被罚?”沙加看出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於是顺著问了下去。
“回小王爷,主意不是下人们出的,是昨天来府上的穆公子经过了,见大家夥搬的辛苦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说到这,阿鲁迪巴有点犹豫了。
沙加心道怎麽又是他,看出了侍卫长的迟疑,把声音抬高了两分,厉色道:“继续说啊。”
“是。穆公子说,这些原木一定要当著小王爷的面运,还留了句话给小王爷,说了您听了自然不会怪罪大家……”
沙加冷笑著打断:“够了,你先回答我,雅家的後屋在哪?”他不是不好奇那穆公子说了什麽,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便是他设给自己的圈套,但沙加有必要给他的侍卫长提个醒。
阿鲁迪巴仔细地琢磨著主子的问话,猛得一个激灵,古棕色的脸上竟憋出几片青痕。其实这面湖是从横穿过的一条河流中截取了一段,向两面拓宽而成的,也就是说这湖是活水,有由来也有所归,但是这些也只有长期在雅府里打转的人才会注意到,一般人只当是填出来的池子。而穆第一次上雅府,非但知道湖的由来,竟还知道後屋的地理位置,这就等於置整个府邸於危险之中。作为一个侍卫长,阿鲁迪巴一直处於警戒状态,对外人更是防之又防,就算只是一个书生那也是敌方的人,怎就失了防备?
沙加见他想明白了,便点到即止,又不动声色地问道:“他说了什麽?”
阿鲁迪巴一顿,连忙恢复状态,挂著冷汗生硬的背道:“穆公子说:‘今日风向甚好,湖中原木自会漂去该去之地。而规矩是人定,何苦劳累了大家?穆恳请王爷网开一面,通情一番。’”
木本无心,只是顺水而漂,沈浮自便,而风得道方能水到渠成──“木”通“穆”,“风”自然是指的风丞相。你既然将你师生二人形容的如此无害,又为何要影射後屋一事,半年前那把火本就疑是风相指使,你想说就算不让你进雅府,风狐狸依然有办法在其中周旋麽?这是试探也是威胁!而“网开一面,通情一番”……又算是你对入私塾一事的恳请麽?
好个刚柔并济的穆,好一出顺水推舟借花献佛的戏。惊恼之余,沙加也不由对穆产生了三分赞叹三分好奇,这个人,非见上一见不可。
众人见沙加沈默著,都只能维持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而後者突然迈开了步子,後边的人一愣、又赶紧跟上。
“小王爷,您说这木材的事……”阿鲁迪巴没忘正事,连忙问道。
“下不为例。”
说话间沙加没有止住脚步,反而摆了摆手,散去了多余的人。唯一被留下的阿瞬不明就理的小跑著跟上。前方主廊分出了两条分支,沙加转进左边那条,边走边轻声吩咐道:“一会婆婆如果问话,可知道该怎麽回?”
“主子请放心,昨晚小王爷回的晚,奴才忘了使人向主母通报;怠慢了职责,甘愿领罚。”阿瞬不假思索地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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