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缤纷,花香沁睥;一夜骤雨后,凋零知多少?空中随风而舞的嫩叶,柔缓地旋转着,仿佛在为自己这来不及绽放的生命而唱悼歌。夹杂着泥土清香的微风,徐徐吹来,似乎是为树上的莺啼和声。••••••
蔚蓝地天空,飞过一队“人”字形的大雁,扰乱了“凤临銮”的清净。“又是一个春天!”静悦站在院子中央,仰视着自由。
“是啊,这雁子们从南边儿飞过来了!••••••所以说,四季自然中,鸟畜们倒是最伶俐的!”翠衣端着茶盘,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便是偏你长了这张嘴!••••••快麻利劲儿的吧,一会儿太子就回来了!”金缕点着翠衣的脑袋笑道。后者则吐吐舌头,不以为意。
静悦笑笑,继续欣赏着大雁回迁的景象;可一抬眼,竟瞧见若干队雁子,交错横叉地乱成一团,耳边也传来嘈杂不已的乱鸣声。
静悦被这一切扰的头脑轰鸣,满眼金星;便忙闭紧双眼,使劲儿揉头。
“娘娘,娘娘!您是怎么了?”身旁最近的郑姑姑察觉异常,急忙上前查看静悦的不适。
“没事,不过是天上的大雁乱了队法,闹腾的!”静悦摆摆手,平息大家的惊慌道。
“大雁?它们好好地啊?”翠衣疑惑地望向天空,却遭到金缕的呵斥:“你安静会儿不成?”
感受到气氛的凝重,用手撑着脑袋的静悦,抬眼一看:翠衣一副不安的表情,而金缕和郑姑姑则一脸的担忧和心疼。心中了然的静悦抬头看向天空,那归来的大雁仍旧有条不紊的飞翔着,极少地发出些须叫声。
两年了,从洛河郡回来已有两年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地挣扎着活下来的,除了齐佑天;即使是三哥和南宫鸿羽,也是不知的。——由此可见,齐佑天他的确是口风严谨之人。
现在她都可以想象,给扬儿挤毒的那天,若是三哥知晓她命不久矣,会是怎样的发狂。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担——纵使它压得你难以动弹••••••
罢了,该交代的迟早还是要交代;不如••••••
静悦长叹一声,对面前的三人道:“我有些话是要对你们说清楚的。我说了后,你们什么也别问;也别给我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啊!”
说完,顿下来,环视一遍,开口道:“翠衣、金缕跟我有二十年了吧?••••••还有郑姑姑,您是丞相府的老人儿了;因我孕有扬儿,您才被父亲派遣进宫的;这一晃便是五年。••••••都道是:时光如白驹过隙,青春转瞬便失;此言不虚啊!••••••转眼间,便是红颜不再,年岁已老啊!”
“娘娘,您又乱说啦!••••••您才二十多岁啊,哪里就老了?”翠衣眼含泪花的强作欢颜。一旁的金缕也噙着泪珠,咬着下唇狠劲儿点头附和。
“老的是心啊••••••瞧,我怎么和你们说些这个了!真是的。••••••言归正传:••••••你们是我最信得过的,也是陪伴我度过最艰难日子的。扬儿交由你们照顾,我是最放心不过了。••••••现在,有我护着你们;日后,我若没了,你们自当提十二分的小心,更加的谨言善行才行——做人要低调;若是必不开的,就去找太后或者是夏侯皇贵妃;再不成,便回府求救。总之,你们不单要替我护住扬儿的周全,也当保护好自己。••••••”
“娘娘,您说的什么啊!”翠衣终于忍不住,几近崩溃的大哭起来。
静悦不为所动的继续交代着:“金缕和郑姑姑,我是放心的;惟有翠衣你,我也是放不下——虽说宫里的规矩和潜规则,你都懂;但是,最沉不住气,管不住嘴的就是你!••••••你们能给我个承诺吗?——替我保护、照顾扬儿的承诺,能吗?”
静悦扫视着三人,见她们或悲伤或哭泣的点头承诺;才欣慰的笑笑。
“那我先在这里谢过了。”静悦起身行礼,却被三人拦住。
“娘娘,您今儿是怎么啦?••••••。尽说这些话?若是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管教训,可求您别这样!”金缕边用衣袖抹泪,边哭道。
“娘娘,你若有要求,就尽管提。我们纵是粉身碎骨,也会去完成;您这给我们弯腰行礼的,可是折杀我们了!••••••”
“娘娘,您的要求我们应下了。••••••来,咱们一齐起个誓,也好让娘娘放心!”翠衣带着二人齐齐跪下。
“你们都起身吧!”静悦叹着气,一如往常的平静道。
“娘娘?”正欲起誓的三人,疑问地看向她。
“起身吧!••••••誓言是说给老天听得,他老人家这么忙,哪里会顾及这许多。倒是能不能进入发誓人的心里,才是关键。••••••若能真得进入你们心中,便也不枉咱们相识了一场。”说着,竟感有些酸涩。
“娘娘••••••”反常的静悦,令三人不安;亦不知所措。
“你们下去侯着扬儿吧!我想自个儿在这里静静。••••••下去吧!”静悦将头埋进臂中,待到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才渐渐抬起泪流满面的头。
······
院子恢复了平静,寂寞再一次袭上静悦的心头;晕眩、耳鸣的情况在这些时日里频频发生,她甚至能感受到大限的钟声即将敲响。
可是她不放心就这么走了——尽管两年来,她极力捋清线索,极力地于浓雾中追寻道路;她仍旧是不放心的。••••••虽然担忧,她却也无力再做挣扎;赊了两年的时间,终是要还的。扬儿——她的孩子,漫漫人生路,她多希望能一直为他护航!
“母后,扬儿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静悦的身后响起,她忙拭感眼泪;转身接住飞扑到怀中的儿子。看着孩子那明净、纯粹的笑容,全无一丝杂尘;她露出了笑颜——两年的努力,终还是有所报偿的:至少扬儿心底的阴影,被她引进的阳光照得无影踪。
“扬儿,今儿书念得如何啊?”见扬儿直打量自己的眼睛,她转移话题道。
鸾渊皇家规定:皇子年满五岁,便要进‘天昭书苑’去习字练武,她的扬儿也不例外。
“恩••••••今儿先生旁征博引地,给我们讲了些关于人伦、道德的道理。”扬儿抱着茶杯,兴冲冲地讲道:“可是御持哥哥却说,道德规则太束缚人,使人都变古板了!••••••母后,他说得不对,是不是?”
“哦,那我的扬儿以为如何呢?”静悦拿着毛巾,边擦着他的小手边问道。
“母后从前说过:道德、王法就像纸鸢上的线轴,只有在它们的前提下,纸鸢才能放的更高;离开了它们,纸鸢就只能爬在地上了••••••还说过,在道德、王法的限制内,才有最大的自由。”扬儿滴溜溜地转转眼眸,回答了母后的考察;言毕,神气地冲母后摇晃着脑袋。
“小东西,你啊,就是记性好。••••••”静悦拍着那双略变大些的小手,道:“道德啊,它不是束缚你行动的枷锁;相反,它是人们心中的一把尺、一杆称,它是人自尊、自爱之根本,同样,更是你对自己生命负责任的一种态度。••••••”正说着,静悦突然甚感头晕,胸口处传来阵阵憋气感;顿了一下,又道:“扬儿长大了便会明白••••••你只记住: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和主见,切不可人云亦云,做了矮子。”
“矮子?”扬儿好奇地问。
“矮子看戏何所见?都是随人说短长。”静悦强忍着不适,耐心地解释道。“乖,外面有些凉,咱们进去吧。”
“好!”扬儿兴高采烈地回味着母后的话,“咯咯”的笑着。
刚迈出一步,静悦便决天昏地暗,眼前金花一片;周遭也好似地动山摇一般。••••••只说了句“扬儿别怕”,就在惊呼声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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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衣跌跌撞撞地一口气跑到太医院。慌乱中的她推门而入,闯了进去。卤莽的动静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老头儿。
“太医,快、快和我走!”不问究竟,翠衣抓住他,便往外跑。
“姑娘,有话请说,莫要拉拉扯扯的!”老头儿挣脱出手臂,整理着朝服慢悠悠道。
“娘娘••••••皇后娘娘昏倒了,您、您快准备医箱,随我去吧!”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翠衣抚着起伏的胸口,气喘吁吁道。
“姑娘,老朽怕是不能即刻走啊!”老头儿话音未落,就见翠衣横眉立目道:“怎么?给皇后娘娘治病,还吆五喝六的,拿起架子来不成?”
“这••••••姑娘您误会了,纵使给老朽十个脑袋,老朽也不赶那般啊!”老太医指着整个太医院,问道:“姑娘不觉这里安静?”
翠衣环视一周后,递给他个“那又如何”的眼神。
只见老太医叹口气道:“太医院每日均有五、六个太医当值,可今早他们都被召到‘鸿柳殿’去了,••••••就是老朽,也被皇上命令说随时待用啊!••••••不如、不如您再等等?”
“你、你放屁!”翠衣急得口不择言,气骂道:“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这病来如山倒,如何能等得?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好歹,你担得起么?••••••我呸~~!你还济世救人呢,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连做人的道理也不懂了!”
“你、你这个姑娘怎么口吐粗言呢?••••••皇上命令老朽于此处候着,难不成你还要老朽违抗圣旨不成?••••••你若真急,便去‘鸿柳殿’向皇上要太医去!何苦为难老朽呢?”老太医气哼哼地哆嗦着道。
“你••••••好,去就去!••••••不过,你等着,皇后娘娘若因你延误了病情,你就等着诛九族吧!”翠衣指着老太医,愤恨地转身欲走;却听得门边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翠衣妹妹,气呼呼地是怎么啦?”
翠衣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太后跟前最受宠的大丫鬟——臻和。
“好姐姐!”素知臻和为人圆滑却不失厚道,是个好人;翠衣便像见到亲人般抱住她哭诉。
••••••
“傻丫头,你主子病了,你还有心思和太医吵架?太后不是说了,有事就去找太后么?”臻和将翠衣拉到一旁,小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司空皇贵妃昨儿刚出了月子;今清晨却觉不适。慌的皇上几乎召了所有的太医过去,只剩下这个陆太医待命。••••••这不,连太后不舒服,都是请治童病的齐太医去的呢!••••••这样吧,你先带齐太医过去;等太后服用完药,我便告知太后,怎样?”
看看,一旁闲适的齐佑天,翠衣无精打采道:“也只能如此了。”
••••••
(凤临銮:)
静悦再睁开眼睛时,天依旧明亮;身旁传来扬儿嘤嘤地哭声。
“扬儿不是想做大英雄、大男子汉么?怎么还哭起鼻子来了?”静悦撑起身子,捏着儿子的红鼻头,打趣道。
哪知扬儿听后,更大声的哭了起来。这音量惊动了门口处,坐立不安、四处乱望的二人。
“我没欺负他呦!”静悦忙举起双手,对走来的二人道。
“扑哧!”她的调皮模样,终于逗笑了扬儿。
“娘娘,别闹了!您赶紧好好歇着吧。”郑姑姑和金缕上前搀扶着静悦道:“您先睡会儿,翠衣去请太医了,一会儿就来。”
“金缕,你先回丞相府;告诉父亲,就说我不行了,擢他们速速进宫。”静悦仿佛在说家常话一般,平静地安排着。
“是!”金缕含泪,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娘娘,要不要去••••••去通知皇上?”郑姑姑红着眼睛,犹豫着问道。
“不!别、别去叫他,我现在不想见他。••••••您去帮我煮杯参茶来吧!”静悦拍打床沿的节奏瞬间错乱。
“唉••••••老身这就去。”郑姑姑摇着头走了出去。
••••••
今天还有得战呢!不保持好体力,怎能撑得住?••••••扬儿,这是母后最后一次帮你了,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走啊。
想到这,静悦低头看向儿子,却见他瘪着小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那副可怜样儿,让她看得心疼。
“来,扬儿。你看这是什么?”静悦从领口里掏出佩带,笑着问道。
“寒玉••••••”扬儿嘶哑着声音回答。
“那扬儿有没有发现出什么呢?”静悦神秘地启发着。
••••••“噢!我知道了!••••••母后的寒玉中,被镂空的喜鹊,就是儿子的这块儿!”说着,扬儿急忙拿出自己那块喜鹊形寒玉,比划着。
“这两个可以重合的一起呦!你且试试••••••”静悦夸张地说。
“好。••••••噢,重合上喽,拼上喽!”扬儿拿着玉佩兴奋的笑着。
看着儿子破涕为笑,静悦安心地嘱咐道:“扬儿,母后经过反复实验才得知个秘密呦!”
听说是秘密,扬儿瞪大眼睛、摒住呼吸,凑到母后跟前,听着。
看到小家伙这副模样,静悦忍俊道:“寒玉,不仅可以驱毒气;还可以解毒物。若是你以口含之,纵是如何狠的毒,吃下去也会安然。••••••倘若以后,碰到不安全的吃食、饮物,你只要含住他,便可化险为夷。••••••明白么?”见儿子认真的点点头,她将合二为一的寒玉,戴到扬儿身上,道:“扬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让寒玉离身——它会替母后保护好扬儿的。”
“不、我不要它的保护!••••••扬儿只要母后,只要母后!”扬儿激动地搂住她脖子,哭嚷着。
“孩子,你、你要知道,总有一天你会长大••••••到那时,你就会像羽翼丰满的雄鹰一样,离开母后的怀抱去展翅高飞的。”没想到扬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静悦试图引领儿子去接受现实。
“母后,扬儿不离开您,永远也不离开您!求您也不要离开扬儿,求您了!”扬儿小脸哭得,有如煮熟的虾皮;抽噎得不能自己。
“扬儿,你听母后说:母后也舍不得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母后还爱你。••••••可、可是母后必须要放手了,因为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我的扬儿还要继续前行。••••••母后希望扬儿能笑着和母后告别,笑着面对以后的人生。”静悦捧着孩子的脸,平静地教导。
“不!不!不!我不要听!不要听!扬儿不要听!••••••扬儿还很小,听不懂母后的话。••••••扬、扬儿只知道,扬儿离不开母后,离不开母后!”扬儿在静悦怀里极尽可能地晃动哭喊。
“扬儿啊,纵使母后不在你身边,还会有很多人爱你啊!”静悦擦去扬儿的泪水、鼻涕,勉强笑着安慰道。
“不!除了母后谁也不爱我!父皇讨厌我,其他的人也不关心我;只有母后是最爱我的。”扬儿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母后;任凭泪水从一双大眼睛里,哗哗地流着。
“扬儿忘了?你还有皇祖母、外公、外婆、大舅舅、二舅舅和你最喜欢的小舅舅,还有天天照顾你的翠衣姑姑、金缕姑姑和郑婆婆啊!”静悦尽力地笑着。
“除了母后,扬儿谁也不要,谁也不稀罕!••••••母后,您若是不要扬儿了,扬儿就没有家了,很可怜的••••••”扬儿哭的颤抖着躺进母后的怀里。
“傻孩子,母后怎么会不要你呢?••••••”静悦伤心地抱着孩子,心里呐喊着;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想离开的啊!
••••••
扬儿的情绪渐渐平复,静悦搂着他躺在床上;片刻,她佯作欢快地对儿子道:“母后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恩”扬儿抠着她衣领上的盘扣,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扬儿你知道么?每个小孩子生下来以前啊,都是天使。••••••天使是什么,你还记得么?”静悦轻抚着儿子的后背问道。
“不就是漂亮、善良的小仙子么?”扬儿挠挠脸颊。
“是啊,都是天真、可爱的小仙子。••••••他们投胎前,非常紧张;于是,就跑到一位无所不能的老神仙那里求教。••••••他们问:‘老神仙啊!听说人间是很可怕、也很复杂的,这人生也充满了坎坷和艰难。我们孤零零地在那里生活,多么可怕啊!’••••••老神仙听完,便哈哈大笑说:‘孩子们,你们就放心地去吧,不用怕!因为在你们每个的身旁,我都安排了一个保护天使——你害怕时,她会安抚你;你寂寞时,她会陪伴你;你伤心时,她会安慰你;你危险时,她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你;她会陪着你笑、陪着你哭、陪着你去面对困难险阻、陪着你经历每一天。’••••••小天使们听完,很开心;可随后又皱着眉头问道:‘那到了人间,我们该怎么找到自己的保护天使呢?’••••••老神仙笑着回答:‘到了那里,你只要轻轻地叫一声〈娘亲〉,她便会出现在你身边。’••••••”
静悦哽咽着道:“这时,有一个小天使又问:‘那她会一直陪伴着我们吗?’••••••老神仙笑着摇摇头道:‘孩子,没有谁是能陪伴你一生的;但是,即使有一天,你的保护天使不见了;你也不用急,因为她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保护着你,直到你也离开人间••••••’”
看着扬儿眼中愈聚愈多的泪水,静悦狠狠心,故作视而不见道:“扬儿,若是母后不见了,你可会忘记母后?”
“不会的••••••”扬儿艰难地说着,一颗颗珍珠般的泪珠,打下来,流进张合着的口中。
“是啊,你不会忘记母后的;那是因为母后已经住进了你的心里,对不对?”静悦轻点着扬儿的胸口。
“恩••••••”小家伙眼中氤氲的雾气愈加浓重,仿佛火山爆发前的聚集。
“扬儿是最听母后话的,对不对?”静悦缓缓引导着。
“可是母后说过:大人们说的话,对的要听;错了的就得指出来!”扬儿用袖子摸摸脸,仰着小脑袋道。
第一次,静悦感到——有个聪明的儿子,其实是件挺麻烦的事。
“扬儿,你听母后跟你说。••••••若是母后不见了,你既不要哭,也不要闹;因为母后并没有离开你,只是形体变成了风和雨而已。••••••你想:当清风拂面时,那是母后轻抚着你的脸;当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那是母后在扬儿耳畔低语。”静悦边说边抚着扬儿的脸,轻声道:“扬儿可还记得,星空的北方,有一颗永不变换位置的星,它是天上最亮的一颗。”
“北极星?”扬儿吸吸鼻子道。
“对,是北极星。••••••以后啊,母后就住在那里。••••••即使以后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你、不谅解你、不爱你;扬儿,你也不要哭——只要你向星空中看去,就会知道,母后还在那里看着你、陪着你呢!纵使全世界都抛弃了扬儿,母后也会在北极星上给扬儿指路,永远不变••••••”静悦贴着儿子的脸,抱着他摇晃着。
“哇~~!”扬儿挥着小拳头,哭道:“母后在扬儿身边陪着嘛~~”
“别哭,别哭!母后只是想说:若是扬儿孤单寂寞了,就对北极星述说;尽管母后不能回应你,可你说的话母后都能听到;甚至于你的一切,母后都会晓得••••••乖,别哭了。是母后不好,母后不该乱说话的••••••咱们扬儿是人见人爱的;喜欢扬儿的人,从京城都能排到松猎国了!”被扬儿哭得慌乱的静悦,忙哄道。
“扬儿只要母后、只要母后!••••••母后,您告诉扬儿,说、就说您会永远和扬儿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母后不是说了么,无论怎样,母后都还在你身边啊!”静悦含糊着笑道。
“不,••••••呜呜,母后要是不要扬儿了,那扬儿就不活了!”扬儿噘起嘴,威吓道。
••••••“混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母后拼着性命保护的,就是你这样的懦夫吗?”静悦被儿子的话惊呆,随即严厉地斥骂道。
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母后,突然严厉起来;吓的扬儿忘记了哭闹,只是小嘴儿还一抽一抽地。
平息怒火后,静悦缓和下语气,抚着儿子的头发道:“扬儿,你记住:人活着其实是比死还难的。死,只需要一时的勇气;而生,却需要一世的胆识。••••••母后也舍不得扬儿,也不想离开啊;可是时限到了,母后就再无缘留下。••••••谁都一样,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晚的事。•••••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答应母后,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扬儿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因为你是母后生命的延续;倘若你真的爱母后,便替母后好好珍惜着,好吗?”
“呜呜••••••扬儿不是故意惹母后生气的,扬儿只想留住母后嘛••••••”扬儿搂紧静悦,仿佛生怕她被抢走一般。
“母后知道,母后怎么会不明白呢?••••••乖,母后不都说了么?不离开,永远都会陪着我的扬儿的。”
抬眼,见门前站满人,皆揩泪低垂;静悦在扬儿的发间,重重地留下一吻,柔声道:“扬儿,先和翠衣姑姑回去好么?”
“不,扬儿不走,扬儿不走!扬儿一走,就会把母后弄丢了!••••••扬儿知道的!”扬儿牟足了劲儿,抓着静悦的臂膀不放。
看向窗外,见日头又换了方位;心知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在今日完成;便狠狠心,对着门前众人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太子抱开?”
“不,我不走!扬儿不离开母后!••••••母后!母后!母后!”扬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哭碎了她的心。
扬儿紧紧地抓住静悦的胳膊,任凭谁拽也不松手,嘴里不断的喊着母后,小脸儿因哭喊而涨红。翠衣、金缕因怕伤着扬儿,皆不敢使劲儿;只得边抹泪边哄劝道:“太子,娘娘需要休息;您先回屋,一会儿再过来••••••”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走开,我只要母后!••••••母后!母后!你们放开我!”尽管两人再小心,扬儿的小手还是因挣扎而显露红印儿。
这一切,看得静悦犹如万把利箭穿心而过,她长吁口气,换上“欢快”的笑容,摸着扬儿凌乱的鬓发,道:“扬儿,记住母后笑着的模样,不是很好么?••••••这样,以后你若伤心、难过了,想想母后的笑容,便会开朗起来的。”
说着,她吻上扬儿的脸颊,因泪水的风干而显冰凉的触感,让静悦的心一阵痉挛;接着,便趁扬儿走神儿之际;狠心地一把推开紧拽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头转过一边,大声道:“将太子带走!”
虽然不去看,但耳中却传来,扬儿不折不挠的哭喊声:“母后,母后!以后扬儿会更听话的!你别不要扬儿了!••••••母后!母后!扬儿不惹您生气了!求您别让扬儿走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了,放开我吧,求你们把母后还给我!还给我!••••••母后!母后!扬儿以后会很乖、很乖的••••••”
扬儿的哭喊声、企求声,以及他抓着门框不撒手的叫喊声;每一声都教她肝肠欲断。••••••扬儿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她的心却是一直追随过去的。
终于,屋内恢复了平静;但心里破了好大洞的静悦,却已哭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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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静悦整理好妆容,朝门口出召唤道:“齐太医,请进吧!”
••••••
“娘娘,请伸出右臂,微臣好来把脉。”齐佑天摆好行医工具,开口道。
“郑姑姑,您将参汤递给我吧。”静悦见郑姑姑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无声地侍立一旁,便伸手接了过来,轻笑道:“您且门前候着!”说完,便径自品起汤来。
“是。••••••有事情您招呼一声便可。”心中虽颇纳罕,但郑姑姑仍神色不惊的退下。
••••••
良久,齐佑天见静悦既不开口,也不伸出右腕,只低头静静地品着汤;仿佛房内只她一人般。这种对他的熟视无睹,令齐佑天难以忍受;只得先发制人地开口:“娘娘,请由微臣帮您诊脉!”
“诊脉就不必了!本宫的病,您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怕是纵有还魂丹,也于事无补了••••••不如,齐太医,陪本宫说说话吧!”静悦坐直身子,微笑着建议道。
“这••••••臣不敢。”静悦淡然地口气令齐佑天颇为吃惊,她之前不是一直想方设法地延长寿命么?怎么今日谈起生死,却若不关己事一般?
“齐太医,您是哪里人士啊?”静悦仿若闲聊,礼貌的微笑让人看了舒心。
“臣乃一孤儿,自幼漂泊四方,后从师学医;因博得个虚名,被赫连侍郎提拔,才定居鸾渊。••••••若说祖籍,臣也不知。”齐佑天恭敬地回答。
“这样啊!••••••那如此说来,齐太医也能算得上是鸾渊人了”静悦点头道。
“此乃臣之荣幸!”齐佑天暗自寻思着静悦的意图。
“瞧我这记性!••••••齐太医,请就坐!”静悦拍拍额头,笑指着床榻前一米处的紫檀凳,说道。
“臣不敢!”
“嗨,叫你坐,你便坐就是啦!••••••坐下好说话啊!”待齐佑天坐好,静悦好奇地问:“齐太医师出何处啊?”
“臣之师为一普通行医世家之长者,不足为皇后道来。”齐佑天低着头,谦恭道。
“普通?呵呵,••••••看来‘妙手医圣’这个名号不是白来的啊!齐太医,连恩师‘神草医怪’在您眼里都称之为‘普通’;想必您是出于蓝,更胜于蓝了!”静悦手持瓷勺,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碗内的汤水。
“娘娘!您••••••恐认错人了吧!”齐佑天脸上闪过一丝错惊,但即刻边恢复神色。
“看来齐太医的记性不太好啊!••••••是不是在鸾渊呆久了,连祝毅国泉水的滋味都忘啦?”静悦不紧不慢地问。
“娘娘,您说的什么,微臣不能理解。”齐佑天神色严肃道。
“哦!那本宫换个法子问:本宫是该叫您‘太医齐佑天’呢,还是该称您为‘祝毅国潇亲王宇文延佑’呢?伤脑筋啊••••••您是知道的——身份不同,这待遇也是有差的;毕竟对于外国来客,还是应礼遇些,免得有失我大国风范。••••••您说呢?”静悦一副闲适的神态,看着从座位上站起的齐佑天,又道:“听闻潇亲王行事果敢,不屑于常理;不会真的这么没担当吧?••••••恩,啧啧啧,怕这此时的相貌,也是做了手脚的。”
“呵呵••••••”齐佑天阴沉下脸,冷森森地紧盯着静悦。
“嘁~~,小把戏!”静悦在心里鄙视道。
也难怪,从前每当她与二哥对弈,但凡逼得逸威走投无路时,他便做这般模样吓唬她;十来年的历练,早就让静悦免疫了。
见皇后悠然的微笑着,齐佑天叹口气道:“那娘娘可是要见见我的真面貌?”
“免了,免了!”静悦忙摆摆手道。
“哦?••••••怎么,娘娘对我如此没信心?”宇文延佑挑挑眉,嗤笑道。
“早就闻听潇亲王,为人俊美异常,即是女儿家也比不过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审美观。还是不要让我这命垂一线之人的情绪有太大波动为好。”静悦耸耸肩。
身份被拆穿,宇文延佑反而随意起来;吊儿浪荡地架起二郎腿,笑问道:“不知皇后,您是如何查出我的?”
“这话可就长了。••••••潇亲王可还记得,两年前您对‘寒玉’身世的讲解?••••••您说:‘寒玉乃系云白山所产;千年才出寥寥五块儿;其珍贵无比,可镇邪毒。’••••••可是千年产出的这五块儿寒玉,如薄冰之脆弱,使人不能拈之。须再过四千年,待此五块儿玉融合为一体,才方成宝物。••••••为何,齐太医只言始,不言终呢?——这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静悦放下手中碗,搓着双手又道:“于是,我便谴人找尽天下之奇书逸闻;从‘五千年’、‘寒玉’和‘褐黑’这三个关键点去查找。果然,让我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褐黑’产于云白山南部,恰在松猎国国境内;埋于土中一千年,才会发芽;经一千年成叶,又用一千年的时间开花,一千年的时间长果,再经历一千年,才成熟可用;正是经历了五千年的磨砺,才成正果——世间仅有一棵,乃为神物。”
“皇后果真是心细之人,一个小小的差异也能让你抓住。”宇文延佑自嘲地笑笑,又道:“可您查出了这些,又说明了什么?”
“凡自然之物,皆遵循相生相克之理;‘褐黑’乃为天然之毒物,又怎会例外呢?••••••那其解药会是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就是产于云白山北部的‘寒玉’!••••••其两者生长的高度相近,且生长的时间也相同。••••••神医亲王,您说我说得可在理?”
静悦感觉有些乏,便倚在靠背上轻微地喘息片刻,又道:“可问题就来了。若‘寒玉’是解‘褐黑’的良方,那扬儿又是如何中毒的呢?••••••我查阅过书籍,‘寒玉’有护体防毒之功效;纵是身处毒气弥漫的地方,只要佩带着‘寒玉’,自可随意穿梭其中,不受其害。••••••那么,对于只有外用才起作用的‘褐黑’,‘寒玉’又缘何不起作用呢?”
“请继续••••••”宇文延佑见静悦盯着他瞧,便摊摊手道。
“没有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我只能继续大胆地推测。那就是••••••扬儿所中的并非‘褐黑’!••••••”静悦点着手地分析道。
“不是‘褐黑’,那又是什么呢?”宇文延佑起身斟水,毫不在意地边饮边问道。
“当时,我也在想。••••••能产生与‘赫黑’同种反应,而又是服用类的毒物能是什么呢?••••••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但他们必定会有交叉点。——根据这个想法,我从‘褐黑’入手,遍查了它的亲戚。同时派人暗访‘褐黑’原址,问了许多老人儿;这才拨开了迷雾••••••”静悦伸伸手,示意宇文延佑递过杯茶来。
接过他撇着嘴提供的服务,静悦继续说道:“‘嫣红叶’,环绕地生长在‘褐黑’外延的生物,只有五棵;只有将其全部炼用——化为露珠,才能抵得上一棵‘褐黑’的威力。••••••据当时亲眼目睹‘褐黑’被毁的人们说,那天,‘褐黑’周围干净之极,没有任何植物。••••••这就怪了,‘嫣红叶’哪里去了?••••••若真是被人摘走,那能炼成的只有一人••••••”
“家师‘神草医怪’?••••••您就凭这纯属猜测的原由,治在下的罪?” 宇文延佑佯做委屈道。
“若不是,你祝毅国煞费苦心地安排,派了一个亲王、一个公主,这两个大人物来;我还真没了办法——谁让我一向不屑诬蔑人的。”静悦煞有介事道。
“公主?”宇文延佑皱紧眉头重复着。
“亲王大人,您该不会连自己的同胞妹妹‘宇文知舞’都忘了吧?”静悦捋捋头发,冷笑道:“那‘乐砚’这个名字,您总该不会陌生吧?”
“乐砚••••••” 宇文延佑翻个白眼道:“皇后,您就干脆都说明白了吧。省得我猜来猜去的,好不麻烦!••••••您先说说,您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她的?”
“••••••在她聊表忠心的时候。为何说前面的话时,她一口一个‘奴婢’?反而在诅咒‘不得好死’的时候,她说‘乐砚’呢?••••••我可以假设,‘乐砚’并非她的本名。••••••分析看看,在鸾渊、松猎、祝毅三国中,惟有祝毅信仰天神,对‘誓言’是极为敬畏的!”静悦抿了口茶润润嗓子,“本来,一切只能是怀疑;当她欲撞门框时,我甚至有一个念头闪过——不让人拦,看她如何收场?”
“你不可能那么做,••••••因为你也输不起。”宇文延佑冷冷道。
“是呀,我还得顺藤摸瓜呢!”静悦白了他一眼,道。
“您摸到什么了?••••••不要再给在下猜测之辞了,您知道,即使是王法,也不会接受您的理论的!”宇文延佑得意地摇摇食指道。
“您——潇亲王宇文延佑;我的密探摸到了您,就在一年前!••••••您的确是关心妹妹的好哥哥啊!”静悦不急不慢地扔出个炸弹。
“呵呵••••••,没想到,您这只黄雀竟有耐心等了一年多的时间。” 宇文延佑无奈地摇头笑道。
“您错了,潇亲王!••••••本宫不是什么黄雀;而是站在黄雀身后,手持弹弓的顽童。”静悦正色道。
一句话,赌得宇文延佑无语,只得抱拳,向静悦拱拱。
“为何,您这么肯定我就是祝毅国派来的‘特使’?况只有太子中毒;如果我真有心相害,皇上和您,谁都跑不了!” 宇文延佑揉着眉心,问道。
“若是本宫与皇上中毒而亡,那么军心大乱,鸾渊必败无疑——这样,岂不是便宜了松猎国?••••••三国鼎立,相互依傍;若松猎侵吞下鸾渊,膨胀出的势力岂止两倍;古来讲‘唇亡齿寒’,祝毅还没傻到这种地步吧?••••••相反,若太子中毒,定会牵出司空锐杰来;若皇后也亡,必会引发赫连和司空两大家族的仇视对立;那时,赫连家族对皇上,定会产生贰心。——这对于战场上的实力是有很大影响的。••••••到那时,松猎和鸾渊就有的长期战争打了;那么你们祝毅国可就••••••”静悦笑了笑,没有往下说。
“又怎样呢?”宇文延佑懒得找不自在,干脆闭口不接话茬。
“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潇亲王,您们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静悦凝视着沉默的宇文延佑。
“你••••••”宇文延佑向静悦处,点了半天手指,才道:“既然皇后您分析得如此透彻,缘何还要留在下于宫中呢?••••••暗中灭了我岂不是更好?”
“啧啧啧,本宫才没那么血腥呢!”静悦皱着鼻子,挥挥手道:“可是留下您,就是留下个敌人。•••••••对于敌人,潇亲王您可比本宫有经验。您来告诉本宫:是敌明我暗好呢,还是敌暗我明好呢?”
“说吧,您留我到现在,才说出这些话,有什么目的呢?”他宇文延佑才不相信这个狐狸般精明的女人,会那么好心;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她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想和潇亲王做笔生意!”静悦很高兴能说到主题。这半天的智斗,可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因此,她决定速战速决。——若不是为了让对方有所顾忌,她才懒得费这许多的口舌。
“生意?您且说说。”宇文延佑感兴趣地问道。
“听闻,您手中有一张,可以要挟司空家族的王牌?”静悦虽是问,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没错,那里面有一切可以治司空家族于死地的证据。您想要?”宇文延佑心中鄙视着:宫中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那您要用什么换呢?”
“不知道,令妹‘宇文知舞’的分量够不够?”静悦面带微笑,看上去是那么地天真无害。
“你!”宇文延佑忿忿起身,怒气冲冲地冷笑道:“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消灭敌人?”
“潇亲王,您管得也太宽了吧?••••••若是不知道您的立场的,还以为您在关心司空家族呢!••••••放心好了,既是王牌,本宫当然会留到危急时刻才用。••••••怎么样,这笔生意做不做?”静悦瞪大眼睛问道。
“若是本王说‘不’呢?”宇文延佑笑启薄唇,问道。
••••••
静悦只笑着不语,她知道,真急切的,可不止她一个;既不能达成一致,那就等着好了。
半晌过后,宇文延佑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答应了我,你非但没有损失,还能捡回两条命;最重要的是宇文知舞的命,不是么?••••••况那个证据放在你手中,以皇帝对司空皇贵妃的宠爱,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呢?••••••你们若失命,那东西就变成了废纸;还不如保命来得实际。••••••聪明如您,当然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才有利,不是么?”静悦眯着眼睛,晃着头道。
••••••
沉默是一种煎熬,对于时间不多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好!••••••绒骅山南面的第十个洞穴,其中的云形壁画里。”宇文延佑起身,道:“其实,我应该去找令兄赫连逸诚谈;这样才能一手交物一手交人,对不对?”
“你不怕我们食言?”静悦见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便轻松了许多,笑着问。
“哼哼,在不威胁到太子的前提下:谁都可能食言,惟有你不会。”宇文延佑深深地看了静悦一眼,道:“今日一别,不会再见;各自珍重吧!”
“呵呵,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也不用如此看我吧?”静悦苦笑道,“罢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算我多言:你和她还抱着过去的阴影不放,还有意义么?••••••‘如果你永远面向太阳,生活中的全部阴影都会倒在你的后面。’••••••如果说,从前你们受折磨是因为那个人;那么现在折磨你们的人就是你们自己。好好珍惜生活和生命罢,我是想珍惜也没得有了。”
往外走的宇文延佑,因静悦的话而身形一颤;不久,他稍侧回头,道:“我开给你的延命散,是真的,里面没有毒。”
“我知道••••••谢谢你。”静悦不复刚才的算计,一脸真诚的笑道。
宇文延佑顿了顿,转回头,无语地提步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静悦叹了叹气,便合上眼睛,等待着后面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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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阵阵剧烈的咳嗽,震得静悦胸膛生疼;像是怕将心给咳出来一般,她用丝帕堵在嘴边儿;却仍旧感觉一股湿润呛出口去。待稍安静下来,她喘息着低头一瞧——入目的褐黑色,在粉嫩地绣帕地衬托下,显得格外糁人。
“娘娘!”帮静悦捶背的郑姑姑惊叫出来,显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褐黑’、‘褐黑’,哈,果真名不虚传啊!”静悦摇头苦笑着。——刚刚与扬儿的哭别、与宇文延佑的斗智,无一不蚕食着她的精力;若是父亲、母亲再不赶来;怕自己是无力去应付了。想到这,静悦头疼地抚着额头,暗中焦急。
如静悦此时的情境,是最怕露出病态的;一旦倒下去,便很难重振精神。这时的她,倦态已显;面色不豫,皮肤仿佛透明一般,毫无血色;就连说句话,她也要喘息许久。——这一切,郑姑姑皆看在眼里,心痛得浊泪悄流;她不声不响得端过水来,供静悦洗漱。
“太后娘娘到~~!”殿外响起的尖细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重气息。
随着声音的出现,郑姑姑的手明显一颤,险些将水打翻。
“没事的,••••••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静悦拍拍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安抚道。可是,她心中却暗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
“你们都下去吧!••••••臻和,记得将门带上!”太后淡淡地交代着,转身对静悦道:“悦儿,哀家都跟你说了‘不用多礼’,你便好生的躺着吧。”说着,捋好下摆,坐到了床榻旁的太师椅上。
“谢母后关心,悦儿靠着背垫儿即可。”静悦看着太后将自己的左手包住,抚摩;心下一片慨叹。
太后不语,只定定地瞧着静悦;眉眼间萦绕着许多愁丝。半晌,才叹道:“悦儿,你别怪鸿儿;都是我做的孽啊!••••••”言罢,眼眶便红润着淌出泪来。
“母后?••••••我谁都不怪,真要怪就怪最初的那份无奈吧!”静悦起初,纳罕太后的怪异;可旋即又感慨着叹道。
“你这孩子就是让人看了,便想从心眼里去疼;让人心疼得想落泪••••••”太后拭去泪水,抚摸着静悦有些凌乱的发丝,哽咽道:“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瞒就瞒了两年?”
“母后?”静悦吃惊地看着太后,心道:莫不是宇文延佑胡乱地说了什么?
“哀家刚刚来的路上,见了齐太医,才晓得••••••唉,你纵是不对皇上说、不对你父兄说;也合该对哀家说才是啊!”太后垂泪说。
“悦儿只道,既无药可救,便免去他人的悲伤,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母后,您莫难过,两年的时间,是悦儿赚过来的;悦儿想通了,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与其黑糊糊的汤罐子的乱补,倒不如自己随意些的清净。”静悦忍着憋气的痛苦,说些场面话;她知道,太后眉角的愁绪与悲痛,也许有一部分是为她,但主要的还是••••••
“母后,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悦儿听着呢,您只管说就是了••••••”静悦扬起一抹笑容。
“悦儿,也许你会觉得母后,不近人情;可、可••••••”太后面似为难地停顿不语。
“母后?••••••您说吧,悦儿的心理承受力,远比您想象中来的坚强。”静悦心中微叹:这人是想清净些也不能啊,••••••罢了,今日过后,自己纵使想不休息,也不能了。
“唉!••••••也罢,总要说出口的!悦儿,”太后长叹一声,神情严肃地看着静悦道:“你走后,不能入皇家陵寝••••••”
此话,如闪电般击中静悦,令她不能动弹;她微张着口,惊呆地愣在那里。本来,她对这些不是很在乎;可话从太后嘴中说出,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好。”静悦咬咬牙,艰难地答应下来——不过是安放皮囊的问题,她不会因此与任何人交恶;她要太后欠她的人情,来回报给她的扬儿。
“孩子,你难道不想问清原因么?”太后惊愕于静悦的淡然。
“母后自有母后的道理,悦儿只要照做就是了。••••••不过,母后。您能不能答应悦儿一个要求••••••”静悦抬起头,期望地开口道。
“我的儿,若是你想要求去掉扬儿的太子身份,那就不要开口了!”太后坚决地说,看着静悦眼中的不解,她坐到床边儿上,拍着静悦的后背道:“哀家知道,你从来不愿意扬儿坐到这个位置上;可是这是命中注定的事,谁也躲不过!••••••叹人世,终难定!哀家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扬儿好!”
“命运?••••••母后,悦儿不能进皇陵也是••••••命?”静悦嗅到其中的气息,疑惑道。
“孩子,扬儿做太子,不仅关系到整个鸾渊的国运,也关系着赫连家族的命运;甚至涉及到扬儿自己的性命啊!”太后神情悲怆道。
“母后,您说的什么啊?••••••怎么悦儿愈发的难懂了呢?”听到危机扬儿性命,静悦激动地拉住太后的双臂,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正是哀家要与你说的••••••”太后收敛住情绪,抚着静悦的头心道:“三十年前,我们鸾渊国遭到了诅咒;这个诅咒乃是苗蛊族圣女所下。”太后的眼睛渐渐深邃,思绪也飘回了若干年前。
苗蛊族,是这片大陆上的一个神秘民族;从没有人发现过他们居住的地方。据说,他们是与上天相通的灵族,善医草、占卜、研毒、种蛊、施咒。其中以圣女为最。••••••圣女,乃是施咒之能者;其于念咒语时,取出自己的血液——将它植入被咒者体内。当被植入者相貌开始与她相近时,咒语便才开始起效。••••••被诅咒的人,几乎没有能逃过的;最令人发指,也是最为恶毒的是——咒语会因被诅咒者的繁衍,而传到其子孙体内,代代相随。
“从皇上拿着她的画像,忿忿地看着我时,我便才相信;她的诅咒是灵验的。”太后白着脸,迷离的神情让静悦愈加不安。
“她?••••••是谁?怎么和皇上相关起来?”虽然已经猜到,但静悦不死心地追问,希望苍天怜悯,答案不是她所想的。可惜,天不遂人愿:
“孩子,冰雪聪明如你,怎会没猜到?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她,先皇的皇贵妃——谷粮钥圣,也是皇上自以为的生母。”太后无奈地自嘲般笑道。
“扬儿••••••”静悦双目空洞地喃喃自语,天啊!恨来恨去,却是自己害了扬儿。
鬼使神差地佩带寒玉,于不知不觉中躲过了“草珠木”香的危害,冒着难产、血崩的危险生下了不该生的孩子••••••扬儿,害你一生的却原来是你最信任的母后!天啊,这到底是多大的讽刺啊!
“母后,那是关于什么的诅咒?”静悦压下涌向胸部的沸腾,忍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晕眩;嘶哑着问道。
“每代皇帝的皇后必须为赫连家族的女子,否则皇帝性命不保;••••••作为皇后的赫连女子,终生不能得到皇帝的真爱;死后亦不能入主皇家陵寝;••••••其子,若不能立为太子者,终活不过二十岁。赫连家族也将由此走上衰落。••••••若立为太子,而被废者,赫连家族将会遭遇到不可想象的灭顶之灾;废太子亦不能幸免。••••••除非能找到‘鸾钗笺’,否则此咒不灭,生生相息。••••••”太后如背诵般,一一道来。
本来心如死灰的静悦,在听到有法可解时,双眼散发出希望的光芒。
“孩子,不要高兴得太早!••••••这‘鸾钗笺’只是传说中能克制苗蛊族的神物,可具体是什么形状、在哪里存在都不可知。”太后强压下不忍,向充满期待的儿媳泼去冷水。
“可是,只要有希望就会有生机不是么?”看着静悦眼中渐渐隐去的光芒,太后终不忍心,后悔着自己的冷然,忙开解道:“十年前,就有人去寻它,也不知怎样了?”太后迷惘的追念眼神,令静悦清醒。
“母后,可知是何人找寻?••••••咱们也可以先去寻他,说不定••••••”
静悦的建议还没说完,就见太后笑着摇摇头,宛如妙龄女子般吃笑着道:“没用的,找不到‘鸾钗笺’,他是不会让别人找到的。•••••••”
看着太后的神情,静悦却意外地放下心来,思索着“寻觅人”的身份:想必,他是不可或缺的线索。••••••只可惜,自己活不长了;否则,还可以见识一下那个神秘人。••••••不过,也好。自己正好可以去找“他”谈谈,说不定,能揭开这团迷纱。
“悦儿,你可有何心愿?母后,定为你完成!”太后和蔼地问着,打断了静悦的沉思。
“这••••••”本想说“没有”的静悦,转念想想,笑着企求道:“母后,悦儿希望自己走后,您能将我交给兄长逸诚。••••••他知道我的心愿••••••”说着,竟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悦儿?”太后将走神儿的静悦唤醒,静悦难为情地笑笑道:“悦儿最大的心愿,便是变成一朵云彩。••••••待悦儿走后,就请三哥将我化成一堆灰尘,随风放逐吧!”
“这••••••”太后皱着眉头,凝视许久,笑道:“也好。••••••人本就是天地间的一粒微尘——能回归本真,也是好的。”
“悦儿,你还有要求,只是不敢说出口是吧?••••••你这个孩子啊,就是这样!——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决不开口;生怕给别人带来困扰。••••••正是这样,才更让哀家怜惜啊!”太后指着静悦的额头笑道,随后却低声哭泣起来:“也是鸿儿那孩子没这个福分••••••”
“母后,莫要如此说。••••••人一生只要一个真心爱人就足矣。••••••”静悦见太后哭得愈加伤心,手忙脚乱地劝道。“母后既知悦儿的心愿,不知可能成全?”
“准啦!••••••只不过,你可得跟大丞相交代好了——但凡哀家想孙儿了,可得即刻将扬儿送进宫来,不得有误!”太后吸吸鼻子,擦干眼泪;佯做威严的噘着嘴道。
“那是自然。悦儿谢母后成全!•••••••哈哈哈••••••”
“哈哈哈••••••”
随后,屋内传来两个女人清脆悦耳的笑声。••••••只是,不知几人能听出这其中的无奈、辛酸、不甘、悲伤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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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后正小聊着,就听门外禀报:“大丞相、丞相夫人、大学士、威武将军到~~!”
听闻此,静悦猛地侧起身;心中泛起无比复杂的滋味。
••••••
“臣等恭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丞相四口,纷纷跪地叩首道。
“大丞相,你们免礼吧!”太后笑意盈盈地在臻和的搀扶下起身,转头向静悦道:“悦儿,你好生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哀家。•••••••就这样吧,哀家也乏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啦。••••••臻和,摆驾回‘云鸾殿’吧。”
“儿臣恭送母后~~” “臣等恭送太后~~!”
先是斥退了旁杂人等,接着又命郑姑姑留守门外。此时的屋内,只剩下一家六人。
看到极少相见的亲人,感受着他们关心的目光;望着那一张张极力掩盖悲痛的脸庞,又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诀别;静悦眼前顿升雾气,悲声呼道:“爹爹、娘亲,女儿不肖啊!”
“我苦命的儿啊~~!”丞相夫人难抑心中悲痛,顾不得宫中礼节,上前拥住牵挂于心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见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大丞相父子三人皆用衣袖拭去泪水,感慨心痛。
“孩子,我的孩子啊!••••••你才二十五岁,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啊!”丞相夫人摸着女儿那苍白着没有温度的脸,边哭边道:“为娘的错了啊,不该任由你嫁进来的!••••••十年间,你吃了多少苦啊!”想着女儿从有了扬儿,五年间经历了三次的死亡危机,而这一回,却是躲不过了;心中有如刀绞一般。
••••••
正待静悦欲言时,门被踢了开;来者怒不可遏地冲上前,狠狠地向静悦脸庞挥掌而下。
“啪!”清脆的响声,飘出了“凤临銮”;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逸诚!”四个声音呵斥道。
“你疯啦?••••••看清楚,那是小妹啊!你最疼的妹妹啊!”逸威掰正他的头看向静悦;而老大逸徵(zheng)则拉住逸诚,控制着避免他接下来的动作。
“啪!”又一声响亮,扬起在屋内。
“爹爹?”大家看向攥紧拳头的丞相,他禁闭双唇,气得无语,指着逸诚的手不停的颤抖。
“来让娘亲看看有没有事儿?”丞相夫人吓得连忙检查女儿的脸。
静悦苍白的左颊上,分明印着血红的手印;一丝黑红流出嘴角;她愣愣的看着哥哥,无助而又凄凉地喊着:“三哥~~”,泪水不停的留下。“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那一掌我打得不后悔!••••••那是我替爹娘打的。••••••要不是齐佑天说出来,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中毒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们丞相府,就这么不让你信任么?”逸诚双目赤红,喝道:“你替扬儿换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爹娘?••••••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
逸诚挣开大哥的束缚,指着爹娘道:“爹娘他们从小便视你为珍宝;而今,他们白发苍苍,人到暮年,却还要承受丧女之痛!••••••你说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逸诚向地面狠甩着手臂,大声嚷道。
“三哥••••••”静悦看着失常的兄长,痛哭着不能自己,“我不想的,可是没办法啊••••••”后面的话因抽噎而不能吐出,只能摇着头颤颤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逸诚不理会众人的阻拦,缓慢地走到妹妹面前,静静地蹲下,轻微地抚着红肿的脸颊,颤声问:“很••••••痛吗?”
“三哥••••••”静悦摇着头继续哭道。
“是三哥混帐了!”逸诚一把搂过妹妹,下颌顶着静悦的头心道:“我的静一最坚强了,是不是?••••••你会长命百岁的,会看着哥哥结婚生子,有人追着你叫姑姑的••••••”话说不出来了,现在才知道连自己都欺骗不了,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谁说男儿不流泪?战场上无所畏惧的铮铮铁汉,此时也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你说,你怎么就什么也不说呢?啊?说不定,说不定••••••”逸诚捶着床榻,问道。
“我不想你们伤心,我终归是要去了的;可至少那两年你们是快乐着度过的。••••••我心知自己不肖至极,能为爹娘、兄长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静悦偷偷地掐着自己的腿,强逼着露出个笑容;可那看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自己去承担风雨、压力?••••••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让我们更难过?”逸诚擦着妹妹的嘴角道,“告诉三哥,你会好好的活着的,对不对?”
“三哥,我不想死啊!”静悦在亲情的包围下,终于崩溃地抱着逸诚大哭起来。
一旁的丞相夫人也哭倒在丈夫的怀抱,而大丞相本人早已老泪纵横,闭目摇头。逸威与大哥,皆咬着拳头,头顶在旁边的漆柱上,不住地颤抖。
“三哥,我也会怕啊!地下会很冷的,我不想去啊!••••••”静悦孩子气地哭闹着;上一次撒娇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
“好,咱们不去,咱们不去啊!有三哥在,谁也不能把你带走的!”仿佛回到了儿时,逸诚边抹去妹妹的泪水,边哄劝着。
不可能成真的话,让众人的泪腺更加发达,哭声不绝于耳。
“三哥,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你们啊!为什么,为什么人要长大啊!”
人生于自然,又归于自然;来时不由己,去时不从心。
悲痛是什么?它像一把利刃,可以割痛爱人的心。
对于勇者,死亡并不可怕;惟有恋恋不舍让人挂怀。
无奈,这是静悦此时心情的写照;她会有伤悲,她也会有不舍,但更多的则是对生命更迭的无奈,对生命起止的无力。惟有哭泣能让她减少心中的悲哀。为什么,一年中难得一次的团聚,却是她向家人的最后一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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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缕斜阳,打进屋内;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格外冷寂。窗外被风吹动的枝叶,悠闲地摇晃着,全然不知看它人的悲伤。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正是她此时的生命写照;可惜,现在的静悦已无暇感慨。萦绕在她脑间的,仍是不久前结束的对话。
“爹爹兄长他们,似乎并不知道‘鸾钗笺’的存在。••••••也不知自己将实情告知他们,是对是错••••••”静悦静静地思索着。
父兄的错愕、惊讶、愤怒、不甘、悲痛的表情,在她眼前一一掠过;使她好不心烦。
“算啦,与其操心这不能预知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怎么向‘他’逼供呢?”静悦揉着发紧的头皮,暗暗想道。
就在她闭目休息得轻松之时,一股淡淡地百合香让她的嗅觉清醒起来。
“你来了?”静悦嘴角微微翘起,缓慢地睁开双目,看向门处。
依旧淡雅如故,仿若当年桥边初相见。
来者桃目微眯,黛眉稍蹙;杨柳腰,涟波步;一步一顿,似笑似怒。
“唉!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你知道了。”静悦向床里面挪进去,拍拍空出的一边,笑道:“躺下来吧,端韵。”
“你不是常说咱们有心灵感应么?••••••而今你要走了,我岂能不送你最后一程?”端韵若说平常话一般,依旧微笑着道。
待端韵倚在床头,将被子拉好。静悦便像个小孩子般,抱紧端韵并将头倚在人家的胳膊上。
“你••••••真的要走了?”端韵忽确定道。
“恩,••••••姐姐,你能来,我真高兴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再没遗憾了。”静悦闻着身旁的香气,平和的开口道。
“走了,••••••也好。••••••静一,你终是要像天边的云一般,离开樊笼;去追寻自由的脚步。••••••当真放心么?也许,除了扬儿外,这里再没有能留你的人了。”端韵第一次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近乎悲哀的看着静悦,叹气道:“我以为,你会对我这个挚友,也有些不舍呢!”
“端韵,别这样。••••••扬儿于我是不舍;而你,端韵——我的挚友;你是这皇宫给我的唯一一缕阳光。你是我在这里的美好回忆;也是我永不变质的一份牵挂。”静悦长吐口气,道:“和你在一起,即使再悲伤,我都不会落泪。••••••很高兴,你来送我最后一程——这样,我便不会流着泪的离去••••••”
“来!让我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何?现在的你,说实话——可让人不敢恭维呢!”端韵说着,便拉起静悦;招呼着郑姑姑,开始洗换。
••••••
“静一,你走了,便放出了我心中的毒蛇猛兽。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梳洗完毕,就在静悦盯着铜镜傻笑时;镜中的端韵,迷惘地看着静悦的影象,低声道。
“端韵,你不会的;宛若谪仙的你,合该是飘逸不俗的;也注定是与世无争的,不是么?”静悦对于端韵突如其来的话语,极为不适应;她紧紧抓住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希望刚刚的话,只是好友一时的玩笑。
“静一,你是一把锁;可以锁尽一切污垢。——不然,美好如你;执掌凤印十年中,后宫怎会平静无澜呢?”端韵拉着静悦走回到床上,笑看着她说:“即使是你,心中也是有猛兽的——只是,它们仅在扬儿危难时才跑出来咬人罢了;这一点,你控制的很好。”
••••••
静悦没有说话,原谅她的无能为力罢!——她知道,与自己是同一种人的端韵,一旦有了主意,是万改不回去的;除非她自己愿意。
“睡罢,睡罢••••••只有梦里才是安全、美好的。”端韵拍着渐渐阖目的静悦,听着她最后含糊的喃喃着:“端韵姐姐,前尘往事若梦若虚,都忘了吧!”之后,便沉沉地睡去;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慢慢变轻。
••••••
“丫头,其实能让我为之伤心的人,从就不是皇上——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他——••••••”感觉端韵在自己耳畔轻声地诉说着秘密。好奇地静悦,努力的聚起最后的精力去倾听。奈何,独独在关键时刻,她投进了美妙梦境的怀中。
••••••
看着,沉浸在睡梦中的幸福笑脸;端韵给她盖好被子,仔细地看完最后一眼,便决然的走出了静谧的房间。
站在院中,端韵手搭凉棚地看向西边那若红球般的日头,合上眼睛,任那唯一的一滴晶莹划过耳际,悄然地落入泥中。
“走啦,走吧!••••••魂归自由,是方干净。••••••静一,你••••••走的好啊!”端韵自言自语地恍惚着走出“凤临銮”;只是在瞥到灌木丛中的一丝明黄时,嘴角泛出了讥讽的笑意。
••••••
“三哥,是你么?••••••”面部传来的微痒,令静悦睁开眼睛;那感觉很熟悉,像是被人轻轻抚摩一般。
静悦被眼前的景象吓住——她怎会身处浓重的雾气中?
“天啊,这是哪里?••••••你又是谁?”待雾气渐渐淡去,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不远的前方;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形——尽管烟雾遮去他的容貌,但静悦敢肯定,那不是她的三哥。••••••可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呢?
“过来吧~~跟我走!”男子优雅的伸出手,向静悦召唤。
“不,我不能。••••••我还要再看看我的儿子去呢!”尽管男子的声音使她迷惑,静悦仍然拒绝;和男子的相处,不知是何原由,让她心有余悸。
“走吧~~跟我走吧~~。一,别再将我抛弃!••••••来吧,来吧~~!”男子不肯缩回伸出的手臂,悲伤的呼唤着。
虽然静悦看不到他的容颜,但她就是觉得男子周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悲伤,让她不能拒绝。
“好••••••”静悦的意识逐渐模糊,她慢慢地递过手,不知不觉的向男子方向走去;距离愈近,她的心也就愈加的愉快。
当两只手相触的刹那,雾气再度浓重,掩去了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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