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彪直到搂得江小朵喘不过气来,才终于放开了,迈开步子,径直走了。
第二天,谢大彪没有跟江小朵告别,提着行李,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停顿,依依不舍地上了老爸派过来的车,往省城去了。
他不是不想跟江小朵告别。
他是怕,如果看到江小朵,不是告别,而是无法狠心离开小镇、离开江小朵了。
就这样,谢大彪带着不舍,离开了小镇,离开了江小朵,到了陌生的省城。
时间很快到了1999年,农村里第一个起平房的,不香了。
江小朵所在的农村,开始起了第一栋两层小洋楼,是姥爷家的,花了五万多。
钱是姥爷的女儿江遥遥赞助的。
江遥遥卖早点赚了20万有余,拿出了五万块钱,给自己家修建了小洋楼,又给了自己爸爸五万块,让他把楼房也盖起来。
楼房修好那天,正好快过年了,江小朵打工卖早点回来过年,正好遇到了姥爷搬入新楼房入住。
房子外面挂满了灯笼,鞭炮阵阵,全村的人都涌过来,看姥爷家宽敞气派的两层小洋楼。
姥爷家的两层楼房,外墙也贴的是瓷砖,在冬日难得暖阳的照耀下,发出万丈光芒。
屋子外面砌了10层高的台阶,门前有个回廊,用水泥抹平,光可鉴人。
第一层楼,姥爷布置成了一个大客厅,一个主卧,一个餐厅,一个次卧,一个洗手间,后面,单独盖了厨房。
房子地面,也贴的是瓷砖,村里来参观的人说:“哎呀,这瓷砖这么干净,我们这泥腿子泥鞋,还是把鞋脱了进去参观吧,省得把人家这么漂亮的瓷砖踩脏了。”
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从镇上的家具店订购的,崭新家具摆满一屋。
穿过餐厅,顺着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用的是雕花镂空的欧式栏杆,二楼布置了一个大客厅,两个房间,一个储藏室,相当宽敞明亮。
村里来参观的人边参观边啧啧称赞,“看看,这小洋楼多敞亮气派,比廖有志的平房更美观上档次呢。”
“是啊,你瞧瞧这栏杆,这楼梯,跟电视里的楼房差不多了呢。”
“遥遥发财了,也讲孝心呢,拿钱给自己亲爸修楼房,这丫头,生得好,给家里人带福报来了呢。”
“羡慕啊,这么漂亮的楼房,一下子花掉5万多块,这要我可舍不得。不光舍不得,也没钱修。”
江小朵跟着大家一起参观,心里也为姥爷高兴。
“遥遥姨致富不忘家里人,看来也是个孝顺女儿,我算是没有白帮她。”
1999年的暑假和寒假,江小朵共计三个多月,给江遥遥帮工卖早点,江遥遥呢,也没亏待她,一共给了她3万块。
还清了孙老黑家的利息钱,牛爹爹的一万块钱也还了。
牛爹爹不要利息,江小朵让妈妈宁珑买了很多吃的喝的送给牛爹爹。
第二天,村里贺有顺家嫁女。
贺有顺的女儿初中没毕业辍学,跟着人家学裁缝,现在在城里做裁缝手艺。
听说,每年给家里能挣回5-6万,年景好的时候,能挣回十万。
随着家家户户日子越过越好,农村的彩礼钱,也由90年代的猪肉、牛肉、排骨代替,开始时兴实打实的彩礼:真金白银。
听说,上半年村里陈家嫁女儿,男方送来了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金脚链。
今天贺家嫁女儿,正好江小朵在家,就想去瞧个热闹。
按照老规矩,所有嫁妆摆台,整齐一溜放在门口的场院里。
老贺家就这个女儿,估计把女儿挣回来的钱都陪嫁了。
门口摆的家电有: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电动缝纫机、男式摩托车、女式电动车。
全屋定制的新家具,据说已经前一天,全部拉到了男方家里摆放好。
十床棉被,成套的锅碗瓢盆,茶杯、茶盘、热水瓶、皮箱等各种日用品。
跟以前不同的是,除此之外,据说贺家还额外陪嫁了10万元现金。
男方那边拿过来的,有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金脚链,以及据说祖传的龙凤翡翠手镯一对。
此外,也拿了10万元彩礼钱过来。
男方那边,可能家境也比较富裕,一般1999年,除了几金几银,彩礼钱最多只要3万块左右。
江小朵听说后,心里暗暗惊奇:“彩礼可真是随着日子的富裕程度,水涨船高啊。90年代,男方拿点猪肉、排骨、牛肉之类的,就能把媳妇娶回家。1999年,就开始三金三银或者五金,外加价格不菲的彩礼,才能娶回老婆。这往后,彩礼估计得节节攀升,见涨不减跌呢。”
进入1999年,村里的男女青年早早辍学,都开始外出打工,有的做服装手艺,有的进厂上班,有的外出卖早点。
基本上,一年到头都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一趟。
家里人就开始操心儿女们的婚姻大事。
怎么办呢,农村的媒婆开始兴起。
媒婆们一风闻哪家闺女、哪家儿子回来过年,就开始磨破脚板、磨破嘴皮,到处串门打听,摸清女娃子、男娃子基本情况,然后,互相配对组合,介绍相亲。
江小朵听妈妈宁珑说:“媒婆们介绍一个成功,男娃家会给媒婆1000元的介绍费。有的媒婆会牵线搭桥,就过年短短一个多月,能挣一两万块媒婆钱。”
由于这些农村男女青年常年外地打工,回来时间有限,所以,基本上很多从相亲到见面到订婚、结婚,差不多在一两个月全部解决,然后夫妻双双外出打工。
比如眼下的贺家闺女,就是过年前回来,媒婆介绍了男娃子,互相家长和孩子见面相亲后,觉得满意,就开始拿了礼物上门认亲,就算正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接着,两个男女逛逛街接触几次,互相你来我往串门几次,双方都觉得还算满意,着急的父母们便趁着过年放假,定下订婚和结婚的日子,一举办完订婚酒宴、结婚喜宴。
就这样,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或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农村男女青年的终生大事,就在仓促中完成了。
贺家的女儿和即将成为贺家女婿的男孩子,都在外地做衣服,就等两人结婚后,一起外出继续打工。
结婚后,如果有了孩子,女方便回来生完孩子,过完月子,孩子丢给家里的父母带,小夫妻继续外面打工。
所以,农村留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了。
江小朵高三前,农村里自从姥爷家后,相继如雨后春笋一般,村里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家里,都起了两层小洋楼。
摩托车,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农村兴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赶街赶场,比以前费力又不够快的自行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而江小朵的家里,没钱盖新房子,依旧是破旧不堪的灰土屋,和动不动出毛病的破旧自行车。
每每看到村里周围邻居的两层小洋楼,再对比一下自己家外面墙壁脱落、屋顶瓦片经常漏水、屋内老鼠在头顶做窝的窘境,江小朵内心暗暗发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家里旧貌换新颜,比村里谁家都气派。”
锣鼓唢呐从远处响过来,新郎接亲来了。
新郎租了几辆小桥车过来接亲,跟以前坐轿子或者骑马,又有了新变化。
贺家的女儿,也就是新娘,脖子上戴的金项链,耳朵上挂的金耳环,手上戴的金手镯、金戒指,还有翡翠镯子,穿着时兴的婚纱走出来,跟以前穿唐装或者传统服饰出嫁,又有了明显不同。
新郎呢,穿的是一身新西装,打着领导,脚上蹬的是新皮鞋。
新郎挽着新娘的手,一起走向接亲小轿车。
贺家妈妈看到女儿出嫁,眼泪婆娑,哭着拉住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
贺家爸爸呢,忙在一边劝,“今天是女儿大喜的儿子,你哭什么,笑,该裂开嘴笑才是嘛。”
女儿看到妈妈哭,自己也忍不住哭,“妈,你们就我一个女儿,放心,即使我出嫁了,也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以后,给你们养老送终的。”
在农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无后,其实主要指没有儿子。
因为,女儿迟早要嫁人,是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绵延姓氏。
贺家爸爸听到女儿说“只有我这个女儿”,似乎触动了没有儿子的伤心事,眼底也涌上了眼泪。
没办法,贺家妈妈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医生告诫说:“你家婆娘这身体,不能再生孩子了。要是再生,只怕命保不住了。”
贺家爸爸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生儿子的想法,总不能生了儿子,丢了老婆吧,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贺家女儿在爸爸妈妈的哭泣声中,依依不舍地上了接亲的车。
贺家两口子追着车,挥着手,追了好远,直到车驶离视线,再也看不见了,才停下。
江小朵看到这一幕,很有感触。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从一个软乎乎的小肉团,到蹒跚学步,再到能蹦跳着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或者外出打工,父母是付出最多心血的那个人。可是,终究有一天,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长大了,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妻的娶妻,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会离父母越来越远,这真是一件让父母悲伤、心碎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愿父母安康,儿女顺意,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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