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票事件处理好后,1998年,江小朵高一下半学期开学了。
上完语文早自习后,早操的铃声响了。
同学们蜂涌着从高一、高二、高三的教室里跑出来,集合到操场。
校长今天要视察早操,各班班主任生怕自己班学生集合慢了,自己脸上无光,大声喊本班学生快点集合整齐。
操场上,黑压压的学生脑袋,一排排整齐排列开,学生们伸出手臂,打直平铺,跟前面学生保持一个手臂距离,以免做操伸腿、踢脚的时候,碰到对方。
广播里,熟悉的广播体操口令响了起来,“下面开始做第一套广播体操,第一套第一节,伸展运动,1、2、3、4……”
校长站在后面,观察整个做操场面,看哪个班级手脚出操不整齐,队伍不齐。
早操做完后,就是早餐时间。
学生们想着早餐时间有限,都撒开腿狂奔向食堂。
江小朵早操后,跟随着同学们跑去吃早餐。
谁知道,江小朵小小的身板夹在一群横冲直撞的学生中,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直接摔了个仰面朝天,等周围的同学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火速爬起来,跑了个没影没踪。
“我的妈呀,糗大了,当众摔了个四仰八叉,幸亏我江小朵机灵反应快,以比眨眼还快的功夫,火速爬起跑了。不然,一堆同学围着看笑话。”
江小朵惊魂未定跑到食堂,拿了两个馒头就走了。
今天第一节是政治课,语文老师有事,政治和语文对调。
政治老师20多岁不到30岁,个头不高,五官棱角分明,长得很白净,名叫戴步芳,雄性,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就看他汲拉个拖鞋、穿着汗衫短裤去打水打饭,年纪轻轻,却像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般,走路拖拉,无精打采,目不斜视从操场走过。
政治老师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旁边,都是几个年轻教师。
上课的铃声响了之后,同学们已经在座位上坐好,政治老师穿着皮鞋、白衬衣,一身轻爽出现在教室里。
进到教室后,平时那个软塌塌没精神的政治老师,到了讲台,好像讲台有魔力一般,突然变得神采飞扬,说话中气十足,滔滔不绝讲述着各种他耳熟能详的政治事件,基本不看教材,简直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同学们都听得很认真,也很陶醉,政治老师上课,很有吸引力,大家都很喜欢他的课。
江小朵看着讲台上精力充沛的政治老师,想起那个汲拉拖鞋、有气无力的政治老师,内心就很疑惑:“课堂上的戴步芳老师,为什么和课堂下的戴步芳,如此差别迥异呢?莫非到了他热爱的讲台,他便化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江郎才子,离开讲台,他就由讲台上的人中之龙,变成了世间之虫,失去了他应有的光彩?”
其实,小镇上,能当一个高中老师,是份体面又有尊严的工作,工资待遇就小镇的消费水平来说,也算令人羡慕。
政治老师,有故事,而且,是个悲伤的故事。
刚进校不久,江小朵听人说,五年前,戴老师教授政治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学生喜欢上了他。
“也难怪,讲台上的戴老师,讲起课来,确实很有魅力,周身仿佛散发出一种特定的光彩。这光彩是什么呢?那就是对本职工作的热爱,以及专业又敬业的精神。更重要的是,他不人云亦云,对很多事情,敢于批判,因此,很受高中生拥泵。”
可是,戴老师出于对女学生的爱护,礼貌拒绝了她。
谁知道,这个女学生不但不死心,反而更加锲而不舍追求戴老师,隔三五天写一封情书,过几天就堵在老师宿舍门口。
这事,让戴老师特别为难,当面斥责吧,伤害女学生面子;不说吧,她以为戴老师默认,由此更加热情。
很快,事情发酵到全校,大家都在议论。
“听说戴老师班上有个漂亮的女生,喜欢上了他,对他穷追不舍呢。”
“不过,据说戴老师拒绝了她,但她不死心,依然不依不饶到处追。”
“这个女生也是,还要脸不要啊,人家戴老师都当面拒绝了,她凭啥还死盯着人家戴老师不放。”
不久,女生的家长也知道了,跑到学校,大闹校长办公室,“你们学校这是什么风气,男教师公然勾搭女学生,带坏我家未成年少女,我要告戴老师。”
校长听说过议论,也找戴老师谈过话,戴老师明确表示,一切都是女学生的单方面行为,自己丝毫没有过任何违规逾矩行为。
所以校长和颜悦色,跟女学生家长促膝谈心:“这位家长,情况呢,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就我所知,这起所谓的师生恋,都是您家孩子的单相思,戴老师我们已经谈过话,他指天发誓,对您女儿没有过任何暧昧或者示好行为。关于这一点,学校很多同学也能作证。”
“这么说,一切都是我女儿的错啦?我不管,我把女儿交到你们学校,你们就要对她负责。现在既然她喜欢上自己的老师,你们得想办法阻止,我女儿今年高二了,眼看要升入高三考大学,可不能因为这事,耽误了她的学业。”
“您说得对。您看这样怎么样?要不,我们给您女儿调班,不在戴老师班上?只要不在戴老师班上,不是经常看到戴老师,小女孩嘛,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
“那就赶紧调啊,还等什么?等着生米煮成熟饭啦?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呀。”
“没问题,只要您同意,我们立刻调班。”
女学生的妈妈走后,学校果然给女学生调换了班级。
谁知道,这个调班举动,非但没有阻止女学生的单相思,反倒让她更加变本加厉,只要有时间,就跑去缠住戴老师,令戴老师苦不堪言。
而且,女学生看戴老师总是不理不睬,似乎觉得自尊心受了打击,居然在一天晚上,趁大家都熟睡后,在宿舍闹割腕自杀。
所幸,一个同学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血从床上流下来,吓得一阵尖叫,把同学们都吵醒了。
有人赶紧去宿舍找班主任,班主任带着两个女同学连夜送到镇上的卫生所。
幸好,伤口割得不深,抢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碍。
这件事,让学校、家长和戴老师,都陷入深深的反思和自责中。
当初,大家都只想到堵,却没想好该怎么疏,结果差点让一条年轻的生命丧命。
戴老师,也被女学生的一腔痴情感动。
毕竟,能喜欢一个人到不要命,也是很需要勇气的。
最终,戴老师和学校还有学生家长坐到一起商量,“校领导,学生家长,从女生自杀这件事来看,我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想到要顾及自己作为教师的声誉,对学生一贯冷眼相待,刺伤了她的自尊心。我认真反思了一下,个人觉得,倒不如,让我和女生好好谈谈,以朋友相待,让她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感情上有什么疑惑,我也可以作为一个朋友,与她开诚布公、交心谈心。总之,由我当面和她好好谈一次,我这次,不能再做缩头乌龟,必须得直面解决问题了。”
“我看可以,解铃还需系铃人。您说呢,孩子家长?”
校长听后,觉得眼下,除了这个解决办法,也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要不,转学呢?我给她转到其他学校去,断了这个念想。”
“这位家长,依我看,您家孩子的个性,有点反叛,喜欢逆着来。您发现没有,上次给她调班后,她直接来个自杀,我无法想象,如果转学,她又会怎样?我的意见呢,这事宜疏不宜堵。”
戴老师生怕再出更大的事情,赶紧出言劝阻家长。
“那好吧,只能这样了,戴老师,您先跟她谈谈看吧。”
三方商议结束后,戴老师出面,叫了女学生柳青,在学校操场最远的地方,跟她面谈。
高一、高二、高三的自习学生们,有些调皮不听课的,探出头张望,发现了戴老师在跟柳青谈话,按捺不住内心的小激动,盼着下课,好跟同学们八卦。
柳青看到自己喜欢的戴老师,头一次正面搭理自己,而且不是冷着一张脸,而是笑着,跟自己当面谈话,内心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脸色绯红,笑着看着自己的暗恋老师。
“柳青,今天老师找你呢,是有话想当面跟你谈谈。首先,请原谅我,以前经常对你冷言冷语、态度冷漠,这一点,你能原谅老师吗?”
“嗯嗯嗯,原谅,我原谅。老师,只要你以后都对我这种态度,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其次,柳青,老师把你当大人,跟你认真商量一件事。你对老师有好感呢,老师很感动,也很感谢你。不过,你现在毕竟年龄还小,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是好感还是喜欢,可能需要更多时间,等你接触更多人,有了更广阔的社交空间后,估计才能完全分清楚。所以,现在呢,老师想跟你商量,现在高二,马上高三了,你能不能把所有精力放到学习上,等考上了大学,见识了更多世面,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继续喜欢老师,我们再来考虑这个问题,你说怎么样?”
“当然,目前,我可以做你的老师兼朋友。如果你遇到学习上的难题,可以来问我,老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你遇到情感上的问题呢,也可以跟老师交心谈心。我保证,一定像个朋友一样,从各个方面帮助你。你觉得,老师这个建议怎么样?”
柳青会怎么回复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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