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脚刚到小楼,椅子还没捂热,就听到门外小茴的声音:“王爷,我家小姐不舒服,正在里头歪着,现在恐怕没法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真累了?还是怕了,本王特地来探望,难不成你还挡着不让本王进?”说的轻巧,可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知瞒不了人,还是开口让他进来:“小茴,请恂郡王进来。”从躺椅上起来,我披了裘衣端坐在桌前。等他推门而入,我也起身走至他跟前行礼:“给十四叔请安!”他今天一身黑色长衫,外面是藏青起花排穗马褂,脚登青缎粉底马靴,面色如桃,心情看似不错。
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他也在盯着我,我问道:“有什么不对吗?刚刚不是已经见过了。你不是找我有事来的,盯着我瞧作甚?”身边没带人,他就一个人从席上跑了,就不怕人看见。就算我们是叔侄辈份,可在后宫,这样也是不合礼数的。
他第一次来倒是熟门熟路,踏进屋子就自顾捡了位子坐下,给自己倒茶:“听你这般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不爽的样子。你这会儿跑了,当初何必答应进宫!”
他果真什么都知晓,为了私欲,不惜把我送入火坑。我一步到他身边,抢过他手里的茶杯,厉声道:“要不是碰到你,我会落得到此刻的地步。瞧我也没用,你敢说这事儿与你无关?那日你跟我提起李煦,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
他也没想遮掩,大大方方地回道:“我当时见你只觉得好奇,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后来随口让人去查了一下,谁知就发现了这么个事儿。他会知道我不奇怪,却没想老十三动作这么快。接你进宫又如何,他以为当了皇帝就能遮天,皇阿玛的旨意还在,他休想这么容易就称心!”
他没直说,可是人都知道那个“他”是谁。两人怎么也是亲生兄弟,却不知什么原因弄得和仇人一般。而他口中的“皇阿玛”,那不就是先帝?这事连先帝都有涉其中,那就不可能是简单的儿女情长,甚者还会与朝廷利益有关。他又问:“知不知道皇阿玛大限前最后一道口谕是什么,‘李氏琳岚及其所出永不得入宫,踏进紫禁城半步’。”
我听一愣愣地,所有的人,事都揉和在一起,就像个麻线球,我甚至还来不及解开前面的,只能眼看着线球越滚越大。我心感无力,这些事根本不是我一个人可以理清弄明白的,我道:“那我现在入宫,不是公然有违圣意,怕是灭九族都不解气的吧!”
他摇头,笑道:“如何灭你的九族,那不是全乱套了。他以为当日在场的人都被解决了,但纸始终包不住火,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谁流出来的消息。去年才刚登基,便肆意撤了好些老臣,你们李家更是牵连甚广,他今日的做法,不过是想弥补,可我偏偏不会让他好过,八哥会落得现在这般,罪魁祸首便是他。你瞧着看好了,册封的事没那么顺利。”
“你保证?”我眼下就害怕册封的事,听说会有变,心里的火也消了半。他喝了口茶,笑得阴沉:“就算我肯,还有一大帮栋梁大臣,我就不信,他为了封个公主,敢公然违背皇阿玛的旨意。”
他一脸愤愤然,我倒了茶递给他,我又道:“李家的事,我虽不知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但事关国家朝政,既然朝廷师出有名,那自是李家有错在先,皇上并不用为此对我补偿什么。你们俩的争斗,你为何又把我拉扯进来,于你,我顶多是无益无害,但对皇上,也许会是一个祸患,可你怎么能肯定,我就一定会站在你一边。你今日肯告诉我这么多,要的就是我帮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推至这个地步,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帮你!”
他不怒反笑,道:“不用你帮我。只要把你送到他的周围,你迟早都会变成他身边的一个毒瘤,一个致命的弱点,你和琳岚太像,甚至你比她更加难以掌握。我虽然与他不合,但他的性格我知道,只要他知道有你,就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找出来,是福是祸,你注定都逃不了。”
“我不会帮你任何一个,你们谁都别想利用我干一些害人害己的勾当,我真的很累,不留客了,十四叔慢走。”
他没想到我会下逐客令,但也还是起身,风度翩翩:“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自己保重。”
等他离开,小茴就跑进来,关心道:“小姐,你没事吧!刚刚你们谈话的时候,熹妃娘娘派人催了几次,让你好点了就回去。”
“没什么,咱们别让人为难,走吧!”该来的总归会来,逃也逃不了。
悄悄回到席上,酒菜已吃了过半,由各个亲王为首,阿哥大臣依次向皇上献礼。其中大多是文人墨宝,金银玛瑙等贵重奢华之物,毫无新意。
轮到庄亲王,只见他步出席间走到中央,也不见他呈上什么物品,只是空口说了祝词,就在人们困惑不解之时,他举手击掌,四周就传来缕缕妙音,歌声空灵清脆,仿若来自天际,丝丝入耳,激起心田一翻涟漪。
四叶小舟分从水榭的东南西北四角而至,舟上两名歌妓作农家女打扮,粗布麻衣,头裹方布,一人执蒿,另一个采菱戏水,对唱如流,让人仿佛置身江南水乡。待八人上到台中,一旁的奴才已经将器具摆置好,第一声音乐奏起,水袖薄衫的舞女也纷至台上。令人新奇的是,舞女皆是以丝纱蒙面,偶尔间丝裙飞舞,面罩随风扬起,一张张面容就要看清,眨眼又是一片朦胧,看的座上的王公大臣心痒难耐,个个露出一副豺狼嘴脸。
为首领舞的女子更是出众,光跳不止,随口还要配乐吟诗高唱,字字珠玑,真是才艺双绝,叫人惊艳。只是声音和那姿态,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在哪儿遇着过。
终了,席中之人无不惊叹,虽然他们都是高官豪门,可是这样的表演,也许也是头一回才见。反观座上天子,依旧面无波澜,正襟危坐,末了才让太监把她们招致筵席中央,命他们去面领赏。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领舞的女子摘下面纱,又惹来一阵叹息私语。我以为自己看岔了,又伸首凑近了瞧那女子,真的一点都没差。望向对座的弘历与弘昼,他们倒似一早就知道,稳稳地坐在那头吃喝谈笑。
早在进宫的第一天,我就曾听嬷嬷说过,逢年过节时候,一些亲王老臣就爱借着呈礼往宫里送女人,要是出彩,指不定就让皇上看上,麻雀变凤凰,之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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