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经听懂了宓妃的话,现在,我的心思在暗暗的转开了:
这个骄傲的女人,似乎心境并不如表面那样平和,她的真实状态,也似乎不像表面上的那样潇洒……
癫狂肆意的背后,绝美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秘密?而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激起了后羿反抗天庭的勇气和强烈的征服欲望?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不管怎样,我必须了解这其中的真相,抓住了宓妃的痛处和心灵上的弱点,我才有一击必胜的希望。
不过,我现在至少知道,这个可爱的女人除了聪明骄傲、纵情山水之外,还有着一颗敏感空虚的心。
“只要有心,就会心动,宓妃就不是无懈可击的女人。”我暗暗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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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此时也整理了纷乱的思绪,轻轻出声了:
“冯夷,像我这样落魄的女子,能要求你这样的神灵为我做什么呢?只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到底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冯夷忽然笑了笑,把目光远远的投向了未知之处。
莲洞里水汽纷飞,烟云淼茫,清丽的莲瓣浴水而立,娉婷姣好,冯夷的笑容,也是如此,妖异中带着脱俗。
“清凉,你以为,我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忽然想起了冯夷在昆仑山巅仿佛情不自禁说出来的话——“清凉,嫁给我好不好”。
也许冯夷忘了,可是我没有忘,在那种情形下,他已经以某种仪式向我正式求婚了。
如果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可以直接侵犯我的身体,掠夺我的一切,毕竟那天,我陷入了深沉的迷醉,雪光山色,银笛俊男,无一不在向我投射着勾魂摄魄的光芒。
而现今,我已经清醒了,我深深的明白,冯夷把我放到一个如此两难的位置,一定是想要得到什么吧,要么是我背后的某些东西,要么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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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来似乎陷入了被动,可是,这一次,我并没有忽视宓妃的聪颖和敏锐。
我深深的懂得,她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怀春少女,而是艳绝天下、高高在上的宓妃风清凉,而这个绝高难度的挑战,也恰恰正是令我最感兴奋的较量。
——男人,尽管是俊美如花的男人,也是有着强烈而贪婪的征服欲望啊!
“清凉,”我再度开口说话了,“我承认我是一厢情愿,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现在,决定权依然在你的手上……你可以随时推开我、拒绝我,我有足够的理智,来对抗失去你的痛苦。”
“呵!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语啊!”我在心中不由得大声的感慨,“这是一场代价昂贵的赌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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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听了冯夷的话之后,愣住了。
他说的对,决定权一直在我自己的手上,从未易主。
而我对冯夷,不是一直半推半就的么?是我柔顺的接受了他充满爱意的亲吻,也是我激烈的对抗他满怀深情的守候,我与冯夷如此矛盾的纠缠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大神后羿,已经携带家眷自贬入凡尘,父王伏羲,也肃清政敌从此安枕无忧,而我,风清凉,我得到了什么?
无非是来自朝堂之下阴谋斗争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
而我失去的,却不仅仅是洛水河畔那简陋的土坯屋和精妙的八卦树阵,也不仅仅是每个夜晚精妙凄楚的琴瑟之音,更不仅仅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深爱之人,而是我在东天庭和人世间骄傲自如停留的位置呵!
此刻的我,亲人不值得信赖,爱人不值得牵挂;天门扬歌,我没有驻足的兴致;洛苇曼舞,我没有一醉的豪情;整个大荒,对我来说,只是一片寂寞空旷的原野,如此茂盛,而又如此孤单!
而水中的河伯冯夷,却在此刻,愿意为我提供遮风挡雨的屋顶,也愿意为我付出温暖无求的爱情,这与世隔绝的黄河之底,是整个大荒中唯一还能保留我一丝尊严的地方,如果我继续骄傲下去,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就再没有自己的驻留之地了……
那么,我该怎么做?嫁给冯夷吗?
我不是没有听说过河伯冯夷。
早在东天庭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个东天帝伏羲亲手塑造的水灵,是父王本人最满意的作品。
他与生俱来的优秀与强大,令当时耀眼的东天庭更添夺目奇彩,而他喜怒无常的阴柔目光,也令无数绰约的仙子为之肝肠寸断。
这个绝对令人无法忽视的美貌男子,恪守着大荒水神的职责,自始至终,保持着对东天庭的忠诚。而他在余下的时间里,除了偶尔的纵情声色,大部分的时光里,却一直独居在冷清的黄河水府,以舞弄银笛神剑,来打发漫长的光阴。
他与羿不同。
大神后羿是一个闲不住的、雄心勃勃的男人,他经常闻说某地有某魑魅作怪,然后很快赶去将它们除掉,而东天庭也经常委派给他一些其他神灵无法胜任的艰巨任务,羿也就很英勇的把它们一一完成。
在与无数山妖水怪、异兽魔魅的对决中,羿赢得了天庭上下、大荒内外的一致赞誉,也练出了一副铁打的筋骨和冷厉坚毅的性情。
他一向觑得寻常女子如无物,能够落在他眼里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就连高傲到骨子里的帝俊之女、人间至美的高辛氏嫦娥,也为他的神俊所倾倒,随他到天庭做了大神后羿的爱妻。
而河伯冯夷,虽然是光环耀目,但他本人却一直低调冷情,宠辱不惊,始终安分守己,独善其身,所以,他虽然集东天庭的荣宠于一身,在众神灵之中却始终平平淡淡。
而这也是东天帝伏羲最满意的一点——我那满面笑容的父王,最喜欢的就是没有任何野心的神灵。
这样一个淡淡的冯夷,散放着淡淡的水香,此刻正眉目清愁的久久伫足在我的面前,仿佛是昆仑山涧中缓缓轻淌的黄河源,无害而透澈。
“他无非就是要求我的一点点爱而已呀……”我这样告诉自己……
“唉,我们不说那些了吧,有什么吃的么,冯夷?我有点饿了。”我面容一缓,巧笑倩兮。
“清凉?”冯夷讶异的回首。
“发什么呆?难道你真的要把我饿死在黄河之底么?”我挪动脚步,缓缓的走出门来,向莲洞内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轻巧的停落在冯夷略带惶恐的笑容上,“你瞧,今天莲花开得多么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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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的投降吗?”
我面对酒足饭饱、满面绯红的宓妃,暗暗的问自己。
宓妃吃得很开心,她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抛弃了很多顾虑。
黄河水府里,虽然没有后羿给她带来的糯香米酒,但是还有醇厚的清冽佳酿。
黄河滋养了茂盛的小麦,而小麦又酿成了浓浓的醇酒,真是好一场盛筵啊!
我一直没有阻拦她的痛饮,只是安静的陪着她,望着她。我的心中,不知怎的,忽然领略到一种凄凉。
宓妃端起寒玉酒樽,有些踉跄的踱到我身旁,俯下身子,笑靥如花:
“冯夷,你怎么一口酒都不喝?暴殄天物啊!”
我闻到了她身上醺然的酒气,合着她暖融融的体香,这种气息,既放荡又奇妙。
这个宓妃呵,我仿佛已经掌控了她的心思,怎么转过头来,她马上又变换了情绪,让我一时无法猜透和招架?
我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端庄侍立的花妖双成。
双成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让她发泄一下吧,她压抑的太久了。
于是,我忧郁的目光落在了宓妃妍媚流荡的眼波上:
“清凉啊,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需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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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冯夷的话,我微微一愣,忽然打了个喷香的酒嗝,纵声大笑,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喘息不止,笑得泪流满面!
——是啊,是啊,我一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怎么现如今,居然还有一个人能够体谅我心中埋藏的复杂情感,而这个人,居然是一心向我示好的河伯冯夷!
我抛下了手中的玉樽,那玲珑的珍器在柔软的青色地毯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稳稳的停下,汩汩的琼浆在地毯上划出了放肆的轨迹,濡湿了那上面珍贵的青獭绒毛。
我把脸深深的埋在手中。
梳成精致宫髻的华发,有些散乱的贴在我的鬓边脸侧,我的哭声传到自己耳中,听起来令我分外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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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来,无言的把宓妃的头捧了起来,那张娇艳无比的小脸此刻泪眼朦胧,肌肤水漾。
我没有给她擦去泪水,而是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而她的双臂,也自然的攀上了我的肩膀。
宓妃就这样靠在我身上,泪如雨下,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抽搐着,那哭声略带几分隐忍,但更多的是尽情的释放。
我仿佛能够从中体会到许许多多的绝望和痛恨,还有丝丝缕缕的无奈和无助,这样一个妙龄女郎的柔弱身子里面,到底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痛楚呢?
我在心里叹息着,在与俯视众生的宓妃的这场交锋中,看起来,仿佛是自己胜利了。可是不久之后将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然而,在这荒芜的黄河之底,河伯冯夷和宓妃风清凉之间的事情,又有谁能够判别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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