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破》9.第三节 游河

    “别动,宓妃,我是在帮你疗伤。”河伯低柔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疑惑地低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水色嘴唇在自己左肩的齿痕上一一轻吮,舌尖也暖暖地碾过。
    他的侧面轮廓美极了,一头微微闪亮的银白色发丝,向着他身后流畅地随波飘动着,在水中,河伯是主宰呵!
    想起了那夜他手持避水剑,从发狂的后羿手中把自己救下,我忍不住又对眼下这个古怪而又奇特的男子心存一丝好感了。
    河伯万分留恋地把嘴唇抽离了我的肌肤,现在那里一片宁静的光滑,狰狞的齿痕已经不知去向。
    是了,我从前仿佛听说过,河伯的唾液是水的精华,是大荒最好的伤药。
    我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掩好衣袍,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冲我笑了笑,说道:
    “我们走吧。”
    我的手牵在河伯冯夷的手中,仿佛被下了咒语一般,呆呆地跟随着他站起身,迈出步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诡异太快了,我的大脑根本无法推测将要发生什么,也无法猜及他的心思,我只有随着他走,不知道将要走向哪里。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灵何惟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腇予。”
    这是另一个后世的风流王孙给我和河伯冯夷写的歌子,说实话,那天我的确非常快活,当我第一眼看到那辆龙驹车辇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很好了。
    在东天庭,我出入寝宫的时候,也有这样一辆车辇,车顶也有这样粉紫色的、绣有百叶莲花密纹的锦缎华盖,驾车的,也是一条有角的青色骖龙,和一条无角的白色螭龙。它们长长的须子在云气氤氲的寝宫前,经常绞缠在一起,那个时候,它们就会伸出尖利的爪,安静地把胡须捋直,口中喷出森森的缥缈烟霞。
    眼前的车辇,让我心里涌起了万般惆怅,在东天庭的美好时光,在某个瞬间,仿佛又重新回来了。
    若不是逃避父王的刻骨权欲,我真的很舍不得离开我的寝宫,我的莲池和我的母亲女娲娘娘。
    无限的伤情和无限的眷恋,使得宓妃裹在紫色锻袍里的娇美身躯,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她风月无边的眼角眉梢,也隐隐露出了一丝忧伤。
    我心里却在开心的笑。
    我很了解宓妃作为帝女时的品味和爱好,这几个月来,我悉心调查的,不就是这些么?我所希望看到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么?
    “上车吧,宓妃。”
    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牵起她冰冷绵软的柔荑,轻轻托着她的袍裾,把她送上车辇。
    宓妃的肩膀有一个瞬间,几乎已经贴上了我的胸膛,我嗅到了她散发出来的奇异体香,一股暖暖的温热感觉也在那个瞬间笼罩了我。
    我眯起了眼睛,心里的笑声愈发放肆了。
    坐在绣金描银的白绸辇蹋上,宽宽的舒适的感觉让我更加怅然。
    我不知道河伯为什么要制造一辆跟帝女宓妃的专用花辇一样的龙车,可是此刻我已经无暇去想这件事情了,因为在骖螭二龙一声悠长的龙吟之后,车辇已经排云而起,在滔滔的黄河上风驰电掣般驰骋开来。
    扑面而来的湿气和水风和滚滚扬波的黄色河流,以及河流两岸苍翠欲滴的林木和田野,让我感觉到一阵夺目的眩晕和淋漓的畅快!
    有多少个日子,只能在梦里重温花辇上御风而行的快感,又有多少大段的时光,只能在内心深处怀念阳光下的美丽田园!
    我天生的热爱植物和原野,因为那些绿色的柔顺生物,让我有一种想醉死其中的疯狂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洛水边,把小土坯屋建在八卦图的死门上的原因。
    这同时更是我喜欢御使花妖作为侍女的原因,尽管我和那些令人赏心悦目的花妖之间不仅仅是主仆关系,更多的是一种旖旎的眷恋。
    ——鲜花般妖娆的女郎,与女郎一般妖娆的鲜花,相互眷恋,相互爱慕,互相依偎,大概就是如此的影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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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妃神魂飘荡的样子,让坐在她身侧的我,心里泛起一丝丝涟漪。
    她柔亮华丽的长发无拘无束的在水风中飞扬着,暗紫色的瞳仁中闪着绮丽而迷醉的光芒,朱唇微启,脸庞维仰,比水中珠贝更加洁白光润的脖颈,以一种美妙的姿态支撑着她绝美的容颜——
    这个女子,仿佛是永夜黑暗中依稀的微光一般,此刻令我如此的心迷神醉!
    美人,特别是这般放诞的美人,是一切男神与男人的梦想,我的内心刹那间,浮现出一缕恍惚。
    此时的我,宁愿忘记野心,忘记诡诈,而偏偏又在此时,那放诞美人突然转过脸来,向我绽放出一抹让天边的金色流云都黯然失色的倾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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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笑问河伯。
    河伯用他那双琉璃般的宝色眼眸定定的望着我,半晌,他闭上眼,唇畔露出一丝笑意:“黄河之巅,昆仑。”
    晴好的天空,四下里一片银青色的山岚,源头处的黄河,不再泛滥着浑浊的泥沙,而是缓缓荡荡,静谧而清澈。
    龙驹车辇朔源而上,昆仑山坡披戴着的银白色积雪,在辇轮激起的云霞中闪烁着锐亮的光泽。
    “山风冷冽,宓妃,小心着凉。”河伯展开一袭华美的貂裘,轻轻披在我的肩头。
    我冲他淡淡的、却喜悦的一笑,顺从的让他把貂裘的黑色飘带系在颈下,眼睛却越过他的头顶,贪婪的观望着稀有的昆仑山巨型天然冰川,和冰川之间潺潺流淌着的黄河之源。
    昆仑山北,是西王母的冰宫所在,父王伏羲大帝与西王母向来没有交情,所以我从来不曾到过此地,当然也就不曾见过如此激荡人心的壮观景象,这冰雪与植被奇异混合的世界,让我苦闷了多年的心,倏的明亮了起来。
    “你看,多么晶莹的雪啊!好像从来都没有融化过一样!”
    我轻轻惊叹着,不由自主的对身边这个陌生而俊逸无边的男子产生了依赖和亲昵。
    这空旷的冰山啊,除了两条驾车的龙,就只有我和河伯了,我的满腔欣悦,当然也要对着他来诉说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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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默不语,斜斜的倚在车辇的扶手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宓妃。
    她对自己的压抑,直到此刻,才稍稍舒缓了一些,所以,她的媚艳也前所未有的舒展开来。
    此刻,雪光飞舞的昆仑山,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的吸引力了。
    驾车的骖螭一声清亮的龙吟,惊醒了我的心驰神荡,原来已经在昆仑之巅了。
    宓妃娇笑着跳下车辇。
    她赤着脚,拖着衣裾,掬一捧凉入骨髓的雪,将它洒向呼啸的风中。然后,她回头声声呼叫着我:“来呀,一起来玩!”
    我若有所思的站起来,在琉璃色宽大衣袍中,微微有些生硬的弯腰、下车、迈步,我在努力去想,为什么我要把宓妃带到这里来……
    哦,是了,我是要在这渺无人烟的、绝色的昆仑山上,借着这旷绝古今的奇景,让宓妃乖乖成为我温顺的爱人!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微微冷笑了,这高及万仞的万年冰川下覆盖着的冷硬岩石,恐怕也要为我的诡谲心思而战栗吧。
    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从我的衣领口里传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眯起眼睛,看到宓妃正在冲着我肆意的大笑,那玲珑的笑声飘飘然宛若天籁。
    沿着她顽劣的戏瘧眼神,我低头,看到领口残留的雪渍,一丝丝柔滑的雪水已经顺着袍内的皮肤,凉凉的流向我的胸膛。
    这宓妃!居然跟我打起雪仗了!我的脸上滑过一缕懊恼的笑,突然向笑声飞扬的宓妃张开手臂扑了过去。
    她惊叫一声,敏捷的躲了去,飞快的跑开了,我的怀里,只萦绕着她淘气的笑声。
    “喂!我在这儿!”宓妃在不远处向我招手,声色野艳。
    我像一只大鸟一般,“呼”地飞了过去。
    宓妃在我前面飞跑,娇喘着,大笑着,她的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耀眼的脚印,还有飘荡鼓胀的长长衣袂。
    终于,我追上了宓妃,一把扯住她飞扬的衣袖,顺势把那奔跑跳脱如惊兔的女郎带向怀中。
    熟悉的暖香扑面而来,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带着一股冲力,撞在了我的胸膛上。
    “呀!”
    她一声惊呼,随即又狂笑起来,她轻轻推开我的拥抱,想要挣脱束缚,继续向雪中飞奔。
    我顽固的再次捉住她,把她牢牢的抓在手中,按向怀里。
    我目光邪魅地盯着宓妃。
    她的小脸上健康的红晕蒸腾四起,热腾腾、香喷喷地冒着汗光,这时的宓妃,看起来神采飞扬,分外令人惊艳。
    她挣了一挣,没有挣脱,不由得扬起脸蛋,朝我望来。
    当她张狂而明亮的目光与我的眼神相撞的时候,她的脸上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羞赧。
    “你……”她轻启朱唇,只吐出了一个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就这样抱着宓妃,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子的心在渐渐柔软,颤动,好像过了很久,我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
    “你跑够了没有?山顶太阳很毒,小心些,不要晒伤了。”
    宓妃抬头望了望那悬挂在头顶的炽白艳阳,不由得眯起双眼,别过头去。
    “回辇上去吧,那里有华盖遮蔽着,你会舒服些。”
    说罢,我轻轻放开了她,顺势拉起她的一只手,转身向远处停靠的龙驹车辇走去。
    宓妃微微一愣,随着我的抽离,她仿佛怅然若失,不由得跟着我慢慢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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