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你喜欢吗?”身后一个平静的听不出语调的柔美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我尽量平静地转过身。
风清凉站在那里,眉目如画,曼妙如仙。
她本来就是个仙子,只是仙子似乎不应该在此时此刻,面对像我这样一个难堪的男人。
“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风清凉。”我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然而很快就不动声色了。
“唉,我以为你会高兴。”
风清凉叹息着低头回目,施施然循着她的来路返回。我披起衣衫,拎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酒葫芦,跟在她的后面,郁郁而行。
风清凉的土坯屋,永远是木板地面,黄土围墙,而且永远是淹没在杂草之中,而屋子里也永远假寐着一只皮毛光滑的小狐狸。
今天,我破天荒的,伸手揉了揉狐狸的小脑袋,问道:“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就知道你喜欢。”
风清凉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在两只破旧的青铜樽中注入葫芦中的美酒,她把其中一只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樽的时候,碰到了风清凉的手指,凉凉的,滑滑的。我心中一动,于是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那女人是谁?”
“只是女御。”
“女御?”
“不错,女御。”
“那是什么?”对于这个陌生的名称,我心下觉得十分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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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羿。
那男人依旧只是披着那件黑色猎袍,他的健壮胸肌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黑黝黝的光泽。
我微微地笑了,我知道,这个春风拂面一般的笑容,与我这间简陋无比的小屋极其的不相称。
“是我的侍女啊。”我佯装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羿扬起眉毛,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中略微残破的青铜樽:“你的侍女有很多吧?每一个都叫女御?”
“你还是对她本人有兴趣嘛!”
我了然的笑了,捻了捻手指,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把手指按到头发间簪戴的一朵初放的玉兰花上。
那洁白的玉兰忽然间,像被风吹走了似的,一瞬间,消失在屋里黑沉沉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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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我转过头看了看,询问的目光,又回到了在小桌上单手撑着下巴的笑眯眯的风清凉身上——这么晚了,有谁会来?
这个时候,风清凉的屋子,除了男人会来,没有女人。也许是风清凉的情人?
不会的,她虽然外表看似荒唐,但实际上却是个很冷清的女人。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进来。”风清凉懒懒地说。
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伴随着春夜间袭人的凉气,一个女人缓缓地走了进来,静静地立在门旁,她的衣服让我觉得很是眼熟。
“小玉,把门关上,过来坐。”
那女人闻言,轻轻把小门带上,幽幽地走到桌边,席地而坐。
她坐的是陪席,沉郁的烛光刚好打在她秀美的脸上,竟然是方才林中那个女子!
我吃惊地望着风清凉,风清凉却没有看我,她执起小玉的一双柔荑,柔声对她说:“小玉,大神后羿喜欢你,你随他去吧。”
小玉点点头,神色波澜不惊,跟黄昏树丛中的那个女子截然不同。
方才的她,目光流荡,神情优柔,像一株秀于林的枝叶招展的小杨树。
我苦笑着连连摇头:“别,风清凉,嫦娥会把她活活吃了,饶了我吧。况且,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
“哦?是么?”
尽管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风清凉的暗紫色眸子中可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她的眼睛一直在笑。
“你在嘲笑我啊?”我不由得按住了小木桌角,沮丧地问。
望着她那顽劣的笑意,我忽然想起了黄昏小土屋之外的树丛中发生的那件事。
而她,风清凉,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定是的!而且,她一定还在某个他发现不了的角落里,观望了整个事情的发生。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很想发发火,可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别担心,那件事,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如果你很想留下小玉,嫦娥不会知道的。”风清凉望着又颓丧又窝火的我,凉凉地说着。
我瞥了一眼端坐在桌边的被称作小玉的女子,她的神情很安静,仿佛我们在聊什么都与她无关一般,娟秀的嘴唇一直微微上扬,一副顺从无谓的模样。
我开始困惑了。
“每一次我来,你都会送我一个惊吓。上次是一只会说话的癞□□对着我大唱情歌,大上次你送我一朵吃人肉的花,把我的手指头啃破了,而这一次,你居然送了我一个热情的女人,差点让我忘了到底要来找你做什么。唉,风清凉,你到底想我怎样?”
风清凉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喝酒,很开心的自斟自饮。
此时,屋外飘荡起低低的琴瑟之音,靡靡懆懆,凉意逼人。
“你听,晏龙又在鼓瑟了。”风清凉竖起一根纤美的食指,贴在自己如花的红唇上,她的目光悠远地飘向了窗外。
我盯着对面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
风清凉一向言行奇特,她的侍女,恐怕也有古怪吧。
“风清凉,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
“花,玉兰花。嘘,不要说话。”风清凉看也不看我一眼,看起来对琴瑟的声音十分陶醉。
玉兰花?怪不得味道那么香甜。我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个叫小玉的女子,她一直不动,也不说话,粉颈微垂,十分恬静。
花妖吗?怪不得媚术撩人,只是她笑得未免太刺耳了。在与男人欢爱的时候,花妖都会放声大笑吗?
“并非如此,她只是觉得当着我的面做那种事情未免有点诡异,花儿们其实很盼望雨露滋润的。”风清凉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轻巧地说道。
琴瑟之声仍然凄凉,眼下还是春天吧?为什么会鼓出这样的音乐呢?
“嗳,春花秋月之事,可不是你我能够明了的。”风清凉终于开始正视我,很怪异地冒出了这句话。
“说的是,只会拉弓射箭的我,可听不出晏龙那小子在想什么。”我松了口气,“风清凉,你知道你的十个哥哥一起溜出来祸害人间的事么?”
“怎么,大神后羿又打算为民除害了?”风清凉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满了酒,“来,先干了再说事儿。”
我端起酒樽向她晃了晃,一口喝干,然后犹豫着,再次开口:
“我说,实在是闹得不太像话。南边的庄稼都烧光了,土地也糊了,河水全干了。”
“这与你有何相干?”风清凉的凤目中流露出浓浓的嘲笑,货真价实的嘲笑。
“我也不想,可是东天帝来找我,非要我出面。”我有点垂头丧气——可这又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我父王自己不去,为什么偏偏要你来管?”风清凉嘴角的嘲笑意味更浓了。
“呃……我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我很老实的回答。
风清凉陷入了沉默。
她的右下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每当她思索的时候,那颗小痣都会闪闪发亮。
她的缎袍领子因为纵情喝酒的缘故,慵懒地滑落在左肩之外,灯光下显得分外玉润珠圆。
我很意外地发现,她的守宫砂竟然还在!这么说,这个可以让所有男人发狂的女人,其实还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啰?
我被这个发现打动了。
实在很想伸手去摸一摸那颗暗红色的守宫砂,可是眼下,我还是对这个娇柔而艳丽的女子很是顾忌,于是我只有伸手抓住酒葫芦,在自己面前的樽中斟满了米酒。
“真的是绝色啊!”我一边喝酒,一边纵容着自己的想象。
“如果她不是东天帝的女儿就好了,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她,既不必顾忌嫦娥吃醋,也不必顾忌东天帝借题发挥,要我的小命……”
我知道,东天帝要我去办这件棘手的事,其实是想把我从他身边除掉。因为我是个太过锋芒毕露的大神,战功赫赫,而且放荡不羁。
——一想起伏羲笑里藏刀的脸,我的背后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意——他莫非真的想要除掉我么?
“你知道,虽然不大爱待在东天庭,但我对东天帝是忠诚的。”
我十分懊悔。
也许当初真的不该接受那些让我名扬整个大荒的艰巨任务,可当时的我,的的确确是满怀报国之心、忧民之意,只可惜,我的名气大了,东天帝反而想要我的命。
“可惜,你的确是个赫赫有名的大神,整个大荒没有一个凡人或者神仙不知道后羿的,而且,你的嫦娥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肯嫁给你么?”风清凉闲闲地说话了,她的话让我更添几分忧恼。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清凉,我才不稀罕什么大神的招牌。”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我也想过退隐人间,可是东天帝不会轻易答应的,他怕我在人间闹事。”我更加懊丧了,“况且,嫦娥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青春永驻、长生不死的生活,哪个女人会不满意?如果有这样一个,那末,她恐怕脑筋有些问题。”风清凉又笑了,笑得又清又凉。
“你就不满意,”我抬起头,奇怪地望着她,“你当初跑出东天庭,他们都很意外,但是我却知道,你若不那么做,你就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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