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26.十二 BROKEN WINGS，折翼

    考试结束的那天，连续好久的风雪终于停止，太阳也露出它久违的笑脸。本来是可以直接回家的，可是由于火车站和飞机场的“扫雪整修”，可怜的大家不得不再多呆上一两天。我是无所谓，反正家都搬来这里了。思思和佳怡是本市人，也没关系，但是为了陪洪嘉我们还是很有默契地留住在宿舍里，这便又给了阿翔一个狂欢的理由，一定要拉着大家去市里的艺术学院看那里学生举办的“期末音乐专场”。我是有点害怕这种闹哄哄的场面，本来我以为孔逸文也不喜欢，想拉着他一起抗议，谁知道他说是谢紫昕拿来的入场券，不能不去，于是一切美好的希望破灭。更毁的是，陆甜甜发来了短信——“我同学也给了我入场券，到时候见啦！”
    并不是排斥见她，只是不想看见她和周林在一起的甜蜜情景。
    “小俐！”佳怡突然把我拉到一边，“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我稀里糊涂的没弄清情况。
    “我说那个女生，在周林旁边的那女生是谁啊？”她眼神瞟向站在周林身边、笑靥如花的陆甜甜，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们是老同学了，现在也还是好朋友吧……”我闷闷地回答。如果只是好朋友就好了……
    佳怡松开我的手，疑惑地望去，“什么时候又冒出这号人物了？小俐你接下来的路会很艰辛哦！”
    “哈？你说什么呢？”
    “你不是喜欢周林吗？现在出现这么个女生，难道你心里会好受？”佳怡直接切中要害，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低着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不好受又能怎样，我对于周林来说只不过是他“室友的同学”，而陆甜甜对于他的意义肯定远远不止于“老同学”，刚才在人群中，他一直张开臂膀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路人的碰撞，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他是守护这个娃娃的骑士，我是一个远远的旁观者，永远插不进他们之间。
    “喂，发什么呆呢？”一个冷冰冰却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还顺便给了我脑袋重重一击。
    “哇！”我立刻捂住被他拍过的地方，不满地抱怨，“会被你打笨的！”
    孔逸文微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又恢复了冰山面孔，“来这里是玩的，你一路上都在发呆，不喜欢这里么？”
    “不是啊……昨天晚上太兴奋了，没睡好……”
    “兴奋？”
    “听说艺术学院里的帅哥美女可多了，搞不好会有桃花运哦！”我冲他眨眨眼睛。
    孔逸文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应着：“嗯。”
    嗯？什么意思？他应该听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吧！
    “奇怪……思思和小嘉怎么不见了？我去找找她们……”佳怡一到关键时刻，闪得比谁都快。
    “阿翔咧？”万般无奈，我只有和孔逸文一起往艺术楼走，说实话，一路上女生对冰山投来的爱慕眼光让我全身不自在，我不能给他什么却霸占着他，有种罪恶感，我的自私夺去了他的幸福。
    “他陪谢紫昕找同学去了，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果然……阿翔该不会是对谢紫昕有意思吧……
    “这所学校还真是够贵族的……”我咋咋嘴，学生都穿得好像模特和明星，每栋楼都装璜得富丽堂皇，若是想增强艺术气息也没什么不妥，但是有种过于奢侈的感觉，“据说每间宿舍都是四室一厅的套间，比住宾馆还舒服咧……”
    “这所学校是政府投资的，大手笔一些也不奇怪。”孔逸文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路走过来目不斜视，完全没有被那些雕塑和灯饰吸引。相比之下，我是不是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拙样？该收敛了。
    进了音乐厅，已经有很多人在台下等着开场了，好像在等着大师级人物一般兴奋异常。仔细观察一下，似乎还有一些高中生和成年的社会人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已经养成了一见到诡异情况就警惕的习惯，神经紧绷，非常浪费脑细胞。
    孔逸文研究了下节目单，作出结论：“大概是因为‘BRINGS’要表演吧。”
    “‘BRINGS’？”这是何方神圣？
    “你还记得圣诞晚会的时候到我们学校友情演出的乐队‘Broken Wings’吗？‘BRINGS’是他们乐队的简称。”
    “啊……是他们。”是相当激情的一支乐队，可以说非常出色，女主唱的音域很广，爆发力强，当时把我震撼得一塌糊涂，还有鼓手、贝司手和吉他手是三个不同类型的帅气男生，合作天衣无缝，最了不起的是，他们表演的是他们自己的原创作品，从作曲作词到编曲和声，都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
    “他们四个好像都是这里的学生吧，听说女主唱和吉他手是大二的，鼓手和贝司手是大三的。”
    “欸……”我眯起眼睛，促狭地望着孔逸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他转过头来，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某人晚会结束以后激动得让我查他们的情况，结果喝酒宿醉之后就全忘了吧。”
    “哈？”是这么回事？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仔细回想好像是有点印象。可恶，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他们的确是很不错的乐队，在这里的好几个酒吧里都开过小型演唱会，算是小有名气。”
    “我就说嘛！我看好的一定错不了。”
    孔逸文淡淡一笑，视线转向左边的角落，“你看到那几个穿着大衣戴墨镜的人了吗？”
    “唔，怎么了？”
    “他们好像是来挖掘新人的，大概是某个唱片公司的高层吧。”他压低声音，语气很确定。
    虽然看出来他们来头不小，但我还是很疑惑，“你怎么知道？”
    “猜的。”回答相当简洁。
    “哈？”这个冰山是不是又在耍我啊！
    “小俐！”佳怡拉着思思从人群中挤过来，白色的针织帽都被弄皱了。“这么多人啊……艺术学院就是不一样。”
    我扶她站好，顺便整理了下她可爱的帽子，“洪嘉呢？”
    “她遇到同学啦！聊得正开心呢。”
    “哎？还有两对也不见了……”思思左右张望之后冒出一句。
    “两对？”佳怡莫名其妙地重复。
    “阿翔和谢紫昕，还有周林和他女朋友啊。”思思淡淡地说，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
    周林和他女朋友。
    这个称谓还真是刺耳。
    “哈哈……”佳怡干笑两声，“思思你弄错啦，那个女生是周林以前同学，不是他女朋友。孔逸文你说是吧？”
    孔逸文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从来没听阿林说过他有女朋友。”
    “真的吗？但是他们俩那么亲密……”思思不信地向后望去，“你们看周林的样子，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像这样呵护的。”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周林一只手搭在女生肩上，另一只手为她隔开人群，还不忘微笑着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陆甜甜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那样甜蜜，她抬起头时正对上我的目光，那双闪动着的明眸中不知是怎样的情绪，是有歉意吗，悲哀吗，不舍吗？如果他们俩互相喜欢，为什么又要拉我介入他们之间？陆甜甜，你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陆甜甜笑着伸出双臂拥抱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小丫头，别多想哦。”
    我只觉得全身无力。她的话总像是甜蜜的陷阱，诱惑着我想象美好的将来，可又残酷地用现实打碎我的梦。太累了，无所谓了吧，只要给我希望，就这样作梦也不错。我闭上眼睛，低低应一声：“嗯。”
    “哇！！！‘BRINGS’！啊！！！！！”一声尖叫突然爆发，全场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了。我们转过身去，舞台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在欢呼什么？
    “BRINGS！ BRINGS！ BRINGS！”有节奏的叫喊此起彼伏，我们的位置是第二排，向身后望去，大家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配合着欢呼的节奏，将我们推向巨大的盛况演出。
    “这个架势，真是不输给那些歌星啊！”佳怡啧啧称赞。
    “这是在他们的地盘，如果气势不足就糟了。”陆甜甜眨眨眼睛，“BRINGS可是相当厉害的，这学期里面他们办了两场小型演唱会，我都去听了，在酒吧里，场场爆满哦！”
    台上突然响起了调试乐器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鼓声响起。啊，那个鼓手，给我的印象很深，是个硬气派的男生，非常老练沉着，眼神深邃犀利，有着如同老鹰般的压迫感。
    舞台灯光缓缓亮起，金属质感的乐器上反射出来的光线有些刺痛了我的眼睛，使得那四个挺拔非凡的身姿一瞬间成了模糊的一片。对于我们来说，观看这次音乐汇演只不过是一次可有可无的娱乐消遣，如果没有之前的暴风雪我们便不会有机会留下来看这次演出。虽然大家心中各有所想，可谁也不会猜到，这场梦幻般的音乐会将在我们的记忆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欢迎大家前来参加我们的这场音乐会！”女主唱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首先是我们BROKEN WINGS为大家演唱三首大家最喜欢的歌曲！”
    我眯起眼睛，适应突然变强的光线。台上的四个人逐渐回归清晰，娇小有活力的短发女主唱，略带书生气的腼腆吉他手，女生般纤细美丽的金发贝司手，英俊有型的稳健鼓手。
    “BRINGS……”我下意识喃喃自语。
    那是我们命运的另一个转折点，从那天开始，真正的生活进入了倒计时。
    “夫人，夫人……”
    我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车窗外。远处传来悦耳的海浪声，熟悉的声音。在那段最幸福的日子里，这种声音总是伴随着我进入梦乡，我躺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要感受他的体温与心跳，感受着他强壮的手臂带给我的安全感。可是，这种幸福，五年前就应经不存在了。
    “夫人，到海边了，您要下车吗？”司机一板一眼地问，的确是受过良好训练的。
    “你去酒店订房间吧，我三天以后再回去。我会通知你来接我。”我走下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但是陆总他恐怕会不放心……”
    “如果我不高兴，他会更不放心。”我随意看了眼这个貌似老实巴交的司机，比前一个难打发一些。
    “是的。对不起。”他鞠了个躬后，退回车里，将车驶向酒店。
    那家酒店，原本是我们的家。
    我叹口气，快步向海边走去。
    终于，又回到这里了……唯一能够安抚我灵魂的场所……
    “小俐，把手给我。”
    我全身一震，为那句不知何处发出的温柔话语而战栗。他在这里吗？他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你怎么了？”
    不要再说了。
    “别担心。”
    不要再说了……
    “没事的。”
    求求你……
    “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捂住脸，让泪水肆意流下。“没有错，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