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23.九 踢馆危机

    下午去理工学院找孔逸文商量陈珂说她和胡鹏元旦来玩的事，没想到刚到理工楼门口就看到周林和好几个大个子男生从里面出来。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去训练吧，背着运动包，一个个看上去都心情特好。我低下头让到一边，然后我和他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擦肩而过，他匆匆离开，这次连微笑的剪影都没捕捉到，只有模糊的背影渐渐远去，在阳光下显得不清晰、不真实。我回过头望着他，直到他在下一个拐角处消失了踪迹。
    为什么不回头呢？如果你回头看我一眼，我会立刻奔向你，微笑着告诉你心里的感受。
    即使你有了她，我仍旧爱你。
    “胡鹏昨天打过电话给我了，让我们31号下午去长途汽车站接他们。”孔逸文坐在教室里淡淡地说，我站在一边，迫于那些女生们目光的压力始终不敢坐下来。可这种状态让别人看上去以为他是老板，我是秘书一样。心里有点不爽。
    “31号下午？还真会选时间，那天下午有社团的巡礼活动哎！”我闷闷地抱怨一句。
    “你不是没有参加社团吗？”他奇怪地问。
    “可是我想去看啊，肯定很好玩。”
    “那我一个人去接好了。”
    “但我也想早点见到小珂哎！”
    “所以……？”他挑起了好看的眉。
    “……所以和你一起去接喽！”
    “说得不情不愿的。”他垂下眼睑，继续看书。
    “孔逸文少爷，我好想和你一起去接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浅浅地笑了。一如既往地将柔和与冰冷融为一种神情，好看的微笑。
    刚才小珂打电话给我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但她可爱的声音告诉我这不是梦，她真地要来了，我又可以见到那个纯净如天使般的花痴小女生了。[小俐，我是说真的，就算整个高中都能在一起，上了大学说不定就会各奔东西了。如果天天见面的人突然离开了自己，该怎么办好呢？]她曾一脸伤感地问过我这句话，没想到不久之后我们就真地各奔东西了。亲密的日子里，时常生气斗嘴，但更多的是轻松快乐的回忆。能再见到她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走出理工学院时撞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低着头站在我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纳闷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同学你有什么事啊？”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缓缓抬头，脸涨得通红。我一下子认出她，用汤泼完我之后还满脸纯真表情的那个女生。“是你啊，有什么事？”按理说她该躲我躲得远远的才对，怎么反而自动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个……”她眼神飘向别处，“你的伤好了吗？”
    亏您还记得我。我撇撇嘴：“早就好了。”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干什么？
    “那天真地是很对不起！！！”她突然对我90度鞠躬，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旁边已经有不少学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让人全身不自在。
    “没、没事的。”我摆摆手，急匆匆地想走开。
    “请等一下，那天不是我自己想那样做的！是有人逼我。我……”小女生满眼泪光，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满头黑线：“你先等一下……是谁逼你的？”
    她的表情僵住，视线又飘缈起来：“我……我不能说。”
    受不了！“可能对别人不能说，但我是受害者，我有权知道吧。你放心，我不会说给其他人听。”看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我又加一句，“说出来吧，多一个人知道你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她将视线转向我，异常清晰地说：“是我的堂姐，陈丽琪。她家有权有势，我全家都要靠她家的救济生活，就连上这所学校也多亏她父亲帮忙，所以我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否则一家人都会跟着我遭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又是陈丽琪？！我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怪你。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陈丽琪那么讨厌我吗？”
    “你不知道？”她奇怪地反问。
    “我怎么会知道？”平时话都没说过几句，若除去佳怡的存在根本可以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招她讨厌了？如果是因为孔逸文也没道理，她喜欢的明明是周林啊。
    “她有一次看到你和周林在电子阅览室谈得很开心，周林还……和你很亲密，她回到宿舍都快气疯了。说你勾引了孔逸文之后还不检点，连周林都不放过。你不知道吗？”
    天。
    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美好记忆。没想到被陈丽琪看作是“不检点”的证据，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周林况且我们也并没有很亲密啊！不过这样算来，她讨厌我也是有根有据，我现在也可以被称作她的情敌了。和孔逸文的事我认了，不放过周林我也认了，只要她接下来不要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明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别和陈丽琪说你告诉了我。”
    “嗯，谢谢你。”
    尽管有时乌云低垂，遮蔽住温和的阳光
    也能抬头挺胸，大步向前
    因为我清楚知道，不论乌云如何阴暗，上面仍是湛蓝天空。
    有关学校元旦活动的安排全被我推到一边，接下来几天我认真研究了A市的地图，准备在元旦三天里带那小两口好好玩一玩。说起来在这个城市里住了这么久我都还没有仔细逛过，平时偶尔不住校也是回向叔租的房子玩电脑看碟子，这次有小珂作开路先锋，我是可以玩得尽兴了。
    正饶有兴致地在宿舍里对旅游地图圈圈划划，房门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只见洪嘉风风火火跑进来，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跑。什么情况啊？我完全懵了。
    “S大篮球队带着一帮人来踢馆，现在正在体育馆准备开战呢！”
    “开战？那我们去有什么用？喊保安大叔啊！”
    她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会用那种野蛮决斗的方法啊？是篮球练习赛啦，笨蛋！”
    我蓦然停住。篮球练习赛意味着会有很多观众，意味着他也在，可我这副样子，头发披散着没扎，只在黑色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浅灰色对襟针织衣，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先不说不能见人，出去不把我冻死才怪。
    “怎么啦？”
    “我……能不能回去换件衣服啊？”
    “你以为是相亲啊！还换衣服？要不要再化化妆做个头发？快走啦！”
    于是我仅有的一点希望破灭，只有跟着洪嘉小姐不顾旁人怪异目光地一路冲到体育馆。我们到门口时，馆内早已人声鼎沸加油喊叫声不停了。我们从一侧的楼梯上去，好远就看到阿翔兴奋地站着喊加油，我赶紧往旁边望了一下，没看到孔逸文，想来也是，他是最讨厌这种嘈杂的地方了。挤到阿翔身边时正好听见一阵刺耳的欢呼，是从S大的阵营传来的。他们带来的人还真多，不知道是一个师还是一个营，好歹这是我们学校啊，人数居然可以和我们这边势均力敌，看准了星期天才来的吗？
    “阿林加油！加油啊！”
    我立刻望向球场，他神色严峻，灵活运球，但面对三个长人的包夹显然有些吃力，那三人的平均海拔应该超过他了，不让他过人还防着他传球，连我看得都觉得着急。
    “快到三十秒了！周林你快传球啊！”阿翔声嘶力竭地喊。
    “那样子你让他怎么传啊？”我大声叫。
    “总觉得……周林今天不在状态啊。”洪嘉若有所思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他打得很好啊。
    “你看他练球次数不多，他平时发起狠来五个人想拦他都拦不住。”
    是……吗？我的确是不清楚啊。好久没看过他对我微笑的样子了，记忆中连他的表情也开始模糊，飞到了属于我的空间之外，只有那天灯光下集万千光亮于一身的笑容，在时间的河流中沉淀，打磨成了晶莹圆润的石头，留于心中，永不退色。
    我所喜欢的，是那样的他，自信纯粹和孩子气的他。
    30秒到了，球被判给S大。他平静地将球抛给对方，转身跑回篮下防守。看台上的气氛顿时有些不对劲，很多人开始窃窃私语。什么“周林也不过如此”“他今天不行啊”“难道S打这么厉害”之类的，听上去真让人不爽。
    “咦，我还以为周林有多厉害，除了长个小白脸出来骗骗女生之外完全不行啊！”一个油嘴滑舌的声音，真恶心。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长得勉强可以看作是人类的油头粉面的不男不女的动物趴在栏杆上，邪邪地笑着。
    看人家长得帅就嫉妒了吧，你想被人喊小白脸还没人愿意呢！你这种人评价他本身就是对他的侮辱了，现在还说这种话。我感到火气上涌，要不是洪嘉死死拽着我的膀子，恐怕我已经冲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阿翔眯着眼睛看向那儿，刚想开口就被我掐了一下。
    “干什么？”他回过头来看我。
    “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吧。”
    “帮室友说句话，怎么了？”他的语气好像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那样自然。
    “没看到S大那边杀气腾腾吗？听说他们学校不良学生很多的，别惹出事来。”我低声说，尽管心里恨得痒痒的。
    阿翔安静下来看着我：“我们果然都长大了，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事，就算我不出面你也一定会冲过去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我没说话。记得有一次陆凯辰被他们学校的高年级学生欺负，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我一气之下拿把阿翔做的木剑就冲到他们学校找人算账，结果被对方吓得直哭，从没见过那种场面，然后我也顶着一张肿着的脸回家，后来还是爸爸出面让校长对那几个学生作出处分。不该帮的人帮了，眼下遇到该帮的人却又缩回龟壳里。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连心都被打磨得不见了勇气。
    “啊！！！周林！”一阵惊呼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回球场上。然后便呆住了。他被人撞倒在地，几个球员围在他身边不知在争吵些什么，他微微皱眉，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垂下眼睑，不发一言。这样的他是我所不熟悉的，沉默严肃，隐忍冷峻，漠然得好像与外界隔绝。多希望能看到他的笑容啊……
    “切，至于吗？假摔啊你！”旁边那个粉面男又开始狼嚎，并且带动了一片S大女生将骂语抛向场上，周林无疑成了被攻击的中心。他轻轻地推开即将纠缠在一起的两队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场上便恢复了正常。虽然听不真切，但加上他的口型，我知道他说的是：“没关系，继续比赛吧。”
    我紧紧握住面前的栏杆，直到指关节发白也无法放松。他是怎样的人，渐渐在眼前清晰，可我发现，我们还是越来越远了。
    好想离他更近一点，只要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周林加油……”我轻声念着。
    “小俐？”阿翔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我趴在栏杆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场上大喊：“周林加油！J大加油！不要输给他们啊！！！”
    “周林加油！！！！”
    “J大加油！！！！”
    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练唱歌，肺活量增加了许多，我的喊声显得异常巨大和清晰，场上的杂乱叫声渐渐在我耳边消失，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也没办法转过身去面对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的众人，只有愣着看向他。我一直都记得，他在我极度惊慌的时刻缓缓抬起头，安静地望向我，一瞬间静止了我心里的风雪。
    然后，他轻抬嘴角，对我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