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22.八 初吻

    圣诞节即将到来，校园里又是一阵蠢蠢欲动。情侣们忙着订约会，还未成情侣的忙着准备表白，像我们宿舍四人组的单身贵族只有帮忙学生会组织圣诞节活动了。和佳怡之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对那天的事选择了遗忘。忘记不开心的事，朝着快乐的方向奔跑，这才是享受人生。可周林温柔地低下头对着粉色病号服女生耳语的一幕在脑中不断回放，不断放大，不断敲打着在夜间的静默，再也忘不了，这份无法言说的失落与忧伤。
    “小俐你要唱歌哦。选好曲目了吗？”佳怡看着刚刚完成的节目表问我。
    “嗯，那是特别节目，让台下同学点歌，如果我不会唱就请点歌的那一位上来表演，有点像拉歌赛吧。”
    “那个死女人居然要跳舞！？真是的，那天不准备让我吃饭啦？”佳怡皱起眉头。
    “没办法啊，听说她从上幼儿园开始就练跳舞了，还得过那个什么奖。”
    “不过周林学长和她之间的绯闻已经澄清了，看她怎么嚣张！”
    “她以前嚣张也不是因为有了周林在身边，而是为了掩饰寂寞吧。”我若有所思地说一句。
    “嗯？”佳怡奇怪地看着我，“感觉你在帮死女人说话啊！她会寂寞就有鬼了。”
    你没感觉到吗？一直以来我努力挤过人群，寻找他的身影，可在他身边的时候却发现，无论离得多近，即使能够触碰到彼此，我和他之间还是隔着蓝天与大海的距离，因为接触到的是他的身体，而不是他的心。
    这种一个人的思念与等待，实在是……太寂寞了……孔逸文、谢紫昕还有刘佳凌，他们究竟是如何忍受这种望不到尽头的寂寞，如何下定决心去接受漫长的等待？付出了真心之后得不到回报，好难过却说不出口。我对别人所做的残忍的事终于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完全是自作自受。如果这是获得幸福的必经之路，我愿意接受，可结局真的会像童话中那样美好吗？
    乌云遮住太阳，泪水掩住双眼，在天空那头回响的是滚滚雷声还是哭泣的悲鸣，此时已不可听闻。
    校队的比赛接连胜利，在校报上已被奉为神队。听洪嘉说这一次地区选拔赛的前三名才有资格参加夏季的全国大学篮球联赛，照这种形势看来，拿到入场券门票应该不是问题了。后来我没看过几次他们的比赛，但我知道几乎每一次都是周林拿了全场最高分。因为忙着圣诞节晚会的彩排，都没办法多处空出多余的时间和大家一起去逛街和去KTV唱歌，但同时也更方便我避开周林。并不是说就此放弃，眼下需要处理的事太多，况且还没想好该如何再次自然地面对周林，如往常一样和她说话。不去电子阅览室，不去体育馆，不去看比赛，不去图书馆，不参加阿翔所谓的“宿舍聚会”，我发现和他之间的交叉点几乎为零，偶尔会在校园里看见他微笑的几个剪影，一瞬之后变得模糊不清，是他远去了。
    “喂，又发呆了。”孔逸文拿他修长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这几天你都很不专心啊。”
    “啊，有吗？”我回过神来，“倒是会长他突然要改节目把我弄晕了，让你和我一起演出不怕被女生活埋啊？”
    “其实会长是在帮你，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特别节目吗？”
    “他一开始跟我说只要唱歌，后来才改成什么赛歌特别节目，现在又改成和你的演奏合唱，我真是快不行了。”简直拿我当傻子耍啊。
    “本来你的节目是只要唱一首歌就可以了，可有人向会长提出这个特别节目，会长答应了，但后来听说是那个人为了整你才想出的节目就想改掉换原来的节目，不过那个时候‘特别节目’的传闻已经在全校散播了，会长不想让同学失望就换成了我和你的特别节目。”
    “会长他说找过你可你不愿意参加啊。”
    “我现在愿意就行了。”
    我转身偷笑，摆出那种假假的不在乎表情还真不适合他的冰山脸，怎么看都特具搞笑效果。的确，孔逸文愿意上台演出对于全校女生来说就已经是一个特别节目了，虽然加上我多少会坏了她们的兴致。“不过，那个想我出丑的人是谁啊？”
    孔逸文摆弄吉他的手停住，抬起头看着我：“是陈丽琪。”
    回到宿舍已经不早了，和孔逸文练歌练得我口干舌燥，嗓子好像在冒火。佳怡正躺在床上看杂志，见我进来了随意问一句：“吃过晚饭没啊？”
    “嗯。”我环顾一周，没见到另外两个身影。“洪嘉和思思呢？”
    “在自习室自习。明天篮球队有活动，那个队长邀请我们一起去参加，她们两人现在正用功呢可能想把明天缺的份补回来。”
    明天就是12月24日，传说中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因为一匹老马的庇护，在马厩过夜的玛丽娅才能在天明时分平安地生下一个婴儿，他的名字包含了太多的奇幻色彩和数不清的神话，他就是耶稣基督，人们的真主，除去苦难的希望。对于基督教教徒来说，明天是个绝对神圣的日子，以前在美国时妈妈有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朋友，一到星期天她常带着我到教堂做礼拜。在苦难者的十字架下面，似乎真的可以洗涤心灵重归平静，可我已经好久没进过教堂了。这里的教堂，总是显得很阴森。
    “小俐，明天你去吗？”
    “去哪儿？”
    “篮球队的圣诞活动啊。”
    我想了想：“不去了吧。明天白天都要彩排。”
    佳怡坐起身看着我：“你已经很久没去看过篮球队了，这次还是不去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大家玩得开心就好了。”
    “嗯。”她又躺下去，脸朝向墙壁。“其实想去就去吧，不用……在意别人。”
    我怔住，继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被人讨厌在所难免，但有了可以交心的朋友，那些讨厌我的人都已经不值一提。
    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过我认为下雪更适合平安夜圣诞节的气氛。其实上午要布置会场，根本没有彩排活动，我和孔逸文在钢琴房单独练歌，气氛难得相当融洽。突然发现原来孔逸文钢琴弹得也很好，他说这是休闲兴趣，因为以前林海莫一直在弹钢琴所以他从没在众人面前弹过。
    “我也会哦！只是也没在大家面前弹过而已。”我臭屁地扬扬头。
    他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拂过琴键。“要不要试一下，四手联弹。”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白键与黑键，好久没有尝试过的冰凉触感，叮咚脆响的音符，妈妈的温暖。四手联弹，只和妈妈与陆凯辰弹过，既美好又悲伤的记忆再次浮上湖面，可周身萦绕着他的气息，使心境如此平和，我竟找不到伤感的源头，只有随着他的节奏与乐感不断地在琴键上来回跳跃，德彪西和谐轻快的《小步舞曲》回荡在整个琴房，好像山谷中传来的轻响。
    真好听，真好听啊。
    原来我也可以弹得这样好听的吗？如果您也能听见就好了，妈妈。
    乐曲的余音未了，我双手垂下，望着面前的钢琴发怔。“弹得真好呢。”我感叹。
    “是啊，和谐得好像全是自己弹出的一样。”孔逸文低声说。
    “欸……”我感觉到他语气的不平常，刚转过头去想观察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苍白俊逸的面容在眼前瞬间放大，唇边沾上了他冰冷的温度。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但是是很好闻的味道送上的一个温柔的吻。他扶住我的肩，我双手撑在琴凳边缘，他的双眼紧紧闭起，我甚至可以发现他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如此小心翼翼，让人心疼。
    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但我感觉是整个漫长世纪，他向后退去，睁开了眼睛，黑亮的双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余下我不清楚的温柔与忧伤。
    我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嘴唇，略带尴尬地笑笑：“还……真是突然啊。”
    “对不起。”他轻轻说。
    并不是生气，也不是讨厌，害羞或许有一点，甚至没有很惊讶。他冰冷温柔的气息还在唇边没有散去，我感觉很熟悉，好像早在很久以前就该这样做了一样，一个自然并不突兀的吻，心底有疼痛溢出。也许除了给他这个吻，我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其他的事了。其实很喜欢，被他吻着的感觉。也很喜欢，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头听他弹琴。还很喜欢，平静地望着他，听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很喜欢，孔逸文。
    “什么对不起啊？好像我被吃豆腐一样。”我摆出一副揶揄的表情，“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很享受的。”
    “女生讲这种话一点都不脸红。”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钢琴，脸上竟有两抹浅浅的红色……
    “天啦……”我凑近他，故意大惊小怪地叫出来，“万年冰山居然比我这个女生还先脸红咧！世界不可思议之奇观啊！”
    “还支气管呢。练歌。”他满脸严肃地说出一句让我喷饭的话。
    “和阿翔在一起久了连讲冷笑话都这么不入流，看来我要去提醒他不要再毒害你这个祖国大好青年了。”
    “其实我要谢谢你。愿意这样陪着我。”
    “真的谢谢你，孔逸文。”
    荒无人烟的原野中，与我一同行路的你，想必也会感到寂寞。
    在虫声呢咙的草原，虽然是天涯同路人，却从不曾有过交谈。
    把我的心比作什么，这颗独自行路的心。
    把我的心比作什么，这孤独一人的寂寞。
    没有他在，便是寂寞。
    可有你在，似乎也能闻到幸福的味道了。
    晚会很成功，虽然我被无数女生抛白眼，可毕竟有孔逸文在后面撑腰，她们不敢把我轰下场。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为我准备了一套超可爱的天蓝色公主裙，再加上她带来的专属化妆师和发型师，那个晚上我跟超超级赛亚人变身一样，漂亮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看了。看来佳怡说得对，没有丑女，只有懒女。但再漂亮也没用，周林并没有来看晚会，应该是去陪那个女生了吧。这么温馨快乐的日子当然要和最重视的人在一起，我心里明白。
    陈丽琪的民族舞同样震惊全场，飘逸的裙摆，飞扬的长发，她舞出了一种脱俗气质，特别是开场从天而降让我们误以为是仙子降临人间。只不过，为什么仙子是她？或者说，为什么她偏偏要扮仙子？再换种说法，为什么我会被一个好像仙子的女生讨厌？
    人心难测，可就算被讨厌、被敌视，也应该死得其所吧。
    圣诞晚会过去的第二天，我睡在床上直到中午才起来。洪嘉帮我打好饭送回宿舍，看到我这副睡眼惺忪一脸茫然的衰样，不由摇摇头：“还好上午没课，否则又要记你一次。昨天晚上太high了吧？”
    “嗯。你也知道学生会那帮人平时看上去个个正经的不得了，其实疯的时候超恐怖！”昨晚开庆功会时一帮人逼着我喝酒，可我酒量实在不行，喝一杯就晕了，还好孔逸文后来帮我挡下来，其实我知道他酒量也不怎么样，不过看见他冷到能把人冻僵的表情，估计没几个人敢灌他酒。明显是看我好欺负啊……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果然是真理。
    “你这种胃哪能喝酒啊！才一杯就回来吐个不停还直嚷胃疼，孔逸文脸色差得跟要杀人一样，没把我们吓死就算万幸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上铺跳下来，可惜着地时很丢脸地滑倒在地板上。“孔逸文把我送上来的？”
    “是喽。”洪嘉淡淡瞥我一眼，“也不知道门房大婶怎么同意让他进女生宿舍的，总之我们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你进来了。”
    啊~~~这还真是世纪大丢人，刚做过kiss这种浪漫的事就被他看到我那么没形象的样子……看来我这辈子都是没桃花运的命了。
    “快起来吃饭吧。”洪嘉见我仍旧痴傻地坐在地上，没好气地来一句。
    “哦。”我立刻爬起来坐到桌边，然后可怜兮兮地望向洪嘉，“可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于是，在正午阳光无比灿烂的时候，从女生宿舍二楼的一扇窗户中传出一声惊天怒吼。
    “你给我去死！！！！！”